第6章 第 6 章

作者:千山不關
出了碧梧院,薛虯前去正院給薛母請安。

  路上長瑞憂心忡忡:“太太恐怕已經知道了二爺捱打的事。”

  他倒不是擔心大爺,太太雖然寵二爺,但是更心疼大爺,從小到大二爺和大爺爭寵就沒贏過,更別說他們是有理的。

  只是如果太太過於傷心,恐怕大爺也會難做。

  到了正院,果然氣氛略顯怪異,輕鬆中帶着幾分壓抑,守在門口的小丫鬟替薛虯打簾,動作都比往日更輕一些。

  薛虯微微一頷首,緩步走了進去。薛母坐在搭着灰鼠椅搭的玫瑰椅上,捏着帕子抹眼淚,寶釵則在一旁輕聲安撫。

  薛虯心中一嘆,撩起袍擺跪下:“兒子不肖,讓母親傷心了。”

  “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薛母嚇了一跳,親手把薛虯扶起來,“此事與你有什麼相干?原是蟠兒造的孽,受些教訓也是應當的。”

  薛虯扶着薛母重新坐下,解釋道:“不是兒子非要打蟠兒,只是外頭物議如沸,咱們總要給個交代。”

  “我明白。”薛母擦掉眼淚,想了想,咬牙道,“你是長兄,管教弟弟是應該的,以後蟠兒的事都交給你吧,我再不插手了。”

  薛虯心中訝異,薛寶釵也頗爲稀奇。薛母性子軟和,對自己的子女更是溺愛,從前薛父管教孩子,她每每都要護着,這次薛蟠闖下滔天之禍,薛母即便惱怒至極,也只是將他關在院子裏不許出去,連茶飯都正常供應。這會兒卻能說出這樣的話?

  要知道薛虯可不會慣着薛蟠!

  薛母如何看不出兩個孩子的想法,嘆氣道:“蟠兒是被我嬌縱得過頭了,倘若不嚴加看管,還不知要惹出什麼樣的禍事來。別的也就罷了,我只怕連累了你們兄妹兩個。”

  倘若因她對薛蟠縱容,叫薛虯和薛寶釵受過,那絕不是薛母願意看到的。

  薛虯默然,單以教導孩子論,薛母並非合格的母親,可誰能說她不是一位好母親呢?

  他道:“只怕母親屆時要心疼。”

  “不啞不聾不做家翁,你們只別叫我知道就是了。”薛母擺擺手,又問起在馮家的事。

  薛虯也不隱瞞,撿着重要的說了。旁的也就罷了,只聽到英蓮時,薛母有點不高興。

  此事雖然不怪英蓮,卻到底因她而起。薛家上下爲此擔驚受怕,薛蟠還被打了四十板子,薛母難免遷怒於她。

  隨即又是一嘆:“罷了,她也是可憐人。既然你說了要讓她自己選,便將人叫來問一問吧。”

  那日英蓮到底被帶回了薛家,管家給她安排了個地方住着。主子既然要見,不一會兒人就被帶來了。

  英蓮不愧是《紅樓夢》中榜上有名的美人,果然長得極爲出衆,眉目如畫、氣質楚楚,眉間一粒胭脂痣更添幾分動人,彷彿含苞待放的粉荷,即便才十二三歲,也能看出未來的風姿。

  只是性子稍顯怯懦,低着頭不敢有絲毫逾矩,聲音也是輕輕怯怯:“奴婢見過太太、大爺、姑娘。”

  薛虯低頭品茶,並不開口。

  薛母叫了起,細細打量英蓮片刻,含笑道:“是個好孩子,難怪那孽障能看得上。”

  英蓮把頭垂得更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薛母:“聽說你是被拐來的,可還記得原來家住何處?有何親人?”

  英蓮搖頭:“那時年紀小,又發了一場熱,什麼也記不得了。”

  薛母:“可有好友親朋?”

  英蓮再次搖頭:“爹不許我們出去,不識得幾個人。”

  薛母聞言嘆了一聲,她也是有女兒的,若經歷這些的是她的寶釵,只怕要心疼死。將心比心,對英蓮也多了幾分憐惜:“可憐的孩子,如今既出了那虎狼窩,以後便不用受罪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英蓮低着頭:“奴婢不知道。”

  薛母便說:“那馮家小公子你見過,對你一片心意,還想將你要過去,你是怎麼想的?”

  英蓮垂着的睫毛顫了顫,先是問:“馮公子如何了?”

  “難爲你惦記着他,已經沒事了,只要好生休養即可。”薛母說,“這件事叫你受了驚嚇,說起來也有蟠兒的不對。若你想嫁人,便由薛家給你準備嫁妝,從薛家的莊子上發嫁。不願意去馮家也無妨,不拘是留在府裏還是出去另過,總不叫你受委屈。”

  英蓮沉默一會兒,喏喏道:“奴婢聽太太的。”

  薛母有些無奈,但想到她從前被拐子把持,萬事都由不得自己,難免膽小一些,便又耐心開解:“這是你的終身大事,還得你自己拿主意纔好。馮淵那邊不用操心,虯兒已經跟他說好了,只看你的意思便可。”

  英蓮擡頭看了薛虯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遲疑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若奴婢留在薛家,二爺……”

  薛母把薛虯跟馮淵說的理由又說了一遍,又道:“便是出了孝期也不必憂心,只要你不願意,那孽障不敢胡來!”

  英蓮鬆了口氣,提起裙襬跪下磕了個頭:“奴婢願意留在薛家。”

  薛虯和薛母並不意外,馮家雖好,到底只是做妾,好好的女孩兒家,若有旁的選擇,誰會願意爲人妾室呢?出府另過雖然自由自在,但世道艱險,她孤身一個,只恐生出事端來。

  相較之下還是留在薛家好一些,既不過分束縛,也有大樹可倚靠。

  不過英蓮能下定這個決心也不容易,畢竟是爲人奴僕,命運同樣捏在旁人手裏,倘若薛母變了心思,她的未來便不好說了。

  由此也可見她對薛家的信任與好感(薛蟠除外)。

  見她如此,薛母心中更加柔軟,示意婢女將人扶起來,承諾道:“日後若遇到如意郎君,薛家照樣好好送你出門子。”

  英蓮細聲細氣地應了一聲。

  寶釵拊掌笑道:“剛纔我就說這丫頭鍾靈毓秀,合該是咱們家的人,可不正是如此!我瞧着她投緣,母親不若把她給了我吧。”

  薛母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英蓮暗自去看寶釵,見她不過十一二歲,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嫺雅。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1,見之可親。

  再想到住在薛家這幾日,凡是提到大姑娘的,沒有說一句不好的,誰說起她來都道溫和大方,也十分願意跟着這樣一位主子。

  此事就這麼定下了。

  薛母又問英蓮的年歲和名字,英蓮細聲細氣道:“爹說我今年十二,沒有正經名字,平日大家叫我三妞。”

  薛母嘆了一聲:“年紀也就罷了,沒有名字到底不便宜,不若先起一個叫着,日後知道本名再改。”

  英蓮連忙拜下:“求太太、姑娘賜名。”

  “這一時半會兒,我也不知起個什麼名兒給你。”薛母看向寶釵,“既是你的丫頭,還是你給想一個吧。”

  寶釵也不推辭,思索片刻後道:“你品貌出衆,恰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愛蓮說》中說‘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屈大夫在《離騷》裏寫‘制菱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依我看便叫香菱爲妙。”

  薛母拊掌而笑:“不錯不錯,這個名字正適合。”

  薛虯心中驚訝,沒想到出了這麼多變故,香菱還是叫了原著中的名字。

  不過這回她不再是原書中諧音“相憐”的香菱,而是出淤泥而不染,自有清香環繞的香菱!

  在香菱被帶下去安置之前,薛虯問她對家鄉還有沒有記憶,香菱想了半日,只說她家周圍似乎有個廟。

  等人走了,薛母問:“你想替她尋家人?”

  薛虯應了一聲。

  “她也是可憐,若能尋到她家人,也是咱們家的功德。只是這人海茫茫,僅憑知道的這點子東西,只怕是千難萬難。”

  薛虯便道:“我聽她有些蘇州口音,可叫人打探一下,看那柺子手底下是否有蘇州人,或者在蘇州居住過。”

  人生任何一段經歷都不是無用的,有些記憶可能丟失了,但本能卻會留下來,且很難完全抹去,正如英蓮的口音,即便過去這麼多年,還是留下了一點故鄉的影子。

  薛母便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便遣人打聽着吧。”

  頓了一下,她面露狐疑之色,目光怪異地看着薛虯。

  薛虯:“?”

  薛母:“眨眼之間,虯兒也十三歲了,翻過年就是十四,到成家的年紀了。”

  薛虯:“??”

  “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替你留心着,等孝期過了再提婚事。”

  薛虯:“……”

  他無奈道:“母親多慮了,我對香菱並無他意,只是順手幫一幫罷了。且我從前身子骨不好,即便現在瞧着不錯,也要多加保養,觀主的意思是,及冠之前不宜成婚。”

  薛母暗自鬆了口氣。

  她方纔的確擔心,香菱長相出挑、身世可憐、性子又軟,最能惹男人憐惜,薛虯看上也不足爲奇。

  只是香菱是被薛蟠搶回來的,旁人多少會有些揣測,若她扭頭成了薛虯房裏人,外頭不知要傳出多少風言風語,兄弟反目爭奪一女的難聽話都能說得出來。

  好在薛虯沒這個意思。

  至於二十歲之後才成婚,薛母倒不怎麼放在心上。這時候雖然普遍早婚早育,但大戶人家的小爺大齡成婚也不算罕見,薛虯又不是因貪玩胡鬧之故,日後要找個好妻子也不難。

  想明白這些,薛母便也揭過這一茬,說起另外一件事:“前兒京都來信了,你姨媽邀請咱們進京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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