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黎韞避世藏書閣
黎韞的紫檀案几前圍得水泄不通,這個捧着《春秋》討教註疏,那個端着時文求批改,更甚已經開始邀請過府小酌。名帖在桌上堆成小山,連那方青玉鎮紙都被擠得歪斜欲墜。
“疏影公子”的熱度轉瞬即逝,倒叫黎韞成了國子監新任“風雲人物”。
只見他左手執硃筆批註,右手不動聲色地扶正鎮紙,面上始終掛着世家公子的得體淺笑。唯見那翻閱竹簡的指尖微微泛白,帛書邊緣被無意識揉出幾道細痕,泄露出三分焦躁。
“鐺——”
渾厚的鐘聲自彝倫堂傳來,講師踱入堂內的剎那,黎韞廣袖下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鬆了鬆。
待課業畢,便見那天水碧衣衫閃出人羣,逃也似地往藏書閣方向去了。
奉旨遊學果然不一樣,值守的學正瞧見了,非但不攔,反倒堆着笑將朱漆大門推開半扇:“黎公子請便。”
這邊廂,林府門前馬車簇簇。
賈府來的婆子們擡着描金箱籠進進出出,倒像是把幾位姑娘的行李全搬來了。
孔嬤嬤立在階前,眼見着小廝們又擡進來一座紫檀木雕的四季屏風,說是給姑娘生辰宴裝點廳堂用的。不由暗暗搖頭,賈母爲着顯示兩家關係親近,這回真是做足了場面。
三春姐妹早圍着黛玉說笑起來。
探春正比劃着新得的緙絲團扇,惜春捧着本畫譜與黛玉共賞,連素日安靜的迎春都鬆了發間金釵,顯是歡喜得很。
她們哪管外頭那些彎彎繞,只道是難得離了那晨昏定省的規矩,好不容易能再與黛玉玩鬧幾日,連呼吸都輕快幾分。
等林祈安下學回府,吩咐了林伯和婆子們好好看家,就乖覺的打包行李,往公主府而去了。
公主府宅第開闊不說,更有長公主和駙馬爺兩位長輩坐鎮,自然沒什麼於理不合的。
再者,長公主巴不得林祈安常來,沈紀琛如今也6歲了,性子頗像駙馬,是個能讀進去書的,與隨了長公主的沈紀堯完全不同。導致長公主頗有一種,大號練廢了,要好好養小號的感覺。
林祈安進門先規規矩矩給長公主請了安,又陪着沈紀琛一起,各自做起了課業。
待得月上柳梢,沈大公子才踏着一地清輝歸來。
見林祈安正在院中石案旁教幼弟練字,不由倚着紫藤架子笑道:“我說今兒府裏怎麼這般清淨,原是來了個免費的先生。”
等嬤嬤將沈紀琛帶回後院,二人轉至前廳,就各自歪在填漆榻上。
沈紀堯執壺斟了盞梅子釀,卻見林祈安望着窗外月色長嘆。
“我都沒嘆氣,你怎麼還嘆上了?”
“你又怎麼了?”
“年前家廟那樁公案......”沈紀堯指尖輕叩案几,“不過罰了幾隻替罪羊,倒叫主謀逍遙了。”
“上元節那件事呢?”
“更似石沉大海。”沈紀堯仰頸飲盡杯中酒,“如今只能......”
話音未盡,化作一聲嘆息。
“唉——”
“所以你是怎麼了?”
“上學無趣得緊。”
沈紀堯聞言頓時支起身子,表示贊同:“可算開竅了!那些之乎者也......”
忽想起對方終究要走仕途,又訕訕改口勸道:“忍忍吧,橫豎有黎韞作伴不是?”
“唉,你不懂。”
沈紀堯確實不懂。
他的身份雖不必科考,可全天下士子哪個不是三更燈火五更雞,十年寒窗才換的金榜題名?
只得同情地拍拍對方肩頭,自去安歇了。
林祈安倒也並非厭學,而是心急。
想要儘快成長,在這方天地施展抱負,要活的搖曳,纔有生姿。
正當林祈安每日在經史子集中苦熬,國子監忽添了樁新鮮事。
那榮國府的寶二爺,竟被賈政使了三百兩雪花銀,硬塞進了監中。
還特意派人來告知林祈安,要對他那逆子多加照顧,讓二人好好相處。
林祈安答的格外爽快。
偏生因着他在監內人緣頗佳,周圍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二人不對付,倒叫寶玉只能與幾個廕生湊作一處。那幾個原是靠着祖蔭混日子的,平日最厭讀書,如今得了寶玉這個同道,整日不是鬥蟋蟀就是論胭脂。
兩撥勢力難免時常發生口角,國子監瞬間就被注入了“生機”。
加之一些瞧着榮國府風頭正盛,溜鬚拍馬的,賈寶玉也不覺得此地枯燥了,又開始四下結交“不慕名利”的真性情者。
卻說這日昭明帝正在養心殿批摺子,忽見戶部呈上的“額外收益”。硃筆一頓,不由想起那天在養心殿侃侃而談的少年。
不過旬月光景,內庫竟多出二十萬兩進項。這般生財妙法,倒比那些整日“仁義道德”的老學究實在得多。
次日早朝後,便尋了個“考校經義”的名頭,命人往國子監傳召林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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