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落榜畫家的觸動
下方的人來回行走,路邊的藝術家也紛紛離開。
伴隨着雲層中的一聲悶響,大雨傾盆而下。
一些剛纔躲在遮掩處的人不禁鬆了一口氣,一些比較遲緩的倒黴蛋幾乎被這場大雨給淋了個滿。
大雨中,只有一個人行走於此。
暗淡的目光,似是沒有了生氣一般看着前方的路。
大雨無情地敲打在他的身上。
冷的發白的手,正死死抓着的一份信,已經被雨水完全染溼。
一步步地,走向他那熟悉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纔回到了旅館門口。
已經躲在裏面的旅館老闆笑着問道。
“阿道夫,你怎麼像個傻子一樣啊,全身都溼了。”
爽朗的笑聲將他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去。
挪動着那雙無神眼眸,他看了一眼房東,爾後又擺正自己的腦袋,像是殭屍那般,擡起那滿是雨水的腳,走回自己的寢室。
房東詫異地看向阿道夫,不知爲何,他覺得這孩子不對勁,很特麼的不對勁,
是遭遇到什麼挫折了嗎?
雖說心有擔憂,但他也毫無辦法,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房東而已。
砰——
沉悶的響聲,從樓上響起。
房門關上了,就如同隔絕了外界一樣。
原本被他捏在手上的信,緩緩落下,掉在了地板上。
他回過頭看向地上的信,上面赫然寫着維也納美術學院。
而這封信,正是他一直以來的噩夢。
他落選了。
無論是畫,亦或是人生,皆是如此。
雨水的冰冷依舊纏繞在自己身上,他無時無刻都感受到那個來自天上的冰冷。
待他重新撿起這封信,並且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時,阿道夫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
他看着頭頂上的天花板,這感覺,宛如世界末日。
————————
夜色再一次降臨到這座藝術之都維也納上空。
按照往常,他會穿上自己做這套昂貴的黑色西裝,出席到上流人士的宴席裏面,又或者來到歌劇院內,聆聽那一般人不可能聽得了的歌劇音樂。
但這一次,阿道夫並沒有過去。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天花板。
眼神中的神緒,早已淡化,似是枯木,又似是一潭死水。
過了不知多久,他重新整理自己身上溼噠噠的衣服,整理自己的儀容。
爾後,將目光投向維也納的夜空。
這一次他沒有再感受到令人心情澎湃的激動,留在心底的,只有冰冷的觸感。
維也納的夜晚,冰冷刺骨。
清晨,阿道夫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大街小巷中。
報考的失敗,讓他失去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如行屍走肉地穿梭在人羣之間。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的本能反應,還是說他的潛意識原因。
當他重新擡起頭時,映入眼簾的,是前幾天來到的維也納美術考試室。
只不過自從考試結束之後,這裏就變得空曠了。
一位監考老師從裏面走了出來,她剛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沒想到推門而出時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日考試,這位考生像是發愣地看着自己,當然也就只有那麼一刻而已。
而他的畫,監考老師也看過。
不錯。
但也就僅此而已。
很顯然對方並沒有進行過系統性學習,大部分線條都顯得如此的青澀。
但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太多背景和財富。
維也納美術學院並不是一間普通的美術學院。
但凡能夠進入這裏的人,除非是天資出色,不然的話就得是有家族背景或者資本條件。
很顯然,阿道夫除了自己的天賦之外,他是一個一窮二白的人。
看着阿道夫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監考老師無奈地搖了搖頭,繞過他離開了。
“老師!”
突然間,阿道夫叫了一聲。
他看向這位監考老師,一臉緊張地問道。
“我還有機會嗎?成爲你們的學生。”
監考老師不忍心轉過身去,但她沒有直面看向阿道夫,而是略顯心虛地看着地面。
良久的沉默,讓阿道夫的心越加失望,越加絕望。
或許,真的沒希望了。
“幾年過後吧,到那時你再來。”
幾年過後……
是什麼時候?
“真的有機會嗎?”他不解地問道。
儘管心灰意冷,但這位監考老師的話卻給他帶來了一絲希望。
“對,因爲我們還會再一次進行錄取考試,只不過還沒確認時間而已。”
阿道夫聽到後,又一次重燃希望。
他重重地對這位老師點着頭。
臨走前,監考老師又向他提了一個建議。
“我看出你的天賦,但我建議你還是找一個可以給你指點下人像繪畫的人。”
阿道夫把這句話記住了。
他再一次向這位監考老師道謝,爾後便離開了此處。
他會成功的,這一點阿道夫深信不疑。
但是在成功之前,他必須解決一個根本性問題,那就是自己的溫飽。
原本的計劃是,成功入學到維也納美術學院,並且成爲他們的一份子。
但他失敗了。
既然失敗,就應該在失敗的地方站起來。
他不會離開維也納,而且會在此處重新走向成功。
自尊心極強的阿道夫沒再向家裏要錢,而是打算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賺錢。
賣畫成爲了阿道夫的生計方法。
本以爲這是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可是當他成爲街頭畫師中的一員之後才發現,這居然是如此困難的事情。
沒辦法之下,他只能拿着板凳和各種繪圖材料去到街頭上接活。
看着形形式式的行人,阿道夫只能等待着客人的到來,
不久前,他還是衆多行人中的一員,沒想到此時此刻的自己成爲了街頭藝人中的一個。
而且他所畫的內容並不如今維也納最熱門的人像,而是建築。
如此一來,他能接到的訂單寥寥無幾。
更有甚者,一些客人對他的建築畫表達出不喜。
阿道夫渾身發抖地被他人數落,但爲了生計,他一言不發地接納着所有人的指指點點。
兩個月過去了。
錢,已經所剩無幾。
他能喫的東西,只剩下最廉價的粗麪包。
能夠喝的,只有遠處河邊的水。
已經有一個月沒喫過肉了。
衣服也從未洗過,但最起碼,他的住宿旅館老闆沒有趕走他,甚至還稍微減輕了他的租金。
對此,阿道夫十分感激的道着謝謝,而且也從不拖欠租金。每一次都能準時交付。
看着袋子裏那所剩不多的錢,再看向頭頂上的天空。
昏暗的夜色,恐怕會在不久之後到來。
看那樣子,今天的自己又賺不了多少錢了。
他正準備帶着自己的東西回去,並且回去旅館時,突然間,一雙白色的靴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擡頭看去,只見一位十分漂亮美麗的女士,小心翼翼地蹲在他的面前。
她伸出細嫩的手指,輕輕撫摸擺攤在邊上的油畫。
這每一張油畫都是建築畫,裏面即使有人,也只不過是襯托而已。
相對於其他人的畫,阿道夫的畫顯得十分另類特殊。
也正因如此,沒多少人願意去買阿道夫的畫。
三個月以來,他只賣出了不到十副。
看着眼前這位美麗的女性,阿道夫先是愣了眼,然後立即擺正自己的畫。
女子擡起晶瑩的眼眸,她看了一眼阿道夫,微笑地道了一聲謝謝。
隨後,全身心地看向阿道夫的每一幅建築畫。
她看得認真,很入迷。
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似是在思考着什麼問題,她的目光時而下垂,時而輕挑,時而暗淡,時而光亮。
阿道夫沒有去打擾她,而是默默地蹲在她的面前。
頭頂上的天空逐漸暗淡了。
邊上很多同行都已經離開了。
路邊上的電燈開始亮起,屬於維也納的夜色漸漸地,得到了奏響。
‘咕——’
突然間,一道很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阿道夫臉一紅,連忙捂住自己的肚子,然後偷偷摸摸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他害怕自己這一無禮行爲,會引得對方不喜。
只求眼前這女子沒有注意到吧。
只可惜,當他擡起頭的那一刻,正好與對方那雙眼眸對上了眼神。
深藍色的眼眸,如書籍中描述的海洋那般,充滿了深邃。
她凝視着自己,爾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美麗的容顏隨着笑聲,如同鮮花那般燦爛綻開。
阿道夫發現,自己有些沉迷了。
“來吧,一起去喫飯?”
女子對他笑道,驚得阿道夫連連搖頭。
“沒事的,我……我不餓。”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口袋,在那裏只夠他買幾快粗麪包。
似乎是看穿阿道夫的處境,女子微微笑道。
“那這樣吧,我想學建築畫,你教教我如何?”
學建築畫?
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位女子,阿道夫差點以爲對方在敷衍自己。
在維也納內,確實存在着一些畫建築的畫家,但對於他們而言,建築只是次要,最重要的還是人像。
他看着眼前這位女子,凝視着對方深藍色的眼眸。
片刻過後,他確定了對方的話。
只不過,教她畫畫……真的可行嗎?
他從未嘗試過教人畫畫,更不用說自己還是一位落榜考生。
但是……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道夫最後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了。
女子很開心,甚至願意彎下身幫他整理這裏的畫作。
這種奇妙的偶遇,着實是讓阿道夫有些意外,但也有些驚喜。
或許自己可以販賣掉自己的畫也說不定。
帶着這樣的期待,阿道夫跟着眼前這位女子一起離開了。
來到了一家比較普通的餐館,在這位女子的安排下,他終於可以重新喫上肉了。
面對着眼前的食物,他不再保持昔日的風度。
狼吞虎嚥地抓着食物,不斷地往自己嘴裏狂塞狂填。
邊上的客人都詫異地看向這邊,但絲毫沒影響阿道夫的風捲殘雲。
不久之後,阿道夫十分滿足地放下手上的盤子。
在那上面連第一滴痕跡都被他舔得一乾二淨,但舒服地鬆了一口氣。
突然,臉上又一次浮現出尷尬的神色,因爲在自己喫完這些食物之後,才發現請他來喫飯的女子,依舊沒有動。
“抱歉,我好像喫多了。”
“沒事,我最近在減肥。”
“啊……哈哈哈哈。”尷尬地繞着腦袋,阿道夫只覺得自己的尷尬又多了幾分。
“那麼,剛纔的提議你答應了嗎?”
提議?
阿道夫稍微回憶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她想學建築畫。
但一個奇怪的念頭,也隨之而來。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略感好奇地問了一句。
“爲什麼你要找我呢?其他人應該比我畫得更好纔對。”
“不,他們在人像的畫圖上確實很出色,但他們的畫過於系統化了,我想要一點不同的,充滿個人特色的感覺。”
個人特色?
希特勒略有所思地點着頭。
維也納大部分人的畫風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精緻得幾乎是藝術。
即使他們的作品不是藝術,但也會盡可能地往藝術作品的風格靠攏。
反觀自己,他的畫風並非如此。
因爲自己是自學的,所以他筆下的世界更偏向於現實,也缺少了藝術的美感。
看着眼前這位女子期待的眼神,阿道夫最終還是點頭應許。
“那麼,你買我的畫嗎?”
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一句話,阿道夫還是有些在意。
畢竟,他準備要交房租了。
女子愣了一下,爾後笑道。
“好啊,我就要這兩幅了。”
她隨手挑選了兩幅畫。
一副是《維也納夜景》,一副是《佩希托爾茨多夫教堂》。
但是,她給出的錢是這兩幅畫的兩倍。
阿道夫呆呆地接過這些錢,手心上的錢還殘留着對方的餘溫。
“那就合作愉快了,我明天還會再來。”
阿道夫像是個二愣子一樣點着頭。
他目送着對方的離開。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女人的背影很熟悉。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接觸。
然後,第二天的時候,他滿懷期待地蹲在昨日的攤位上。
不知道這女子會什麼時候到來,所以他選擇了一大清早就來這裏等待。
這一等,就到了下午。
看着逐漸發黑的天空,阿道夫有些失望地眺望遠方。
或許對方只是在調侃自己而已。
對啊,畢竟他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落榜畫家。
“唉……”
一聲嘆息,他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然後……
“嘿,阿道夫!”
那女人回來了。
夕陽的餘光灑落在橋頭上,黃色的長裙與這金色餘光融爲一體。
她就這樣站在這裏,如精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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