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尚書夫人
林如海謝恩接旨,塞給戴權一個荷包,密問:“不知今日大朝,上皇可駕臨否?”
戴權只不接,眯眼笑道:“將來與尚書大人相見的時候多着,難道回回如此客氣。”
林如海笑道:“今日寒舍蒙恩大喜,只當是與內相同慶。”
戴權方輕輕接了荷包,笑道:“陛下至孝,上皇甚喜,初一大朝,豈有不去之理?”
林如海品其話中之意,又問:“今日大朝,不知還有何人升調?”
戴權略說了幾個人。
林如海又與戴權閒話幾句,將其送至宅門方回。
吏戶禮兵刑工,戶部居第二,掌全國一切財政事宜。大周每一處疆土上的田地、戶籍、賦稅、俸餉,都歸戶部管轄。
林如海今得戶部尚書之職,雖官銜未升,仍是正二品,在滿朝文武中,也算數得上的重臣了。
他送了戴權回來,寧安華領林黛玉在二門處迎接,笑道:“恭賀大人得陛下重用,今後青雲直上,只在朝夕了。”
林如海忙一揖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夫人看護,纔有我之今日。今後家中諸事,又要全靠夫人了。”
寧安華受了這一禮,扶他起身,笑道:“今日喜上加喜,只怕清閒不得了。尚書大人快和我們用飯去罷,不然還不知能不能喫得呢。”
現下還未到午初。等午時過後,林宅門前只怕會擠滿來送禮送拜帖的人。
幸好今日鬆兒週歲已過。若聖旨是昨日到的,今日林家宅中就該聚滿人了。
等家下人拜過,寧安華攜了黛玉,與林如海回到正院。寧安青、羅十一、弓九也都來賀喜。
鬆兒正抓林如海的私印玩耍,全然不知爹孃姐姐都在爲什麼事高興,只知道別人笑,他也笑。
林黛玉笑道:“怪不得鬆兒抓了爹的印。”
聽見叫他的名字,鬆兒把小印放在身前,拍着手叫:“娘!爹!姐姐!姨!”
他叫的這四個人,平日除了乳母嬤嬤以外,是林如海帶他最多,寧安華帶他最少,但他最先會說的還是“娘”,而不是“爹”或者“姐姐”。
孩子在肚子裏時候,寧安華每天都擔心他生下來就不健康,長不大。
但他順順當當出來了,和小牛犢一樣結實,一天有八個乳母嬤嬤圍着照顧,從出生就有御醫、儀鸞衛確保健康,還有親爹親姐姐舅舅小姨眼珠子一樣疼着。
她天性並非感情豐沛之人,更不會沒事給自己找事。或許是異能消除了激素對她的影響,也或許是她一直告訴自己,鬆兒是男孩,在這個時代,他得到父親的喜愛看重才最重要,而她是親孃,一定會愛自己的孩子,所以她花心思讓林如海適應了帶孩子的生活後,相比於她,鬆兒更親近林如海,甚至和黛玉、青兒更好了,她也沒有覺得太失落。
但林如海和黛玉、青兒一齊先教會了鬆兒叫“娘”的那日,她還是覺得鼻尖發酸。
這是她的孩子,她的家人。
他們會一直相攜走下去。
所以,林如海得授重任,在外要忙起來了,她在家裏每天多花點時間在家事上也是應該的——
寧安華想着鬆兒叫她“娘”的樣子,堅持着見完了一個下午的各家來人。
終於能回房歇息的時候,她的臉都笑酸了,直對檀衣說:“一句話也別和我說,讓我先緩兩刻鐘。”
老天爺,哪怕是在林旭和……賈敏的葬禮上,她也沒有一天見過這麼多人!
相比掉下一塊板磚就能砸到三個皇親國戚的京城,揚州還是太小了。
若是平日,各家派來的管家嬤嬤們她和黛玉都
不用全見,只見幾家重要的,餘下交給林平家的、崔盛家的就是。
但今日是她作爲“戶部尚書夫人”的第一次正式對外往來,所以今日各家來人,她必得一一親自見過,向她們表達林家或親近、或客氣、或疏遠之意,再由她們回去,將她的態度和她們對她的印象彙報給自家主人。這就算先定下她與諸位夫人以後來往的基調了。
她“賢義智勇”的名聲在京裏傳了兩個月,想必各家都對她好奇得緊。連見過她的幾家管事娘子都忍不住偷眼細看她,好像她長了七個腦袋八條腿,更別說從前沒上過林家門的了。
寧安華只管在鏡子前坐着,由檀衣她們給她卸下簪釵。
她身上一點不覺得累,心裏卻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了。
幸好像今天這樣密集的見人一年也不會有幾次。
不然她真應該提早給頭上掛一個“病弱”的牌子。
現在她想掛,可惜晚了。
畢竟她可是在刺客手下數救夫君,受了甄太后一個時辰“刁難”,還能步行出宮,不見疲憊的“義勇”女子……
一時,林如海回來了。
他出門也見了半日的人,面上雖有疲色,眼中卻不見黯淡。
寧安華是真心佩服他這一點。
這幾年,她自認也算練得“八面玲瓏”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巧言令色”“兩面三刀”,她也全能做得來。可林如海不管是身處心思各異的衆多面孔之間,還是在家中一個外人不見這麼久,都能如魚得水,隨心自在,這是她所不及的。
林如海來到她身後,她身子動都沒動,只偏頭說:“你先去洗澡罷,我還要歇一會兒。”
“怎麼這麼累?”林如海沒洗手,只用手背碰她的額頭和兩頰。
“我沒事,就是懶得說話。”寧安華貼了貼他的手。
“夫人洗了澡沒有?”林如海問。
“你看我像洗過澡嗎?”寧安華嗔道。
林如海便在她耳邊笑問:“不如我來服侍夫人?”
寧安華心跳亂了兩拍:“表哥……要怎麼服侍我?”
丫鬟們早有自覺,都躲出去了。
林如海俯身將她抱起,在浴桶裏好生服侍了她一個時辰。
洗完澡,寧安華渾身舒暢,也願意多說兩句話了。
晚飯擺在西次間,四涼四熱。
涼是清拌腰絲、蒜泥白肉、涼拌木耳、桂花糯米藕,熱是醋溜白菜、清蒸黃魚、東坡肉、鮮蝦丸子湯。
他們倆單獨喫飯,寧安華一向不要丫鬟們服侍。看見菜式,她先給林如海挾了一筷子腰絲,笑道:“這是廚上體貼,表哥說,該不該賞?”
林如海慢慢吃了,喝一盅酒,又倒滿舉杯:“夫人說該賞就賞。”
寧安華抿了一口燒酒,和他碰杯,又喫一口,才笑道:“我說麼……很用不着。”
林如海又猛地灌了自己一盅。
天色不早,寧安華高興了就收,一面喫飯,一面聽林如海說今日朝中各處官員升調。
承恩公——不是甄家,是皇后的孃家江家——原任刑部侍郎的皇后父親,升了工部尚書。
皇后長兄,原大理寺少卿江大人,升了順天府尹。
原工部李尚書——就是在巡鹽任上投靠了甄家的那位,調了禮部尚書。
另外,還有北靜郡王調了大理寺少卿。京營節度王子騰昇了九省統制。景田侯府裘良升了兵部東城兵馬司指揮。
寧安華道:“看來上皇仍然不肯放手朝政。”
現下六部之中,吏部、禮部、兵部仍由上皇掌控,戶部、工部兩部尚書都新換了皇上的近臣親信。刑部暫是上皇佔優。
餘下,督察院
和大理寺的長官也都是上皇任命的。
不過大理寺卿盧臨照是林如海的同年,其真實態度尚還曖昧不明。今日盧家派來林家的管事娘子態度很是親熱。北靜郡王調任大理寺少卿,也可見上皇有意加強對大理寺的把控。
翰林院中大半是皇上登基後春闈得中的進士。
但近年春闈,究竟是哪位聖人御筆圈人,人人心照不宣。
儀鸞衛北鎮撫司纔在城東北落定不到一年,皇后兄長升了順天府尹,負責整個順天府包括京城的治安與政務,“四王八公”一派的裘良就升了兵部東城兵馬司指揮使,負責京中東城的治安巡防。
王子騰又從京營節度升了九省統制,統轄西北邊境九省軍務,更是上皇對京城內外的軍事都不肯有任何放鬆。
寧安華笑道:“看來表哥這個戶部尚書不會太輕鬆了。”
戶部兩位侍郎,還有戶部下轄十四司、三庫、各局的負責人,誰知都是哪一派的人,會不會給他使絆子?
林如海笑道:“再難,也不會難過做巡鹽御史。”
兩人飯畢,正待就寢,忽門外有弓九求見。
林如海便出門去見他,卻是他來請辭,說林如海身體已經無恙,他兩日後便要回儀鸞衛去了。
師徒大半載,林如海亦有不捨。
弓九卻道:“同沐聖恩,將來自有與大人相見之時,大人不必傷感。”
“九先生。”寧安華站在門邊,隱去大半身形,“不知十一先生是回是留?”
“師……十一典衛仍會留在貴宅。”弓九道。
“看來我比我家大人有福氣。”寧安華笑道,“九先生,我還有一個請求。”
“夫人請講。”弓九道。
“舍妹喫先生的藥似乎好了兩分。就煩先生離去之前,再給舍妹診一回脈罷。”說着,寧安華輕聲一嘆。
麟德宮臨鳳殿內,帝后二人敦倫過後,亦如民間夫妻一般,同寢而眠。
江皇后乏累欲睡,忽聽身旁皇上說:“吳貴妃想給老大娶妻,你可知道?”
江皇后瞬時清醒了,卻只做睏倦:“我還不知……是她問陛下了?不過老大也到年紀了。”
皇上笑道:“我想着老大還罷了,老二是咱們的嫡子,他的正妻很該精心擇選。”
江皇后這才翻身坐起來,忙道:“他才十一歲,且不急。難道皇上已取中了誰家姑娘?”
皇上笑問:“尚書之女,你覺得如何?”
江皇后迅速想遍現任六部尚書,拿不準該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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