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煜哥兒讓我喫石頭
且說賈政,自兼祧一事被打了回來,他便遣散一衆清客,一人端坐榮禧堂想了半日。
原本他還想着,若是能夠兼祧,至少二丫頭一個正妻,必然能夠落實下來。
眼下,這位分卻是盼不到了。
沒過多久,賈敬便派了人過來傳話,說是東府那邊已然定下日子。
臘月十八,即將迎春還有邢岫煙兩位姑娘,擡過東府。
賈敬人也懶得過來,又命下人請賈政代爲知會賈赦那邊。
賈政得知敬大兄於臘月十八即讓煜哥兒納迎春過門,整個人足足呆滯了盞茶功夫。
這麼急?
於榮禧堂遐想一會,賈政立時驚醒,此事尚未來得及稟報老太太。
榮慶堂。
賈母這會還在把頑着煜哥兒送給她的那塊石頭。
對於老太太來說,上得了檯面的石頭,她大抵都見識過,什麼碧璽、祖母綠、琥珀、瑪瑙……等等都把頑過。
唯獨手上這塊黑灰似的石頭,呈不規則塊狀,有棱有角,表面密集排列丁頭狀的小突起,底面又有突起相應的凹窩。
委屬老太太生平罕見。
“草原的石頭,長得忒也奇怪了,且又醜,你們都過來掌掌眼,莫不是煜哥兒在誆我這個老太婆,怎生瞧着不像福石,左不過平平無奇的石頭子。”
賈母將一副眼鏡給摘了下來,遞給琥珀,嘴裏唸叨不已。
侍奉左右的李紈和王熙鳳,兩雙蘊含風情不一的美眸,霎時落在老太太手上那塊色澤不一,瞧着卻又像不易砸碎的石子。
王熙鳳那雙鳳眸定定打量了幾眼,只見老太太手中那塊石子,生得奇形怪狀,看了半日不得要領。
因而轉着螓首,朝薛姨媽問道:“姨媽,這石頭瞧着,倒像是次一點的和田玉。恕我眼拙,卻是瞧不出真假,您給老太太掌掌眼?”
薛姨媽那雙眸子早已盯了許久,這時聞聽侄女所言,遂挪着屁股起身,來到老太太的矮榻前,從王熙鳳手中接過把頑一會。
瞧了半日,只聞姨太太嘴裏的“嘖嘖嘖”聲響,又過了一會兒,方奇道:“怪事也,這種石子,我也沒瞧見過。”
說了一句廢話,薛姨媽又放至鼻翼間嗅了嗅,怎生有一股子臭汗味,薛姨媽‘呸’了一聲,又詫道:“不像是和田玉,着實有一股子土腥味,興許是被老太太說中了,左不過是一塊土石。”
話落,老太太那張臉霎時黑了下來,煜哥兒真的拿土石頭,誆了我一個俏丫鬟?
與此同時,上房的氈簾被人挑起。
少頃,走進一位細挑身材,容長臉面,穿着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白綾細摺裙子的丫鬟來。
李紈一眼認出,來人正是老太太早年間房裏的丫鬟珍珠,好像是被煜兄弟給改了名字喚襲人者。
襲人來到矮榻五步前,先屈身請了老太太安,復又朝珠大奶奶、璉二奶奶、姨太太見了禮。
“稟老太太,我家大爺先前走得急,忘了和老太太說,先前送給老太太的石子,實乃一味中藥,除了能安神鎮靜作用,還有藥理的作用。”
“取其砸碎碾成粉末,可通過煎湯、入丸、入散、研末、入粥食用,若取幾分煎汁內服,服食可止於眩暈耳鳴。除了孕婦忌用,旁人服用卻是無礙。”
襲人話落,賈母上房裏面落針可聞。
這這這…
莫說是老太太聽得傻了眼,就連作爲皇商出身的薛姨媽,亦是眼珠子瞪得圓圓的。
就連青春喪偶的珠哥兒媳婦,她那張槁木死灰的臉蛋兒,彼時亦是浮顯愕然之色,美眸溢滿了神奇。
而璉二奶奶,這會兒的丹鳳三角眼,整個突了起來,那位俏丫鬟的話,整個顛覆了她的認知。
襲人垂着螓首,大爺怎麼吩咐的,她便怎麼傳稟,傳完,她便福禮告退出去。
就在襲人走了沒多久。
外頭的氈簾再次被人挑起。卻是老爺走了進來。
才踏入上房的賈政,頓時覺得母親上房,那抹怪異氣氛。
莫不是老太太撞客了!
賈政蹭蹭蹭地上前幾步,聲音較之以往,略大了三分。
“母親,兒子過來請安。”
一聲沉喝過後。
總算是把老太太的魂兒給拉了回來。
賈母於心中‘啐’了一句煜哥兒,方擡頭問着小兒子:“你這會過來這裏作甚?莫不是,你也有什麼東西要送我?”
王熙鳳和李紈,紛紛屈膝朝着老爺行禮,薛姨媽繼而同姐夫行禮。
賈政復又同妻媽打了聲招呼。
一時禮畢。
賈政在賈母的看座後落了坐。
驀然,看見矮榻旁邊還有一擔子書籍,賈政的目光微微一滯,詫異道:“母親,你這處怎生如此多書?且還是四書五經。您老在這時候,竟想起讀書來了?”
賈母聽見小兒子說到書籍,一時眉頭微皺,將前因後果說了。
聽見是明晦特意給寶玉送過來的書籍,賈政心情大好,捋着鬍鬚,當着母親的臉面放言贊起明晦來。
“你來我這屋,究竟何事?”賈母聽見小兒子又在說煜哥兒,耳根子被吵得嗡嗡作響,只想問明何事,好趕快將小兒子給打發了。
賈政聽後,斂容整色,從椅子起身,把二丫頭一事說了出來。
老太太卻是出乎賈政的意料,並沒有明顯的慍怒之色。
王熙鳳和李紈滿臉驚訝,倏爾,妯娌轉着螓首相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瞧見了不可思議。
大老爺莫不是撞客了,竟讓親生女兒與人作妾?雖說是親戚,可那煜哥兒左不過五品之身!
薛姨媽猶甚,這比她方纔嗅那石頭,聞到臭汗味還要驚詫不已。
雖說迎春不是大老爺嫡出,但也去不到與人爲妾的地步罷?
咄咄怪事也!
那位東府煜哥兒,真就這般香餑餑?
半晌,賈母方纔奇道:“老大那邊,同意二丫頭作妾了?”
“回母親,我和敬大兄二人,早早便與大兄商量好,讓明晦明謀正娶,二丫頭也落得一個正妻的位分。”
“不承想,後面天家賜了婚,瞧這事給鬧的。二丫頭的婚書都蓋了京兆府的官印,又不好悔親,只能委屈二丫頭,一個貴妾身分了。”
“母親不用擔心,煜哥兒是個好的,他定然會護着二丫頭,不讓她受委屈。況且,正妻是玉兒,她們自小一起長大,倒也不用擔心後宅那些糟心事。”
“眼下,大兄和大嫂那邊,也已經同意了,臘月十八,就迎二丫頭過門。”
賈母被大兒子這般操作,弄得心口疼,腦仁也疼,負氣問了一嘴,“煜哥兒那邊,就這般着急?”
問完,賈母登時醒起。
莫不是煜哥兒生怕自己這邊不同意,纔會想到要給自己送一塊藥理石子,好堵自己的嘴?
煜哥兒讓我喫石頭,就爲了堵我的嘴?
賈母直覺這遭血虧!
心念間,賈母眼皮子一翻,氣哼哼出聲:“罷了、罷了,左不過是他大房女兒,二丫頭的婚事,左右我也插手不了,便由得你兄弟拿主意。”
賈政告辭老太太出了上房,一路往三春居住的抱廈走去。
有些事兒。
他這個當舅舅叔叔的,還是要顧慮一下,玉兒和迎春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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