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公主殿下,您想要什麼?
相反,雙方之間都瀰漫着一種不可言明的氣氛。
瑪利亞的恭敬,尼古拉二世的高傲,讓這兩父女看起來,就像是君與臣之間的關係。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皇族之間,不存在親情。
若有必要的話,痛下殺手也並無不可。
瑪利亞低着頭,說着自己管理察裏津的一些瑣碎事。
這是聊家常,而這也只是切入口。
很快,她就從裏面的一個話題轉進到奧斯曼帝國的話題。
“兒臣擔心的是紅色勢力。”
瑪利亞如此說道。
她把話題的重心從奧斯曼帝國轉移到奧斯曼帝國內有紅色勢力蔓延。
“父皇,您應該知道青年土耳其黨吧。”
“自然,怎麼了?”
擁有龐大的安保局情報機關,尼古拉二世自然是知道一些國外的重要信息。
青年土耳其黨就是其中之一。
1908年的起義,就是由青年土耳其黨一手策劃。
只不過,青年土耳其黨比較特別,因爲它只是一個統稱。
裏面有很多種類型的人。
學生、士兵、知識分子、資本家、宗教信仰者等等。
他們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只有一個,反抗現在的奧斯曼帝國政權。
由於這一任蘇丹所實行的政策是暴力鎮壓,導致奧斯曼帝國境內出現多次屠殺行爲。
如此暴政之下,自然會引起民怨,然後起義。
在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尼古拉二世不禁爲此而感到一陣後怕。
如果1905年的那場工人大運動內,他沒有以迅雷之勢平息所有叛亂,恐怕也會落得如他們一樣的下場吧。
只不過,瑪利亞所說的‘紅色勢力’又與奧斯曼帝國有什麼關係呢?
他的不理解表現在臉上。
瑪利亞微微笑道。
“父皇您有所不知,青年土耳其黨裏面就有紅色勢力。”
“您應該知道,紅色的奠基者馬克思就是德國人吧。”
尼古拉二世皺了皺眉。
雖然他的安保局情報能力確實不弱。
但是,其他國家也很強。
英德法三國的情報機關也同樣熟悉自己這一方的安保局能力。
所以,尼古拉二世可以知道附近小國的情報信息。
但他卻很難知曉英德法三國的內部重要情報信息。
馬克思是德國人這一點他知道。
可是,這又與奧斯曼帝國有什麼關係呢?
他看着瑪利亞,眼神中閃爍着不解的色澤。
自己不知道的信息,瑪利亞更不可能知道,除非她暗地裏就有自己的力量。
這份懷疑,有了苗頭。
莫非,瑪利亞暗中培養了自己的力量?
但很快就被瑪利亞給掐滅了。
“父皇,您恐怕忽略了一些事情,那位來自奧曼帝國的使者,便是最好的證明。”
“他所代表的是蘇丹哈米德二世,他對青年土耳其黨人恨之入骨。”
“所以我認爲,他對青年土耳其黨人的描述,我們可以相信。”
“……”
尼古拉二世皺着眉頭,但並沒有做出任何打斷話語的舉動,而是示意瑪利亞繼續說下去。
而這,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父皇,根據我對那位使者的詢問可知,現在的奧曼帝國是由土耳其青年黨人控制着,而他們的負責人正是恩維爾·帕夏。”
“父皇,這個人您應該也知道吧。”
“嗯。”撩了撩自己的小鬍子,尼古拉二世笑了一下:“自然是知道。”
恩維爾·帕夏是一名軍人。
但同樣,也是一名強烈的民族主義者。
他所體現出來的,就是對亞美尼亞人的鎮壓和基督徒驅逐。
只不過,安保局所提供的情報表示,恩維爾·帕夏似乎與德國人走得很近。
聯想起瑪利亞所說的話,尼古拉二世已經明白自己所需要擔心的是什麼。
提防恩維爾·帕夏,而不是提防奧斯曼帝國。
因爲恩維爾·帕夏會有兩種可能性。
一種是潛在的共產主義者,他表面上的民族主義只是一種掩飾,雖然可能性很低很低,但青年土耳其黨人本身所推崇的思想就跟馬克思思想一樣,以科技生產爲核心,而非宗教信仰。
一種是提防恩維爾·帕夏將整個奧斯曼帝國拉入德國陣營。
真要發生這樣的情況,俄國可能要面臨兩線防備。
尼古拉二世確實是一個很自大很狂妄的傢伙。
但是,他也是一個懂得權衡利弊的人。
當年所頒佈的《十月宣言》與組建杜馬會議就是權衡利弊之後所做出來的選擇。
而現在,也同樣如此。
俄國的發展還在路上,遠不如英德法三國。
就算奧斯曼帝國再怎麼破敗,它始終是一個土地面積龐大,而且人口基數不低的國家。
一旦發起戰爭,他就必須分出不少力量地提防他們。
他看着瑪利亞,目光如一月寒冬,就算是春末五月,也難以掩蓋住這道冷光。
“瑪利亞,你認爲,如果一直由恩維爾·帕夏控制奧斯曼帝國,未來的他們,會倒向德國那邊嗎?”
無聲的沉默,道出了瑪利亞的答案。
會,而且是絕對的肯定。
奧斯曼帝國與俄羅斯帝國一直都是世仇。
如果恩維爾·帕夏不是共產主義者,那麼他就絕對會是一個堅定且狂熱的民族主義者。
這般,對俄國的仇恨,也必然會更加深刻。
一旦陷入戰爭,必然會向俄國發動起瘋狂的進攻。
所以,尼古拉二世所需要提防的壓根就不是奧斯曼帝國,而是恩維爾·帕夏。
看清楚這一點的尼古拉二世,立即明白,這裏面的利害。
害,在於恩維爾·帕夏可能會將整個奧斯曼帝國引向同盟國,而非協約國。
利,在於己方掌控着主導權,他完全可以藉此機會,重新掌控黑海海峽的出口關口。
當年的克里米亞戰爭,爲的就是這個。
那一年,戰爭失利了,導致俄國的擴展陷入停滯。
這可一次,尼古拉二世看到了突破口。
但要如何幹涉這件事呢?
一時間,尼古拉二世陷入了困惑當中。
他連忙宣謝爾蓋·維特進入會議大廳,同時還讓人準備些精緻的下午茶點。
畢竟,等人過來實在是太漫長了。
直到謝爾蓋·維特的到來後,才重新提起這個話題。
“維特,你看看瑪利亞的想法如何?”
尼古拉二世向瑪利亞示意,讓她重複自己剛纔的想法。瑪利亞見狀,立即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奧斯曼帝國雖然已經弱得連周邊小國都處理不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的存在依舊會有威脅。
瑪利亞爲此而提出了兩個觀點。
一個是思想啓蒙,一個是技術發展。
思想啓蒙並不難理解,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初,正是思想碰撞最爲激烈的一個時代。
人民都生活在一個充滿着思想哲學的社會裏。
就連俄國這樣的社會環境,也同樣如此。
十二月黨人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在如此情況下,人民一旦覺醒思想,將會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
思想凝聚人民,從而讓整個國家的整體力量都集中起來。
然後就是技術發展。
任何一個落後國家,一旦接收到國外科技力量的洗禮,也會開始走上科技發展的道路。
遠在亞洲的大清,在經歷了各種入侵之後,痛定思痛,開啓了洋務運動。
近的德國也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相對於英法兩國,德國的工業發展比他們要晚。
可是,經過俾斯麥的發展與普法戰爭的勝利之後,德國以極快的速度發展工業技術,從而將國家的整體實力往上攀升。
一邊分析着自己所認爲的觀點,瑪利亞便觀察着謝爾蓋·維特。
如果要評價二十世紀初沙俄帝國最出色的政治家,瑪利亞會毫不猶豫地評選謝爾蓋·維特。
他的能力,甚至比斯托雷平還要紮實。
只不過,他在政治立場上,卻是與尼古拉二世對立。
日俄戰爭中,他反對對大清的入侵。
1905年的工人大運動中,也同樣反對使用暴力進行鎮壓。
這樣的行爲確實受到了尼古拉二世的反感,還曾解除掉他的財政大臣職務。
如今,能夠再一次得到重用,最大原因是缺少可用之人。
看着這位五十多歲的著名大臣,瑪利亞給予了尊敬的注目禮。
看着他,緩緩說。
“所以,奧斯曼帝國也能有這樣的潛能,他們內部很有可能爆發出思想革命,然後對國內進行改造。”
當然,瑪利亞還隱瞞了一些事實。
擁有先知優勢的她自然是知道,奧斯曼帝國內部壓根就無法團結起來。
長久以來的暴力統治,讓他們內部處於一種敢怒不敢言的微妙狀態。
所以,要想進行思想覺醒,那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但是技術爆炸確實會有這樣的可能性。
因爲德國。
很顯然,謝爾蓋·維特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看着瑪利亞,爾後又看着她所遞交過來的情報文件。
道了一聲“謝謝公主殿下”後,便仔細觀看上面的內容。
大廳內,一片安靜。
窗外的鳥雀時而飛過,發出‘吱吱咋咋’的聲音。
不知何時被僕人推開的窗戶,也吹入了陣陣清爽的春風。
尼古拉二世默默地起身了。
這種煩悶的商討,留給臣子就足夠了。
身爲君王的自己,只需要選擇臣子們商討出來的結果,然後再付諸行動便可。
起身而立,爾後便與二人說道。
“你們先商量,朕累了。”
說罷,便離開了這間會議大廳。
維特目送着沙皇的離開。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沙皇后背,直至他完全消失在眼前,才緩緩地收回目光。
一直觀察着維特的瑪利亞,總覺得他有一種疲乏感。
就彷彿,爲某人而哀嘆一樣。
他重新將目光投放到手上的文件。
良久過後,纔將手上的文件放下。
擡起那雙疲累的眼睛,他直勾勾地盯着瑪利亞。
不知爲何,瑪利亞覺得這雙眼睛深不見底。
他彷彿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又彷彿猜透了自己的目的。
儘管只是感覺,可是,瑪利亞卻不想與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臣對視。
忍不住,偏開目光。
“呵呵呵。”
維特笑了,如一位普通尋常的老頭子一樣。
“公主殿下,您想要什麼?”
如此一問,讓瑪利亞背後發涼。
“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她對這個人物捉摸不透。
“殿下,奧斯曼帝國永遠都威脅不了俄羅斯。”
“但是……”瑪利亞仍有些不服氣。
她不想因爲謝爾蓋·維特的出現,搞亂自己的計劃。
正欲反駁,卻被維特打斷了。
“殿下,老臣不會過問您想法,但老臣有一事需要求證。”
“……你說。”平復好內心的激動,瑪利亞平靜地擡了擡手。
“老臣想問的事很簡單,您所做的一切,是爲了什麼?”
一直以來,謝爾蓋·維特都是處理外交或者內政的事情。
只不過,因爲經常性與尼古拉二世的見政不合,經常遭到他的冷落。
直到現在也同樣如此。
只有遇到問題時,纔會想起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要想再得到重用,恐怕很難。
但是維特從不介意。
他所在意的,只有這片孕育着自己的俄羅斯大地。
所以,在看着瑪利亞提供得來的情報,再加上瑪利亞剛纔的說辭,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想法。
這位公主殿下,想做一些違背自己父皇,沙皇陛下的事情。
至於是什麼事,他無法確定。
但既然是違背沙皇的事情,那自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應該就此稟報沙皇陛下。
這是應該的。
但是,他沒有去做。
而是默默地看着這位公主殿下。
等待的,是她的迴應。
您,究竟是爲什麼。
窗戶,反射着太陽灑落下來的光亮。
陰冷的大廳內,染上了一片金黃色的光輝。
溫暖的觸感,滿溢在裏面。
瑪利亞的臉色還有點緊張。
她不知道這位老臣究竟猜到了什麼,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
但是,就現在來看,他似乎沒有針對自己的打算。
是因爲一直以來被自己父皇冷落的緣故嗎?
她不理解。
但是,面對他的問題,瑪利亞的答案很簡單。
並沒有過多華麗的詞彙,也不需要激……情高昂的修飾。
她的回答,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
“爲了俄羅斯母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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