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寧壽宮暖孺慕情深
生怕永泰帝徒樘那老瘋子又扔個鎮紙什麼的來砸人。
而賈母卻被賈赦忽然發飆暴打戴權,嚇得渾身冷汗直冒。
她知道賈赦自幼就是混不吝。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逆子在大明宮都是如此肆無忌憚。
戴權可是大明宮掌宮內監,位高權重,也能說打就打?
早知道會是這樣,她怎麼都不會將賈赦招來大明宮。
聖人一怒,血流漂杵。
早在十六年前,她就見識領教過了。
“逆子,你還不給我住口!”
見賈赦跟永泰帝徒樘正面槓上,賈母生怕這混不吝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恨不得衝上前去,用抹布塞住賈赦的嘴巴。
賈琮終於忍不住了。
湊在賈母耳邊悄聲道:“老太太,你若不是真的想我爹發配充軍,午門廷杖的話,這逆子兩個字就莫要再說了。”
“這裏是大明宮。”
“忤逆不孝僅次謀逆大罪,老太太焉得不知?”
“當然,若是老太太是當真要告御狀,那便當我沒說。”
賈母眉頭糾結成一團。
下意識望向還梗着脖子滿臉桀驁的賈赦。
被這庶出孫子當面出口點破。
她隨身荷包裏那張正式狀告賈赦忤逆不孝的訴狀,倒還真不好再拿出來。
一時間愣在當場,心中念頭百轉千回。
永泰帝徒樘更是被氣得渾身亂顫。
好容易吐出胸膛裏被堵着的那口濁氣。
開聲暴喝:
“滾!滾!滾!”
“你這孽障給朕滾去你母后寧壽宮裏罰跪!”
“以後有事沒事,都不許來父皇這胡鬧!”
他氣急攻心,神智陡然糊塗。
依稀又回到了當年賈赦在上書房裏犯錯的時候。
完全記不得,賈赦早在十六年前就不再認他這個“父皇”。
更不記得十六年前已是帝后離心,他再也沒進過寧壽宮半步。
賈母被永泰帝這兩聲父皇母后說的心神劇震!
原本捏着荷包的手,猛得一緊!
她有沒有聽錯?
永泰帝徒樘剛剛說得是什麼?!
賈赦嘀咕了一句,拉着賈琮轉身便往殿外走去。
“你當我想來?”
“好稀罕麼?”
剛出大明宮。
頂頭便看見天璽帝徒煜帶着夏守忠並大羣太監侍衛宮女,急匆匆趕過來。
“三哥,琮兒,你們沒事吧?”
天璽帝徒煜急切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
“他最多揍我一頓而已,難道還當真殺了我?”
賈赦笑呵呵地道。
只要他手中暗藏底牌不出,永泰帝徒樘絕對不可能會殺他。
天璽帝徒煜看着賈赦,滿臉哭笑不得:“你沒事,那有事的便是父皇?”
“沒又吐血昏迷吧?”
賈赦聳聳肩:“沒吐血,沒昏迷,活蹦亂跳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賈赦聳聳肩:“沒吐血,沒昏迷,活蹦亂跳的。”
“就是有些被氣糊塗了,讓我去寧壽宮罰跪。”
天璽帝徒煜張大了嘴巴:“啥?”
看來父皇還真是氣糊塗了,連十幾年沒去過的寧壽宮都說了出來。
賈赦道:“你進去看看,我帶琮兒去西內走一趟。”
上次皇太后便想見賈琮。
今日進宮,正好帶賈琮去認認人。
天璽帝徒煜連忙拉住賈赦:“三哥,等等。”
賈赦回頭:“什麼事?”
天璽帝徒煜揮手屏退跟隨的太監侍衛宮女,只留下夏守忠。
“都察院御史臺那羣瘋狗動了奏摺參你,被我留中不發。”
“只是不知道還能頂幾日。”
“三哥,你要早做準備。”
如今奏摺不多,他還能留中不發。
倘若到了輿情洶洶,奏摺宛若雪片飛來的時候。
就算他是天子聖人也不得不讓賈赦上朝自辯。
賈赦大手一揮:“老子怕那羣瘋狗?”
“是徒小四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傢伙乾的吧?”
“連裏面那個老瘋子剛剛都沒說動了言官彈劾。”
天璽帝徒煜笑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賈赦悄悄地道:“對了,這幾天我那些發小會去戶部還欠銀。”
“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吧?”
賈赦的發小當然是那羣開國勳貴。
天璽帝徒煜霎時間雙眼發光!
“三哥,我就知道你不會莫名其妙還國庫欠銀,一定有後招!”
“這回雲貴冬旱的賑災銀子,算是有着落了!”
天璽帝瞬間心情好了起來。
如今國庫裏空得連耗子進去都要餓死。
就連雲貴總督上報冬旱成災,都因爲國庫空虛而無法開展賑災事宜。
只要開國勳貴還了國庫欠銀,打開這個口子。
他自然能逼着永泰舊臣還銀子。
賈赦笑了笑:“還有,記得從那邊弄幾個軍中實職出來。”
他手一指大明宮方向。
天璽帝徒煜連連點頭:“知道,知道。”
無論在賈赦面前也好,還是在昔年驚才絕豔的太子二哥面前也好。
他始終當自己還是那不經世事的少年。
賈赦說完了話,便準備帶着賈琮去西內寧壽宮。
“守忠,你打着傘送三哥跟琮兒過去。”
此時天空又飄起了綿綿冬雨。
賈赦跟賈琮大清早進宮,當然沒有帶雨具。
“是,聖人。”
夏守忠親自給賈赦撐開一柄青蓮羅傘,又讓賈琮將傘撐好。
他還有話跟賈赦說,便沒讓小太監跟着,所以只能賈琮自己撐傘。
三人一路朝西內寧壽宮走去。
夏守忠深深吸了口氣。
“三爺,你以後可別這麼有一出是一出的了……”
“奴婢這小心肝,經不起這一劑又一劑的猛藥。”
永泰帝徒樘還好。
畢竟是叫了賈赦幾十年“赦兒”的人。……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畢竟是叫了賈赦幾十年“赦兒”的人。
甄太妃對他可不會手下留情。
賈母跟甄太妃是閨中密友手帕交,有她杵在一旁,夏守忠還真怕賈赦會喫個大虧。
險些就去西內寧壽宮將皇太后請出來。
面對被永泰帝盛寵幾十年如一日的甄太妃,連天璽帝徒煜都未必敢直攖其鋒。
只有正牌子皇太后才成。
雖然已是帝后離心,夫妻失和。
畢竟永泰帝徒樘多多少少還是得給正宮原配一些面子。
西內,寧壽宮。
剛進大紅宮門,賈琮便聞見一陣淡淡的沉香味。
其清新舒暢,淡雅飄逸,跟大明宮中的檀香味道迥乎不同。
夏守忠先行一步進殿稟告皇太后。
不多時。
便見孟姑姑親自帶着幾名宮女迎出來,先朝賈赦欠身一禮。
又在賈琮小腦袋上摸了摸。
“三爺,小少爺,請。”
領着賈赦賈琮進了殿。
殿內溫暖如春,帷幕低垂。
賈琮見皇太后雙鬢已白,身着冬裝常服,坐在朱窗下的暖炕上。
頭上只綰着一支九鳳銜珠釵,眉目清朗,不施粉黛。
鳳目慈祥,神色溫柔。
比起剛剛在大明宮內看見濃妝豔抹的甄太妃,要顯得高貴端莊的多。
只是眉宇間帶着淡淡愁思之色,有些悒悒不歡的樣子。
賈赦早已屈膝跪地。
“兒臣給母后請安,願母后鳳體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賈琮給皇太后請安,願皇太后鳳體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賈琮照着原樣給皇太后行禮。
心中卻是暗暗好笑。
自家這便宜老子在大明宮那老瘋子面前,可從來沒有跪得這麼爽快過。
看來這皇太后昔年當真對賈赦不錯。
皇太后早已微笑着招手:“赦兒,還不快些起來?”
“這是內殿,次次進來都要這麼多虛禮做什麼?”
早有宮女搬來兩個錦墩,賈赦笑呵呵坐下。
皇太后拉着賈琮的手細細看一回。
溫和笑道:“這孩子還真像赦兒你小時候的模樣。”
“可也是跟你一樣不愛讀書?”
賈赦笑道:“他可比兒臣愛讀書得多,啓蒙都已經過了。”
皇太后道:“那就好,可要去上書房讀書?正好可以陪陪六小子。”
賈赦神色暗了下來,緩緩搖了搖頭。
“不,琮兒不進上書房……”
皇太后也是黯然神傷。
兩人幾乎同時想起了先太子義忠親王徒烔。
半晌,皇太后沉沉嘆了口氣。
“不進來也好。”
“這桂宮蘭殿,看似尊崇,又能是什麼好地方……”
接着又問道:“聽說賈史氏進了宮?她來做什麼?”
跟天璽帝徒煜一樣。
她也看不慣賈母對賈赦幾十年如一日的偏心苛待。
賈赦笑了笑:“去大明宮告兒臣的狀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賈赦笑了笑:“去大明宮告兒臣的狀唄!”
皇太后奇道:“赦兒,你又做什麼惹她生氣了?”
賈赦便將這幾日的事說了一回。
想起賈母被賈赦氣到發瘋的樣子,逗得皇太后開懷大笑。
“這孩子還是那麼調皮!”
“是了,還了國庫欠銀,身邊可還夠銀子使?”
“若是不夠花銷,母后這裏有得是銀子,赦兒只管帶回去使便是了。”
賈琮心中暗暗一聲嘆息。
這纔是一個母親對剛剛還了大筆國庫欠銀的孩子的正常反應。
跟賈母只管生氣撒潑,還要鬧上大明宮去告御狀完全不一樣。
也難怪賈赦如今越來越不將賈母放在心上。
賈赦心頭一暖,微微笑道:“母后放心,銀子兒臣還有。”
皇太后頓了頓,才沉聲道:“要是大明宮那妖妃膽敢爲了賈史氏爲難你,便派人過來告訴母后。”
“自有母后爲你做主。”
雖然早已夫妻失和。
皇太后對甄太妃這個牢牢佔據永泰帝幾十年的妖妃,心內憎恨,絲毫不減。
賈赦笑道:“兒臣明白。”
又陪着皇太后說了一回閒話。
賈赦便帶着賈琮起身告辭。
“母后,天色將晚,兒臣也該出宮了。”
皇太后心中不捨,出聲挽留道:“赦兒,不如用了晚膳再出宮?”
賈赦道:“下次再陪母后用飯,等會還要走一趟戶部,不然要下衙了。”
皇太后又拉着賈琮的手,柔聲笑道:“琮兒,以後進宮就記得來看皇祖母,知道嗎?”
“可不許跟你爹學,將皇祖母一忘就忘了十來年……”
賈琮笑嘻嘻地道:“是,皇祖母。”
這又是一條金燦燦的大腿,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皇太后朝身後揮揮手,早有幾名宮女上前,手中捧着大大小小几個錦盒。
“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琮兒帶回去玩。”
說着將其中一個錦盒塞在賈赦手中:“赦兒,這個你拿去,不許推辭。”
賈赦眼圈微微一紅,低聲道:“多謝母后。”
這麼些年來,也只有在皇太后身邊的時候,他才能找到缺失的母愛。
皇太后牽着賈琮的手,親自將父子兩人送至殿門口。
這才道:“守忠,紅袖,送你們三爺出宮。”
賈赦父子的身影,在宮燈映照下漸行漸遠。
皇太后輕聲喚道:“戚懷義。”
白髮蒼蒼的老太監從深宮陰影裏,現身而出。
“老奴在。”
皇太后輕聲道:“琮兒年紀尚小,又生的纖瘦單薄,可別壞在賈史氏手裏。”
“有祿一個人怕是不夠,再挑個得用的送過去。”
“是,老奴這就去辦。”
昏黃宮燈映着絲絲綿綿的漫天冬雨,
皇太后幽幽嘆了口氣,口中喃喃自語。
“快過年了……”
“等過了年,便又是正月十五……”
“烔兒薨逝也快十七個年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