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革命者的心聲
俄國每一座城市,都是歸屬於沙皇。
可是,其內部水分的深度,就不是沙皇所能管轄得了。
察裏津就是這麼一座城市。
擁有頗爲完整的工業生產鏈,又有着豐富的礦產資源。
這樣的情況,其內部水深程度,已經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整理得了。
瑪利亞曾爲此而做過一些功課。
可是,反饋回來的情報只表示出一種情況。
混亂,極其的混亂。
工人之間組成了無數個大小黑幫,互相鬥毆,甚至還發生過槍擊事件。
對於黑幫的出現,城市內的警察並不會過多幹涉。
畢竟,只要你給的錢足夠多,就算你犯了死刑,他們也可以給你找一個替死鬼。
然後是地主問題。
察裏津雖然是一座工業城市,但外圍已然擁有着一定規模的農場。
在斯托雷平進行改革之後,傳統的地主階級受到嚴重影響,其力量逐步下降。
反觀資本富農,掙得盆滿鉢滿。
再城內還有一個名叫艾佛爾的老貴族,定會成阻力之一。
如今,察裏津市長已然還在。
尼古拉二世所下達的撤職指令,絲毫沒影響到城市內的‘秩序’。
很顯然,指令並沒有傳達,又或者說已經被壓了下來。
正所謂山高皇帝遠,正在爲土地改革而頭痛的尼古拉二世,或許就想過去處理這些麻煩事。
這也就是說,丟給自己的,是一個爛攤子。
可就算是爛攤子,她也得擺正它。
現在的自己手上缺少的是搶槓子,手上無權的大公,就算到了察裏津,也不可能掌握得了實權。
唯有以強硬的姿態出現,她纔有機會,重新掌控主動權。
自從瑪利亞堅持要創立совет武裝工人之後,其內部力量逐漸擴大。
爲了維持一支部隊的開始,自然的,也要進行一些非常規的‘生計’。
搶劫就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瑪利亞嚴令禁止工人武裝進行無差別攻擊。
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敵人,哪些又是潛在的敵人與盟友。
這些東西,他們都要分清楚,要不然一旦開槍,就會造成連鎖反應。
工人和農民自然是不可侵犯且有必要保護的對象。
中產者,兩不相干足夠了。
他們所需要針對的對象,只有資本企業和政府部門。
沙俄的警察戰力很弱,給他們佩戴的武器,只有一把手槍和一條警棍。
火力弱尚且不說,他們的戰鬥意志同樣弱得可憐。
曾經出現過一次伏擊戰,武裝工人僅僅是朝着天空開了幾槍,這些警察就直接丟下槍械,落荒而逃。
最後,通過一名滲透進去的同志瞭解到,這些警察之所以如此,其最大原因有二。
第一,他們不願意爲了這些微薄的薪水,跟擁有更猛火力的武裝工人發生衝突。
第二,совет公社經常性幫助一些生活困難的工人或者農民,在底層人民心中,他們聲望極高。
這些警察的家人不是工人就是農民,與一些幫助過自己家庭的人戰鬥,這感覺並不好受。
所以,從一開始,совет公社就穩固了當地的民心。
如此一來,瑪利亞便可藉此機會,向這片地區的幹部借點人。
當然,這裏的совет公社負責人可不是幹部,而是與自己一樣的身份。
約瑟夫主.席。
совет是有着一套屬於自己的暗號和路線。
這一點,身爲主席之一的瑪利亞,自然知道。
爲了隱蔽性,大本營都是設立在山林裏面,一旦遭到圍攻,山林就可以成爲他們的天然掩體。
而且山林可以解決食物問題,自然而然的,成爲了他們的優先選擇地址。
看了一眼前方的茂密叢林,瑪利亞朝着身後的二人揮一揮手,便輕踢馬腹,朝着前面而去。
身後,布瓊尼臉上略帶一些糾結,與之相反的捷爾任斯基,則驅馬前行。
“同志。”
突然,布瓊尼在身後叫了一聲。
儘管他與捷爾任斯基都是前來協助瑪利亞行動,但就相處時間來說,並不是很長。
他不瞭解捷爾任斯基,但同樣的,一直壓在自己心中的那股震驚,直到現在都還不能平復。
“學長啊,我跟你說噢,其實我就是совет公社的卡爾主.席。”
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晚上,瑪利亞就如此的站在自己面前。
一身深色的軍裝,勒緊的皮帶,還有那把別在腰間的銀色的納甘手槍。
銀月之下,英姿颯爽。
可是,卻說出一句讓他摸不着頭腦的話。
那個時候的布瓊尼還笑了一聲。
畢竟,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訓練和相處,二人已經是非常友好的戰友。
戰友之間的打諢,可是十分常見的事情。
他就更加打諢過自己,如果在未來,他絕對會成爲一名元帥。
然而瑪利亞的打諢玩笑,卻比自己的還要誇張。
當然啦,布瓊尼依舊沒有相信。
他只是揮了揮手,打笑道。
“如果你真的是主席,那就是元帥了。”
“喔?這樣嗎。”
瑪利亞依舊保持着微笑說道。
“如果想成爲元帥,那麼,你想成爲怎麼樣的元帥?”
這樣的問題他從未想過。
因爲,他只想成爲元帥,可成爲怎麼樣的元帥,則是連想都沒有想。
那個時候,他隨口一說。
“騎兵元帥。”
然後,便是瑪利亞的歡快笑聲。
本以爲,這真的是玩笑。
可上天卻給他開了兩個天大的笑話。
首先,瑪利亞的身份不是布魯西洛夫將軍的孫女,而是沙皇第三公主瑪利亞。
然後,身爲公主的她,居然還是一名совет公社成員。
不單是成員那麼簡單,她居然還是創立者之一。
布瓊尼認爲,這個世界瘋了。
又或者說,是自己瘋了?
這份驚訝,直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
他呆呆地看着瑪利亞的背影。
不久前,自己還只是一名士兵。
他最大且最幸運的,是在日俄戰爭中活了下來,然後被布魯西洛夫欣賞。
然而,也就僅此而已。
他本以爲自己會在畢業之後,成爲將軍身邊的士兵,然後在一場超級大戰中戰死沙場。
卻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這裏。這感覺怎麼說呢?
對了!
就像是你身上只有些許錢,但又餓得不行。
你去到一家餐館,用這些許錢點了一塊黑麪包。
可是,這家餐館的主人卻給你帶來了一份香噴噴的黑椒牛扒,對待你的態度,就如同對待一名尊貴的客人一般。
他不收你錢,反而還給你錢,並且請你喫飯,喝酒。
很不真實,就像是夢幻一般。
可是,卻又真真實實地發生在自己面前。
如今擺在自己眼前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對這一切的發生都充滿了不真實和迷惑感,他甚至懷疑,在第二天清晨醒來後,眼前的這一切都會不會就此消失。
看着瑪利亞逐漸進入叢林的背影,他連忙叫住捷爾任斯基,向他問道。
“同志,請問下,您是如何認識瑪……卡爾主.席的?”
從見面認識再到現在,二人之間的交談,不到五句。
而這一問,剛好就是第五句。
他很好奇,瑪利亞一個俄國公主,怎麼就變成了совет公社主席了。
這可是一個超級無敵巨大的驚駭世俗新聞。
一旦被其他人給知道,瑪利亞將會面臨無法以語言描述的結局。
而這一消息,她卻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自己。
這是一種信任,亦或是一種試探?
相信一個人並不容易,完全毫無保留地相信一個人,就更不可思議。
每一個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祕密,布瓊尼也不例外。
他就曾經給自己的長官水壺裏尿了一泡,那長官還喝得津津有味。
這樣的祕密他可不敢跟任何人說。
可是,自己這個祕密無關痛癢,就算被其他人知道,頂多就是笑幾聲罷了。
然而,瑪利亞的祕密卻足以顛覆所有人的認識。
馬克思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階級的階級。
身爲社會主義堅定擁護者的他,對此深信不疑。
但這個階級也太誇張了吧。
也正因如此,年僅二十七歲的布瓊尼直到現在,也難以平復自己的心情。
他很想直到,瑪利亞究竟爲什麼會如此的相信自己。
但他又不敢開口。
思來思去,他決定問問身邊這位同志。
見他雙目尖銳,如一把銳劍,便已發現這人並不簡單,或許還殺過人。
與這樣的狠人打交道,布瓊尼得注意幾分。
只不過,出乎預料的是,捷爾任斯基的態度十分友好。
他稍稍減緩了馬的行速,與布瓊尼剛好持平。
看着他,爾後像一個老者一樣,溫和的笑道。
“我與卡爾主席的第一次見面,是在西伯利亞。”
西伯利亞?!
布瓊尼微微一愣,那裏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流放之地’‘被人類遺忘的冰川’‘只適合死神的絕望世界’。
民間流傳着各種稱呼,但無一例外,都指向一個共同點。
絕望。
俄國有兩套極爲嚴酷的極刑,一個是絞刑一個是流放。
有些人以爲,流放會比絞刑更加幸運,因爲流放有一定機率活下來。
可是,只有嘗試過的人才能理解,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只不過,現在的被流放者,多半是犯了叛國罪。
如何定義叛國罪?
很簡單,只要你參加了工人罷工運動,那麼就可以定你爲叛國罪。
看着這位瘦弱的同志,布瓊尼已經明白,對方是一名經歷過工人運動的革命者。
但凡是革命者,都應受到相應的尊重。
微微低下自己的頭顱,布瓊尼以不卑不亢的姿態,向他示好。
捷爾任斯基迴應點頭禮。
爾後,目光落在瑪利亞身後。
輕盈的風,吹散的地上的露珠。
芬芳的草香,讓他的大腦一片神怡。
“她……”
語氣,緩和了幾分。
“她救了我。”
“在絕望中,伸出了援手。”
“同志,你體會過這樣的感覺嗎?”
堅韌的目光,透露出一絲不一樣的色彩。
在絕望中伸出援手,雪中送炭的感激之情,他也受過。
那是布魯西洛夫將軍的欣賞與幫助,讓他這個貧農孩子得以上學。
“而且,她現實。”
現實?
這個詞,讓布瓊尼產生了疑惑。
何爲‘現實?’
字面上的意思他能理解,可是他覺得,這個詞還有更深層次的意思。
“同志,可否解釋下呢?”
“當然。”他露出一抹微笑。
那雙尖銳的目光,在瑪利亞身上柔和了幾分。
不知爲何,他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恐怕,自己的女兒已經認定她的父親已經離世了吧。
一聲輕嘆,融入溫柔的暖風中。
他微微搖頭,將腦海中雜亂的思緒拋諸腦後。
隨後,回憶起第一次與瑪利亞見面時的場景。
西伯利亞的寒風撕扯着每一個人的衣服,折磨着他們的神經。
而這個女孩,迎着冷冽的寒風,站在列車頭上,頭髮都被吹得散開。
那臉蛋,早已凍得發紅。
她對着所有人大聲地做出演講。
沒有慷慨的言辭,也沒有華麗的詞彙。
有的,僅僅是那最爲現實,最讓人爲之追求的希望。
“工人們,跟我回去,喝熱湯,吃麪包!”
嬌嫩的聲音,迎着大風,吹入每一個人耳中。
這一刻,哪有什麼功成名就。
他們只想喝上那溫暖的熱湯而已。
而她也確實是做到了,不單做到,她還儘可能地幫助其他人。
在交談中,他曾如此問過。
“未來,我們要怎麼做。”
瑪利亞的回答很簡單,很直接。
“讓每個工人農民都能豐衣足食,讓每個孩子都能讀書玩樂,讓國家安康強大。”
“爲走向共產,燃燒到最後。”
他無法想象瑪利亞口中所描繪的世界。
可是,他卻如此的渴望。
共產……
何等沉重的一個詞,他卻願意爲此而奮鬥終生。
所以,何爲‘現實’?
他看向漸行漸遠的瑪利亞,爾後回過頭,對布瓊尼笑道。
“讓所有人都能喫飽飯,穿得暖,都能讀書,都能玩樂,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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