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先鋒隊,需要改變
爲瑪利亞二人開門的同志正想說些歡迎的話語,卻被托洛茨基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安靜。
身後的瑪利亞向爲自己開門的同志輕點着頭,爾後便跟着托洛茨基一同進入屋內。
那位同志微笑着,將房間的門輕輕關上,不發出任何聲音。
燭光仍在照明,瑪利亞和托洛茨基保持着沉默,並沒有打擾羅莎盧森堡的專心。
直到羅莎嘆了一口氣,並將手上的文章放下之後,才重新擡起頭,揉着那僵硬的脖子。
這一擡頭便發現瑪利亞與托洛茨基的出現。
“托洛茨基?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一般情況下,托洛茨基都不會來找羅莎,最大原因是因爲雙方政見不合。
好幾次見面都會因爲政見問題而大吵一番,最後不歡而散。
但厲害的是,羅莎只是一個女人,可一旦吵起來,別說托洛茨基了,就連弗拉基米爾也得退讓三分。
吵不過,實在是吵不過。
如此強大的戰鬥力讓一些地下黨同志稱呼她是老虎,只不過弗拉基米爾更願意稱呼她爲鷹。
很快,她注意到坐在托洛茨基邊上的瑪利亞。
儘管穿着一件中性衣服,完全看不出她的身材,但從那精緻的容貌與帥氣的小馬尾辮,她立即發現這是一個女孩。
“托洛茨基,這孩子是?”
“她是我的妹妹。”
臉色生硬地回答道,很顯然這樣的回答內有含義。
羅莎十分清楚這位曾經的火星報編輯,他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自然地,在他身邊的女孩不可能是他妹妹。
而且羅莎還發現一個問題。
這女孩皮膚白潔,頭髮順滑,很顯然不是一般工人,身份可能不低。
是投身於革命資本家?亦或是地主家族這樣的勢力?
心裏有些疑惑,她把目光投放在托洛茨基身上,希望可以在他這裏得到答案。
只不過托洛茨基並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將瑪利亞的身份給袒露出來。
他相信羅莎爲人,儘管雙方政見不同,但羅莎盧森堡依舊是一個值得將自己後背託付出去的同志。
他所擔心的,是一些不瞭解的同志。
有時候,同志內部還是會有意志不堅定的人,這是必須提防與小心注意的。
很顯然,羅莎意識到托洛茨基的擔憂,她向守在門口的那位同志輕聲說道。
“凱夫,能否幫我煮點牛奶?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
被稱作凱夫的男性同志看了一眼托洛茨基和瑪利亞,沉默了片刻後,便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只剩下她們三人,托洛茨基擦拭着自己的鏡片,羅莎放下手上的文稿,再一次問道。
“列夫,這裏已經沒有外人了,我希望你可以介紹一下你的妹妹。”
在‘妹妹’這個詞上咬得很重,很顯然她已經表明了自己意思,她不會相信瑪利亞就是托洛茨基的妹妹。
“這件事我不好說,所以我建議還是由她自己來介紹吧。”看向瑪利亞,儘管眼鏡還沒戴上,但他的意思在明顯不過。
對於就連弗拉基米爾都會表達出尊敬的女性,瑪利亞自然也會表現得更加謙遜。
所以在面對羅莎時,她選擇使用德語,進行了自我介紹道。
俄國第三公主、帝國向日葵大公、察裏津、совет組織。
瑪利亞將一些內容給簡略化了,但還是把最重要的信息給表露出來。
剛說的時候,羅莎盧森堡的表情十分驚訝,爾後是凝重,最後是沉思。
這些信息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驚雷般震人,就算是羅莎盧森堡,她也被這樣的信息給嚇得一臉不可置信。
特別在聽見她就是совет組織的主席之後,更是一臉震驚。
皇室的公主身份與一個主張武裝革命的совет組織主席。
兩個不可能合爲一談的身份,此時此刻居然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
如此的不可思議,如此的難以置信。
如果只有瑪利亞這樣去跟自己解說,羅莎不可能相信,她只會認爲對方在說謊,在忽悠自己。
但是……
待她將目光投放到托洛茨基身上時,只見這個一直高傲得近乎是五中無人的男人,竟聳了聳肩膀。
“如你所見的那樣,不可思議,但卻又是事實。”
這下子羅莎相信了。
托洛茨基這個人很高傲,而且也很難相處。
弗拉基米爾曾經埋怨過他的一些性格問題。
但也正因如此,托洛茨基不擅撒謊,他更不願意向其他人撒謊,從而提高自己的影響力。
這就是知識分子的高傲,同時也是他的不同之處。
而現在托洛茨基承認了,並且是對這位公主亦或是совет主席的認可。
羅莎再一次看向瑪利亞這邊。
精緻的面容,堅定的眼神。
黑暗中,蔚藍色的眼眸倒映着桌上的燭火,此火焰灼灼而燃。
“我明白了。”
她點着頭,並轉過身,正面對着瑪利亞。
“既然如此,在這個深夜裏面,你們前來找我肯定不會是單純想與我認識吧。”
“帶她來認識你的同時,確實是有事相求。”
“你說吧,只要我可以幫忙的,我都會盡力而爲。”
對於托洛茨基的請求,羅莎連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
這是一種信任。
儘管雙方關係並不算太好,而且又因爲好幾次政見不同起了爭執。
但是,在理念上,大家都是一樣的。
都是值得信任的同志。
托洛茨基也明白這一點,他沒有多想,開門見山說道。
“我想帶她去見見弗拉基米爾。”
“嗯?”羅莎臉色一愣,而後不解地問道:“你與弗拉基米爾都是一起的,爲什麼要通過我去找他?”
“因爲我跟他失去了聯繫。”
羅莎立即反應過來。
就在不久前,德國這邊就發生了好幾次工人運動,並且都以響應俄國工人運動爲口號,進行罷工與遊行。
只不過這樣的運動沒有組織性,也沒有方向性,陣型散亂不說,大量的罷工工人更是四處分散,聚集不起來。
這就導致他們的工人運動起不了任何效果,最後都被社會民主黨給壓了下去。
同爲社會民主黨人的羅莎盧森堡對此十分不滿,她提出反對,並且強烈建議社會民主黨應該貼近基層做點正事。
羅莎對他們的期望並沒有起到任何效果,相反,社會民主黨對弗拉基米爾等有可能引起工人運動的人進行抓捕。實在沒辦法,弗拉基米爾只好暫且躲在一旁,其他人也開始轉移地下。
及時的隱藏讓他們避開了警察的追捕。
事實上,社會民主黨一開始的理念就是馬克思主義,只不過隨着社會民主黨在德國政治上取得更多的票數之後,他們便開始貶低暴力革命。
曾經有人如此分析,曾一度威脅德國統治階級的社會民主黨,不單沒有被鎮壓下去,甚至還允許他們參加議會,這很顯然就是德國政府對工人階級的妥協。
然而,確實如此嗎?
在瑪利亞等人來看,這種做法無異於‘溫水煮青蛙’。
假以時日,德國的社會民主黨將會完全失去他們原有的初心,會成爲一隻無牙老虎。
於是乎,改良主義在德國社會民主黨內部開始盛行。
久而久之,德國社會民主黨內部就產生了一個錯覺,不需要通過暴力革命,單靠在議會中的運作,也能夠實現社會主義。
伴隨着社會民主黨在國會內的地位越高,這樣的錯覺就越發加深。
這種思想如今已然成爲了社會民主黨內部的核心觀念。
對此持有反對的,則是羅莎盧森堡與卡爾·李卜克內西這一派清醒的黨員。
可惜,他們終究是少數,以至於大部分工作都要祕密進行。
這一點托洛茨基深有體會,無論是之前亦或是現在,他們的黨派在創立之始,就已經要轉入地下。
不久前,托洛茨基確實與弗拉基米爾有過聯繫,甚至還聊到了瑪利亞與她所在的совет。
只不過現在的他有一次轉移了位置,這就導致托洛茨基與他失去了聯繫。
這樣的突變讓瑪利亞有些措手不及。
按照歷史進程,弗拉基米爾就算是被德國人給監視着,也不至於會進行強硬的搜捕行動。
莫非是因爲自己所做的一切,引發出一條連鎖反應,最後導致歷史進程往自己所不瞭解的方向走去?
要知道,如今的奧斯曼帝國就已經走向了與正常歷史所不同的方向。
就在瑪利亞心中掀起風浪之時,羅莎盧森堡又一次說道。
“我可以幫你們找到弗拉基米爾的位置,但需要一兩天時間,我只是怕……”她把目光落在了瑪利亞身上。
很顯然,她怕到那個時候瑪利亞就已經不在德國了。
瑪利亞察覺到對方的眼神,輕輕拍打着胸口。
“放心,波茨坦會談註定不短,只要我還在,我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見到弗拉基米爾導師。”
“嗯,既然如此,我會給你們安排的。”
這件事算是談妥了。
按理說瑪利亞應該現在就回去纔對。
可是,不知爲什麼,羅莎心中對這個年輕的女孩產生了好奇。
她放下手上的筆,直視着瑪利亞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據我所知,你們是以弗拉基米爾的思想爲核心?”
“對,確實如此。”瑪利亞沒有絲毫隱瞞。
儘管就目前爲止,弗拉基米爾還不能夠從德國回到俄國這邊來,但совет所執行的方針,一直都是以武裝工人爲主。
因爲她十分清楚,手上沒有槍桿子,就不會有話事權。
只不過,當她問出這句話時,坐在一旁的托洛茨基臉色一變,頓覺不妙。
因爲在此之前,他每逢與羅莎見面,都是以這樣的方式爲開端,然後轉變成爭吵與互相批評。
瑪利亞的話立即引起羅莎的不滿。
正如同托洛茨基所想的那樣,羅莎立即表達出自己的反對意見。
“你們這樣去做遲早都會步入自我毀滅的道路。”
“爲什麼?”瑪利亞很冷靜的反問一句。:“您是怎麼認爲的?”
“缺乏民主的會議選舉,終將會走入專政與集權。”
托洛茨基捂着額頭,果然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羅莎又開始對他們進行教導。
“毫無疑問,現在的你們確實是十分優秀的先鋒,你們帶頭衝鋒在前線,並且爲工人們創造出更加公平的環境與社會。”
“可是,你們有沒有考慮過,一旦你們中的某一個,又或者說你們的後代墮落了呢?”
“到那個時候,你們這些先鋒隊又要如何應對國家內的問題?”
尖銳的問題,一下就點出了問題的所在之處。
托洛茨基張了張嘴,他本想繼續辯駁,但很快他又閉上了嘴。
因爲,這一次所要交談與辯論的並不是自己,而是瑪利亞。
他看着瑪利亞,目光流淌着好奇的光澤。
托洛茨基很知道,這位年輕的女孩要如此去回答這樣的話。
空氣陷入了沉寂。
彷彿凝固了一般,就連玻璃罩內的火苗,也停下了晃動。
“在成功之後,我會教導人民來監督先鋒隊。”
眼中,是那灼燃而起的火焰。
瑪利亞認真地看着羅莎本人,嚴肅地回答道。
“先鋒隊很重要,但它的重要性存在於現今以發展。”
“它就是一個緊急備用,在緊急時期使用,用以渡過最危險最艱難的時刻。”
“罐頭喫多了,對人的身體也並無好處,先鋒隊也是如此。”
“用久了也會變質,因爲人心是無法去考驗的,就算是我們這一代人,也會有變質的危險。”
“因此對於你的擔憂,我會如此回答。”
“用在現今,渡過難關,爾後權力歸還於人民,以人民來監督先鋒隊。”
不同於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論,也不同於約瑟夫曾經提出過的一國建設論,瑪利亞的理論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方向。
人民。
以人民爲核心,以人民爲重點,建設一個讓大多數人民都過上好日子的國家。
而大多數,正是布爾什維克的意思。
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論很強大,但以目前的生產力,不可能敵得過資本主義國家。
約瑟夫的一國建設論很穩固可靠,但也很容易造成官僚主義與先鋒腐敗。
因此瑪利亞產生過如此的想法。
不斷革命了是最後的目標,但絕不能用在還未完成建設成功的俄國。
官僚主義不可避免,因爲有官員政府自然就會產生官僚主義,無論是資本亦或是社會,皆是如此。
因此,在不可避免的情況下,瑪利亞所要做的是用人民來進行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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