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御史遭刺謎雲起

作者:真是糰子呀
林如海沉默一瞬,這種兒子總操心老子的感覺,又來了。

  真怕這孩子總愁這些,到時候會長不高。

  他擡手輕輕捋了捋鬍鬚,安撫道:“這幾年,在爲父的整治下,鹽政收益有所增長,如今大多地方市面上的鹽價也趨於穩定。待日後有了合適的繼任者,爲父便向聖上直言,求個閒職,回京城好好陪陪你們。”

  林祈安聽着父親這番話,只覺得這不過是在哄小孩罷了,他早已聽膩了。

  隨後,他便移步去看望寒蜈。

  只見寒蜈靜靜地躺在牀上,雙目緊閉,眉頭卻緊緊地擰在一起,好似被無盡的痛苦所糾纏,難以解脫。

  大夫說,寒蜈偶爾會有短暫的清醒時刻,可即便如此,也是神志迷糊,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林祈安坐在牀邊,輕聲安撫:“你放心,我必定會爲你尋來解藥。你再咬牙堅持堅持,我還特意從姑蘇給你帶了糕點,等你身子好了,咱們一起喫。”

  牀上的寒蜈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了這番話,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可終究還是沒能睜開。

  一旁的長生滿臉都是擔憂之色,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着,話語裏全是安慰鼓勵的話。

  林祈安見狀,便讓長生扶起寒蜈,自己則佯裝去倒水,實則偷偷地來來回回斟了三靈泉,小心翼翼地餵給寒蜈。他心裏清楚,這靈泉雖說解不了毒,可總歸能起到些強身健體的作用,興許能讓寒蜈的狀況稍稍好轉一些,拖延些時日。

  二人又對着寒蜈道別一番,說明日再來看他,這才一道離開了房間。

  ……

  聖上欽點的御史竟遭刺殺,這可是天大的事兒。

  這幾日,揚州知府與揚州衛指揮使忙得腳不沾地,再加上錦衣衛陳霄的協同查訪,衆人都在全力以赴,一心要將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次日,孫宸祺聽聞林祈安回到了揚州,當下便趕忙精心備下厚禮,心急火燎地前往林宅拜訪。

  二人在客廳相對而坐,只因孫宸祺此番前來懷揣着心事,有事相求,往日同窗時那種無拘無束、自在隨意的氛圍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室的拘謹與尷尬。

  林祈安見往日裏大大咧咧的小胖子,如今一臉侷促不安的模樣,便率先開口道:“可是你哥哥打發你來的?”

  “沒有,我哥哥這幾日正忙着配合調查呢,只是……我聽聞你回來了,特來找你敘敘舊。”孫宸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旋即又問道,“此次的院試結果如何了?”

  林祈安也沒心思跟他周旋,直言道:“還行,有什麼想問的,直說便是。”

  孫宸祺以往只當林祈安不喜交際,沒什麼朋友,學業上也不過普普通通。

  可自從得知他悄無聲息地就連中兩個案首後,心裏便不禁犯起了嘀咕,暗自揣測,人家或許是壓根沒把自己當作真正的朋友。

  今日他確實是被孫晨宇推出來的,哥哥只交代他,就像往日一般前來拜訪,順便關心下父親在牢房裏是否安好。

  他也是頭一回踏入林府,雖說這林府的規格和氣派程度與自家相比,還稍顯遜色,可一想到父親此刻正被關押在大牢之中,這種身份上突如其來的巨大落差,還是讓他心裏直髮慌,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纔好。

  “我就是來看看你,你考完試後,還去書院上學嗎?”他還是打算委婉客套幾句。

  林祈安思忖片刻,回道:“應該不會去了。”

  “哦。”孫宸祺應了一聲,聲音裏透着一絲失落。

  “你何時變得這般扭捏了?”林祈安都被逗笑了,“有話趕緊說,我還得出門呢。”

  見他對自己的態度依舊如往常那般,孫晨宇才試探着開口:“我想問問,我爹要被關多久啊?”

  “這我還真不太清楚,不過,總得先把幕後之人捉拿歸案不是?”

  “啊?”孫宸祺一下子坐不住了,急忙說道,“衙門不是都把我家翻了個底朝天嗎?那些兇手,真的與我父親毫無干系,他是被冤枉的呀。”

  林祈安不緊不慢地給他斟了一杯茶,神色平靜:“嗯,確實沒查到與你家有關的線索。可刺殺朝廷命官這事兒非同小可。你要不……回去和你哥哥再好好商量商量,仔細回憶回憶,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人?”

  孫宸祺一下子站起身來,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哥哥說了,我家可沒動手腳。”

  “那你去問你哥哥,沒有兇手,這案子如何定?不定案,你父親又怎能洗脫嫌疑?”

  林祈安昨日已問過林如海,此事與孫家確實無關,可這事兒就算找不到兇手,也斷不能就這麼輕易過去。

  昨夜他已向陳霄暗中暗示,既然背後之人把掃尾工作做得如此乾淨利落,那就想辦法砍掉他一條臂膀,讓他往後有所忌憚。

  錦衣衛本就是爲聖上效力的,若是能揣測聖意,再順勢幫着林如海清理一番揚州城的污垢,剷除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自然是皆大歡喜。

  本朝官商勾結之事屢見不鮮,沒幾個官員和商人的手腳是乾淨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而孫家產業遍佈南直隸,甚至在全國都有生意往來,若是他們願意貢獻些消息,協助辦案,往後倒也可以達成互利互惠的局面。

  “算了,我瞧你也沒心思喝茶,咱們走吧。”林祈安起身,輕輕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便朝着門外走去。

  孫宸祺連忙追了上去,一臉焦急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你去跟你哥說,他自會明白。”

  “那我能去看看我爹嗎?我實在放心不下他。”

  林祈安邊走邊回道:“你爹並無大礙,你若是帶了衣物,我可以替你拿進去轉交給他。”

  孫宸祺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連忙快步朝着自家的馬車走去。

  林祈安跟過去後,發現孫晨宇許是不放心這個弟弟,竟在馬車上候着。

  他見林祈安走近,便下車行禮問候:“林公子,近日家中事務繁雜,我不放心,便送弟弟來一趟。”

  “孫大公子別來無恙,近日城中局勢頗不寧靜,是得處處小心。”

  林祈安欠身回了一禮,言辭恭謹。

  這孫晨宇乃是周夫子的至交好友,以往去周夫子府上時,也曾打過幾次照面,可比那小胖子心思通透得多。

  “這幾日我也費了些心思,尋了幾位醫術精湛的大夫送去了衙門,不知府上那受傷的小廝,如今可大安了?”

  “我正打算前去探視一番,那小廝身份可不一般,乃是聖上特意差遣來,協助我父親確保鹽科諸事順遂的。”

  林祈安一邊迴應,一邊向左上方拱手作揖,以示對皇權的尊崇。

  孫晨宇聽聞,神色愈發凝重,肅然了幾分。

  恰在此時,小胖子從馬車中抱出一個碩大的包袱,匆匆塞到林祈安手中,急切說道:“這裏面都是些衣物,還有些乾糧,你務必替我轉交給我父親。”

  林祈安微笑着接過,鄭重承諾定會送到。

  孫晨宇見此情景,暗自搖了搖頭,心裏明白自家弟弟沒能說動林家公子,讓他去大牢探望父親。

  於是,他只能笑着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雙手恭敬地呈給林祈安,說道:“有勞林公子費心了,這點碎銀,就煩請您幫忙打點一下衙門的差役,權當是些茶水酒錢。”

  說完,又想着自家弟弟說話向來沒個算計,也不知是否把事情問清楚了,便又客氣地邀請道:“我們正好要回府,隨時聽候知府大人傳喚調查。不如林公子上車,我等順路送您一程。”

  其實也就相隔兩條街的距離,林祈安平日裏都是步行前往,但盛情難卻,他也不好推辭,便欣然應允。

  待三人坐定在馬車中,孫晨宇又關切地詢問起案件的進展,言語間滿是對獄中父親的憂慮。

  林祈安微笑着迴應:“我方纔已與令弟說過,若一切順利,不出幾日,孫老闆便能平安歸家。”

  “你就只說了找到真兇纔行,如今不是毫無線索嗎?”孫宸祺急忙追問。

  “怎會沒線索呢?”林祈安嘴角含笑,又扭頭看向孫晨宇,“孫大公子這幾日且在家中靜候佳音,想來用不了多久,陳總旗便會登門拜訪。屆時,還望您全力配合。”

  孫晨宇略作思忖,瞬間領會了其中深意。

  此次宴會由自家牽頭舉辦,自然脫不了干係。自古民不與官鬥,孫家在揚州城多年,一向仰仗揚州知府的照應,可即便知府大人,在鹽引這等要事上,也得處處配合林如海大人的工作。

  更何況,往後若想在鹽務上長期合作,自然得依附林家這棵大樹。

  想通此節,他便笑着應道:“我孫家上下必定竭盡全力,配合官府緝拿真兇,早日還我父親清白。”

  至於這真兇是誰,他只有極力配合了。

  不過三言兩語的工夫,馬車已抵達巡鹽御史衙門。林祈安笑着安撫二人寬心,而後拿着包袱下了車。

  那班頭見林祈安遞來包袱,又瞧了瞧那沉甸甸的荷包,聽了吩咐後,滿臉堆笑地接過,裏裏外外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無誤後,才讓差役拿了進去。

  往後這幾日,林祈安依舊每日前往衙門,探視寒蜈,順便了解案件調查的最新進展。

  寒蜈這邊,請來了不少名醫,連江湖術士都來了幾個,折騰了幾日,都沒有什麼效果。

  林如海被刺殺一案,倒是在揚州知府、錦衣衛陳霄與孫家的合作中,最終,乾淨利落的了結了。

  揚州府同知趙文遠,身爲知府副職,官居正五品。

  平日裏,他爲人低調謙遜,行事內斂,旁人瞧着,只道是個本分的官員。可揚州衆官員皆知,此人和金陵甄家牽連頗深。

  其族中堂兄弟在金陵的生意與甄家千絲萬縷,銀錢往來頻繁,族中更是與甄家旁系結下姻親之緣。

  正因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他雖上任不過短短數年,卻在揚州官場站穩腳跟,連知府在處理諸多事務時,也常因他而多有掣肘,諸多政令難以順遂推行。

  孫家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

  他們費了一番心思,多方打探,終於探得一則關鍵消息:趙文遠曾與一羣舞女有過密切接觸。

  揚州知府得知竟與刺殺朝廷官員之案有關,不敢有絲毫懈怠,立刻協同陳總旗,帶着一衆衙役,前往趙文遠府邸搜查。

  果不其然,在一間隱蔽的密室中,搜出了大量與舞女相關的物件,諸如精緻的香囊、繡着獨特花紋的手帕……

  不僅如此,更令人震驚的是,還搜出了一系列他與金陵鹽商暗中勾結的鐵證。賬本上的流水數額巨大,每一筆都觸目驚心,可這些銀錢的去向卻模糊不清,顯然是經過精心掩飾。

  除此之外,還發現了一些信件,上面的內容竟隱隱指向趙文遠參與了私鹽販賣。信件中詳細記錄了交易的時間、地點以及參與人員,甚至還有一些與地方勢力勾結,打壓其他正規鹽商的謀劃。

  這些罪證,樁樁件件,都足以讓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實際上,衆人只知這人與甄家有關聯,此次舞姬之事也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誣告。

  可各類罪狀都是真真實實,倒也是意外之喜。

  甄家其勢力龐大,暫時難以撼動。

  而此次藉着刺殺之事,順勢而爲,旨在斬斷甄家在揚州的重要臂膀。

  如今趙文遠已被速速關押進大牢,那些與他狼狽爲奸的商戶,也都被一一看押起來。

  他們在獄中惶恐度日,滿心疑惑,卻不知自己已然成爲各方勢力博弈的犧牲品,只能等待聖上的最終裁奪。

  此事過後,揚州城暫時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巡鹽御史衙門的書房內,林如海看着愁眉不展的林祈安,搖了搖頭,知道他是在擔心寒蜈的病情。

  他也只能開口勸慰:“安兒,寒蜈忠心護我一場,上天眷顧,自能得到轉機。爲父已去信稟明聖上,聖上仁慈,定會賜下良藥或是封賞……”

  其實這幾日折騰下來,寒蜈病情毫無轉機,他也有心無力,不知道怎麼勸兒子。

  林祈安微微嘆了口氣,直接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打開之後,一顆褐色的丹藥靜靜躺在盒中。

  他還是決定將這顆僅有的迴天丹給寒蜈試試,但得找個理由胡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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