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作者:踩着薄暮的海浪
頂點紅樓之林家嫡子!

  林海以衫袖搵淚,有些詫異道:“好端端,怎麼又提起此節。”賈敏緩了胸中一口悶氣,徐徐道:“從前自忖或臻壽考,尚可有暇扶持培植嗣子。不料命薄如斯,未屆不惑,竟要捐棄此身,教子已成空談。心下不甚惶恐,一則未能替林家延綿宗嗣,二則靈前冷落,恐無子弟摔喪駕靈,這才起了這個念頭。老爺或者看在我命不久矣,兼已悔過的份上,答允我罷。”林海見她字字句句說得通透,心下不免踟躕,並沒有一口回絕,只說:“再斟酌罷。”

  賈敏見他遲疑,絕不像向時極力贊成此事的模樣,不免要問:“這有甚麼可遲疑的麼?還是老爺信不過我的心麼?”林海嘆了一口氣,將秦氏的話說了一遍:“還有蝠哥兒夾在裏頭。”賈敏默默無語半晌,纔將藏在心頭的話吐露出來:“不然把珩兒過繼到我們這房也好。”林海猶豫道:“你果真肯?”賈敏苦笑,惆悵道:“老爺果真不信我。殊不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倘有一字不實,只管罰我下輩子投入畜生道。”

  時人重誓,林海見她只管賭咒,心裏全然信了,急忙來掩賈敏的口,啐道:“不要講這些沒邊際的話。”賈敏含笑點了點頭,剖析起自個的心思,娓娓敘道:“桂兒非我所誕,況年尚小,才質難辨,不若珩兒已長成,且天資穎妙、文通經史,實是克家大器,桂兒未知能及其大兄萬一,此一慮也。二慮則是若我見背,二房正室虛懸,何氏不過姬妾,桂兒無人扶持教養,且以庶出之弟比肩嫡出二兄,似乎非禮,恐叫人無端猜疑。爲何重庶子而輕嫡子?思慮良久,不若將何氏及其所育之子女一併歸入大房,如此子女可得嫡母撫養,姬妾得歸主母訓導,兩宜也。”

  林海不忍卒聽,勸慰道:“你這樣苦慮,可不是妄耗心血麼?如此不知保養。”賈敏淡淡一笑,傷感道:“這也是我的一點私心。我想着日後便將承瑛堂空置下來,不要讓人進來居住,你若是想起我了,便來這裏走走。”林海倍感心酸,一口應承道:“何氏是依傍你纔有幸住進正院,你若是想把她遷出去就把她遷出去,何必思慮良多?”賈敏如釋重負,臉上浮現兩朵小小的笑靨,歡悅道:“老爺已答應我了,可不許翻悔。”

  林海點點頭,堅定道:“你且放心。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歇了。”一面喚丫頭進來服侍賈敏睡下,冰雪一班丫頭早知他們夫妻要說體己話,早早便退了出去。冰雪惟恐別人偷聽,緊緊守在套房門口,任誰都不教靠近。卻不想有人不顧風急雪驟悄悄躲在外頭房後的小窗下,早把賈敏的謀劃聽在耳中,一字不漏地跑去告訴何晨霜。這也是晨霜的一點機狡之處,隨侍賈敏日久,深知賈敏的歹毒心腸雷霆手段。她又屢次觸怒賈敏,如今尚被禁足,只怕賈敏不肯輕饒她。

  所幸她已將身邊的兩個大丫頭玲瓏、水晶收服了,因着要服侍她,這兩個丫頭倒不曾被關住,還能出入走動爲她打探消息。探知林海在跟賈敏說話,房裏丫頭都被遣開了,晨霜便知這是有機密話要說呢,心一橫便冒險把玲瓏支使到上房去刺探消息。這玲瓏素來有一股膽氣,又爲晨霜重賞所激,果真摸着黑揹着人,悄無聲息地潛到房後窗下偷聽。一路躲躲閃閃,幸而今日風雪甚大,院中寂無一人,略有點聲響也被風聲蓋住了。

  晨霜聽玲瓏如此一學,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咬牙切齒道:“她好毒的心腸!”

  玲瓏險些被凍出個好歹,急急忙忙灌了三大碗熱茶,披着一襲厚錦被,猶戰戰發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焦急道:“姨娘,這該如何是好?”晨霜柳眉倒豎,氣得渾身亂顫,將賈敏二字含在口中千咒萬罵,恨得眼中都快滴出血來,卻無計可施,越發咒罵起來:“賊賤人,你怎麼還不死?天殺的毒婦賤人,不得好死,活該生不出兒子,死後無人祭祀!”

  玲瓏水晶唬得不敢作聲,哀求道:“姨太太,低聲些,叫人聽見,我們都不要活了。”晨霜猶氣忿難平,待要罵,又聽水晶苦求:“姨太太空罵無益,還是靜下來想想輒罷,聽老爺的話音,竟是允了的意思。”晨霜深吸了一口氣,略略鎮定下來,沒好氣罵道:“想你、孃的輒,老爺都應了,哪有迴轉的餘地?我還不知道她麼,最會狐媚魘道,老爺被她迷得言聽計從,哪裏聽得進旁人的話?”再說,她也不是那等愚昧無知的村婦,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正室已去,姬妾如何敢僭居正院,自然要遷出去令室別居。

  從前是她不曾慮到此處,如今細細一想,才知自己身處困局。一旦賈敏逝後,她搬去哪個院子住,還不是任由秦氏安排,她一個姬妾如何敢對不聽從掌家太太的吩咐。想到這裏,晨霜如墜冰窟,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向頭頂,賈敏有心要過繼大爺,此事必成無疑,那她的桂兒可怎麼辦?晨霜萬分不甘,心裏苦得都能擰出黃連汁子來了,不行,絕不能就此服輸,怎麼也得把這事給攪黃了。

  晨霜眼神猙獰,猶如一條毒蛇正欲擇人而噬,盤算了一回,對了,只要把賈敏曾暗害林珩的事告知秦氏,秦氏必然不肯讓自個兒子認殺身仇人爲母,自然會想方設法攔了這事。最好是她把這事揭到老爺面前,老爺最是舐犢憐子,絕然會厭棄了賈敏,視其爲寇仇。到時她自然也就報了今日的一箭之仇,況且秦氏二子皆不能夠承繼二房,除了桂兒,還有誰能夠名正言順地續嗣?她自然也就能如願以償了,幻想起日後當老封君盡享榮華富貴的日子,晨霜心裏一陣激動,幾乎要笑出聲來。

  轉念一想,賈敏謀害林珩之事已過去好些個年頭,不知秦氏可還記得此仇?不記得也罷,她自然能想法子讓秦氏重新想起來。虧得她聰明機靈,留了一手證據在,不然只憑空口白牙,秦氏只怕不肯相信。玲瓏水晶看着晨霜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怒氣卻漸漸平息下來的樣子,心裏驚奇。這姨太太素來盛怒暴躁的人,一言不合便要氣上大半日,不想此次竟然這麼快就消氣了,不禁好奇問道:“姨太太可是有了主意?”

  晨霜皺眉想了一回,事關重大,這兩個丫頭雖說是心腹臂膀,但也不好讓她們沾手呢。萬一日後,她們憑着知情來要挾她,或者是向主子們告密,那可是常年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不如想個法子脫身出去親自把證據交到秦氏手上,那才穩妥。只是秦氏會不會記恨她知情不報?這時候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富貴險中求,況且秦氏就算銜恨,也不能把她如何了,又不是她下手害人,她也問心無愧。

  晨霜拿定主意,朝玲瓏招招手,叫她附耳過來:“想個法子,把太太想要過繼大爺的事知會怡安堂那邊的人。”玲瓏驚訝,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不解道:“姨太太乾甚麼要告訴大太太知道?”晨霜將嘴一撇,沒好聲氣道:“你問這麼多做甚麼?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便是。我記得你姨家表姐正是怡安堂的二等丫鬟茉莉,你只管尋她說話去,人問起來也不奇怪,還不準走親戚麼?”

  玲瓏乖巧應了,晨霜又吩咐水晶道:“明兒休沐日,老爺明兒一日必定都呆在承瑛堂裏。你尋個空子,瞅着老爺太太一道用飯的時候進去,把我這些日子抄錄的這些《女誡》捧到老爺太太跟前,最好跪下來哭一哭求一求。只說我該死,惹太太發怒,這些時日我抄幾千遍的《女誡》已經悔過了,求太太不要動怒,氣大傷身,千萬保重身體。這些日子不曾給太太侍疾,心內十分不安,求太太容個情,讓我出來當面磕頭向太太謝罪。”

  水晶面呈難色,囁嚅了半日:“我不敢,太太養病愛清淨,不讓人打攪呢。萬一給太太添了煩惱,只怕老爺更不容情。”晨霜聽了,一時有些垂頭喪氣,難不成要像坐牢房一樣整日被拘在這間小屋子裏不得動彈麼?這可什麼時候纔是個頭,賈敏不發話,她也不能擅自出來。水晶期期艾艾道:“不然我去了只說姨太太想來給太太請安侍疾,老爺在場,太太想來也不好說罰了姨奶奶,不然可有一大堆口舌要解釋,想必允了也說不定。”

  晨霜聽了連連點頭,誇道:“好丫頭,不想你這樣伶俐。”說着便把手上戴着的一雙赤金紐絲手鐲褪了下來,給玲瓏水晶一人賞了一個,笑盈盈道:“好丫頭,我知道你們很出力,這鐲子賞了你們,日後可要越加出力報效纔是。”玲瓏水晶兩人不意得此重賞,喜出望外,雙雙跪下磕頭謝了晨霜得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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