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案

作者:二手電瓶
第一卷

  1.66葫蘆案

  次日一早,謝鱗迷迷糊糊爬起來,揉着空空的肚子胡亂洗完漱,幾乎是飛跑着趕到最近的早餐攤位,一口氣幹掉十個肉包子,就着喝完兩大碗雞湯,總算鬆口氣,感覺自己終於又有了生氣。

  俗語說得非常對,好火費碳,好那啥費什麼來着?

  更何況還是兩個。

  等他半血復活、元氣不滿回到衙門之時,發現有人已經等着。

  “璉二哥,今天是什麼風,把你這麼早就給吹來了?”就在門房裏,謝鱗問的是實話,還沒忘拉着他到客廳就坐,順便倒好茶水。

  現在最多也就辰初(七點)的樣子,按照眼前這位爺的作息習慣,能讓他爬起來真的挺難,特別是年後酒場多、他幾乎每天喝到醉醺醺的情況下,這一點只看他發黃的臉色就能知道。

  “自然是野地裏的北風。”賈璉的怨氣真的很大,“我的謝百戶謝大人,你可是真難找啊,昨個兒不到中午,二叔就把我趕到你那院裏,襲人直接傳話說,家裏沒人,不方便接待,你那門房還說你在衙門裏。

  我趕緊跑過來,守門的幾個丘八也說你不在,卻又不說你去了哪裏,我只能根據你的習慣去處到處亂跑,大半個京城都快跑遍了,纔想起來你特麼從來不會耽誤公務,可惜當時已經快要天黑,我只能先回家歇着,結果剛到家又被二叔說了一頓。”

  “額.....”謝鱗有些小尷尬,他想到了賈政一聽說梅翰林出事就很熱心,卻完全沒想到會是賈璉在跑,其實不難理解,整個榮國府有能耐辦事的年輕一代正經爺們兒,真就只有一個賈璉,“二哥原諒則個,小弟一聽抓了個翰林,怕有事就先躲起來,不想.....”

  “行了!”賈璉再大的怨氣也無用,因爲有事兒沒辦,“那個什麼翰林呢?”

  “你說梅翰林?當然是放了!”某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要不然留着幹嘛?嫌我這院子不夠破,想讓那羣窮酸幫忙拆了嗎?”

  “放了?”賈璉表情一頓,“什麼時候?”

  “昨晚上,省的白天被人看到,惹來什麼麻煩。”謝鱗立刻答道,“璉二哥,你什麼時候對這種事情有興趣了?”

  “我特麼管他去死!”賈璉徹底爆發,“前天晚上就是這個什麼翰林和政二叔喝酒,結果被你的人給抓了,二叔就攆着我找你放人,一直折騰到現在,你告訴我白跑了?”

  “不然呢?”眼看事情解決,某人還有心思調侃幾句,“要不我把人再抓回來,讓你重新跑一遍?”

  “滾蛋!”賈璉氣的指指他,卻沒想出來人家哪裏錯了,只好恨恨的放下手,試試茶水溫度後端起來,一口氣幹掉才接着問道,“有喫的嗎?”

  “你沒喫飯?”謝鱗沒想到這位這麼拼命,只好站起來,在櫃子裏翻了翻,端出來昨晚沒喫完的燒羊肉和花生米,“你要是嫌腌臢,我這就去街上.....”

  賈璉沒等他說完就抄起筷子,就着茶水吃了起來。

  “你至於嗎?”看他那副餓死鬼轉世的架勢,某人很是驚訝。

  “你試過從昨天上午跑到現在,三頓飯都沒怎麼喫嗎?”賈璉一口氣幹掉所有燒羊肉,灌掉半壺茶水才說話,“行了,就到這裏吧,我去街上再找點兒——對了,中午你來一趟我們府裏,二叔在夢坡齋擺席,家宴。”

  “額.....你知道今天該我值班——”謝鱗一點兒都不想去。

  三春?讓襲人去串門,通知她們來玩兒不好嗎?

  “這話你自己和他說。”賈璉扔下筷子直接起身向外走,“我還有點兒事,不打擾你了。”

  “等會兒!”謝鱗一把拉住他,表情很是懷疑,“璉二哥,我怎麼記不起來,你上次這麼‘勤於工作’是什麼時候?這次是誰的場子?能說嗎?”

  “你小子!”賈璉一把推開他,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雲兒那裏新來幾個好貨,發帖子讓我們幫着品鑑一下,我這不是就要過去了?你去不去?雲兒可是提過幾次,有日子沒見到謝大人了!”

  “滾蛋!”謝鱗一腳把他踢了個趔趄,無語的指着大門示意。

  賈璉一副看“紳士”的表情指指他,嫌他有好處不撈,這才轉身走人。

  直到過了巳時(上午九點),理論上應該值班的幾個人才陸續抵達百戶所,看到某人還有些奇怪;謝鱗也懶得多問,這年月的衙門就這鳥樣,既沒有“微笑服務”,也沒有“一次辦好”,隨便交代幾句就起身走人。

  等他回到家中的時候,剛進門就見一輛滿登登的馬車停在前院中,大概是聽見他進門的聲音,一個很是體面的男子快步走出門房,“噗通”一聲跪在他身前。

  “小的金陵薛氏家僕張路,拜見百戶大人!”

  “起來吧!”謝鱗打量他幾眼,見他不到三十的樣子,看起來很是精明,也懶得多問什麼,邊說邊向正院走去,“蟠兄弟可好?”

  他知道薛蟠的名字,是因爲昨天收到的拜帖,末尾就是以“薛蟠之印”作爲署名。

  “有勞大人掛懷。”張路面露苦笑,“我們大爺不是太好。”

  “哦?”謝鱗腳步一頓,哪怕他猜出薛家出事,也沒想到會這麼直接,就一邊沉思一邊領着他到正院東廂房,或者說是外書房,“坐下吧,怎麼回事?”

  “多謝大人!”張路趕緊謝座,然後斜簽着坐了半張椅子,“我們大爺前些日子遇到不小的麻煩.....”

  接着就是薛蟠打死馮淵搶丫鬟的事情,謝鱗沒想到已經發生。

  “確實有些麻煩!”所以,他皺着眉頭半晌不語。

  “二爺,喝茶!”幸好,一個熟悉的女聲緩解了僵硬,襲人端着一隻茶盤從門外進來,先給謝鱗放好茶杯倒茶,又給張路倒上,“張管事一路辛苦,先暖暖身子吧!”

  家裏就她一個女眷,而且一直沒定名分,不算妾室,這時候出來送茶完全合理。

  “謝姑娘!”張路不敢看襲人,趕緊站起來,低頭拱手一禮。“你剛纔說,是你們少爺打死人?”謝鱗端起茶碗,輕輕吹去表面的茶葉,一邊示意襲人出去,一邊繼續詢問,“所以現在被關進應天府衙門的牢房?”

  “大人說的不錯!”張路趕緊答話,茶碗連碰都沒敢碰。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謝鱗反覆考慮紅樓中的內容,發現問題並非無法解決,“我是問,你們少爺親手打死了那個馮淵嗎?”

  作爲一個曾經的現代紅學愛好者,他早已看多了後世各種分析討論,幾乎紅樓中所有關節事件或是節點全都包含在內,分析延伸向、考據向、歷史向甚至黑暗向等等,反反覆覆不知道有多少。

  這其中,當然少不了薛家入京的起點,“薛蟠打死馮淵”。

  先說薛蟠的身份。

  一提起這位,但凡對紅樓少有了解的,往往都會加上好幾層濾鏡,呆霸王、沒腦子、敗家子等等,卻唯獨忘記了他的身份,金陵薛氏家主。

  沒錯,是家主。

  他是薛家的長房嫡子,同時也是唯一的兒子,繼承權毫無爭議,二房名義上也得聽他的,別管他的實權如何,甚至到底有沒有實權都得另外討論,至少在名分上,他確實是家主。

  這樣的身份上街,可能只有孤零零一個人嗎?

  不是有個段子嗎?

  “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惡少,每天吃飽沒事幹,就帶幾個狗腿子,到大街上閒逛,找機會調戲一下良家婦女。”

  這樣的身份就算遇到衝突,可能親自參與打架嗎?

  以薛蟠的性格,頂多也就打完的時候,上去踹兩腳或是扇幾個耳光,刷一下存在感,絕對不可能一開始就上去,來個“帶頭衝鋒”。

  就好像他和柳湘蓮,一開始硬氣的不得了,一頓揍直接老實。

  他就是那種看着很猛、其實很弱的廢物性格,沒救。

  “大人說笑了,這如何使得?”張路的回答也印證了這一點,“莪們少爺但凡是出門上街,身邊定是要跟着人,或是兩三個或是五六個不等,那天一共有四個男僕跟着,動手的也是他們——若是這點兒事情還要我們少爺動手,府裏養着奴才們做什麼用?”

  “原來如此,我錯怪了!”謝鱗放下茶杯,語氣愈發淡定,“既是下人動手,不會是蟠兄弟指使吧?”

  “大人誤會了,我們少爺怎麼會做這種事?”張路既然能被薛家作爲代表派來京城,腦子肯定不笨,“不過是幾個當奴才的氣不過,眼見少爺被人所辱,這才主動上前廝打,哪裏有少爺什麼事?”

  “你剛纔說的這些,有人能證明嗎?”判案嘛,當然需要證據。

  “當然有的!”張路已經面露喜色,知道該怎麼說話,“那天正逢集市,街上最少上百人親眼看見的。”

  “如此一來,還有什麼不好解決的?”謝鱗看錶情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再有一個,你們少爺不會無緣無故和那個馮淵搶丫頭吧?中間可有什麼誤會?”

  “大人不提,小的還真疏忽了。”張路思考片刻,臉色漸漸難看起來,“根據那天隨着少爺的奴才交代,當時並非強搶,而是給丫頭的爹爹付過銀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個馮淵也說自己已經花錢買下來,我們少爺性子一向爽利,哪會聽他聒噪?”

  “找到那個所謂的‘父親’了?”謝鱗淡淡問道。

  “哪裏是什麼父親,必是柺子無疑!”張路要是還聽不懂,真就枉費了薛家的信任,“這狗才貪圖錢財,竟然有膽子一女賣兩家,還想卷銀子跑路,幸好當時跟隨少爺的奴才反應快,及時將那柺子按下打個臭死,然後送官報案,這會子也關在牢房裏。”

  “那死者馮淵呢?什麼身份?在金陵的風評如何?”救薛蟠是一回事,也要看看苦主情況,哪怕是看在“逢冤”的諧音上。

  “大人放心,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乃是本地一個小鄉紳之子,自幼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只他一個人守着些薄產過日子,長到十八九歲上,酷愛男風,最厭女子。”張路賠笑答道,“死之後幾乎無人搭理,連朋友都沒,少少幾個堂族遠支,個個只顧爭奪家產。

  就算他那棺材,至今還停在一處城郊寺廟,裏裏外外只有從小服侍的老僕父子照看,報官追索的也是他們,只是後來聽說能夠得些燒埋銀子,馮家之人才陸續有出頭者,若只銀子也還罷了,那老僕偏又說說什麼‘殺人償命’,這才耽擱了時日。”

  “也就是說,這馮淵只是個好男風的紈絝,人品低劣到朋友都沒有?”謝鱗鬆了口氣,“你沒說謊吧?”

  “大人說笑了,小的怎麼敢?”張路的樣子,幾乎就差詛咒發誓了,“馮淵之事全城皆知,平日裏喫喝嫖賭,五毒俱全,些許朋友也只談酒肉,死不足惜,如此之事,小的長了幾個膽子,敢在這裏欺瞞?”

  “那就好。”眼看馮淵是這種貨色,謝鱗也不用自責,更不用白拿薛家的兩次厚禮,“現在,你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小的明白!”張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嘭嘭嘭”連磕三個響頭,“我們少爺本就是出了名的直性子,被那柺子矇騙,出錢買了丫頭,卻不想他竟然還有膽子再賣馮家,與那馮淵見面商談之時發生口角,幾個奴才氣不過動了手。

  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人命無法挽回,薛家也不能置之不理,頭一個,當日動手的幾個奴才一併送官,任那衙門裏打殺砍頭、充軍千里都可以;再一個,馮家畢竟受了損失,還有那忠心的老僕,薛家願意多出燒埋銀子,定要讓他們滿意纔好。”

  “你剛纔說,這件事很多人都看見了?”謝鱗點點頭,順便提醒一句。

  “小的糊塗!”張路反應過來,“待到審案之時,知府大人必會秉公執法、聽憑百姓觀看,當日那些個圍觀之百姓,想來也願意配合官府調查,必要讓全城皆知、杜絕冤案。”

  “你能明白就好!”謝鱗這才滿意,“蟠兄弟還在大牢對吧?”

  “大人說的不錯。”張路沒明白他爲何會來這麼一句。

  “身陷囹圄還能讓你過來,看來條件不錯。”謝鱗一句話讓對面露出尷尬的神色,他沒在意,輕輕端起茶杯虛讓一下,“行了,不論如何,這次的案子算是結了。”

  “小的謝大人指點!”張路恭恭敬敬的磕完頭,這才爬起來走人。

  “代我向‘蟠兄弟’問好。”謝鱗沒再多問。

  他相信,最後一句話會有人能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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