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天下何人不通……
雖說這場病很快就被治好了,但因爲身體虛弱而被迫暫時留在紐約休息。
在休息期間,他變得十分平靜。
沒有了昔日的瘋狂科學家的樣子,也沒有了那種滿嘴惱騷或者尖酸刻薄的語調。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寧靜。
如初春的晨曦。
契卡安靜地站在他邊上,有時候會被招待一起坐下,享受那所剩無幾的紐約晨曦,有時候會被無視,讓他就安靜地站着。
就在某一天,一位特殊的客人來了。
他是如此的溫文儒雅,親切和藹。
當他到來時,契卡表露出了一絲警惕,可對方卻不介意的笑了笑。
待對方來到特斯拉麪前時,他面對而坐,然後跟他一樣,依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陽臺的微風,紐約的陽光。
“我不喜歡政治。”
特斯拉沒有看向對方,但他不喜歡對方身上的氣息。
那是政客特有的味道,他十分厭惡。
然而,對方仍舊如常地保持着微笑。
從容的神色,絲毫沒有半點氣惱和不耐。
相反,他是那種很自然的笑容,與一直以來的職場笑容有着截然的不同。
特斯拉見他如此,不禁好奇了起來。
他很清楚,自己與他從未有過見面,甚至都是互相不認識的,可當他看向身邊的契卡時,契卡卻面露難色,似是戒備,又似是放心。
矛盾……
這是特斯拉的第一感覺。
怪人……
這是他看向來訪者的第二感覺。
“你是拜訪者嗎?”
特斯拉重新躺回自己的椅子上,懶散散的,對來訪者的身份只有好奇,沒有執着。
來訪者沒有看向對方,而是帶着複雜的眼神,看向紐約四周。
“算是吧。”
略帶沙啞的聲音,讓他看向四周眼神變得深邃。
“明天我會幫你們,或許到時候你們的人會安排一輛車送你離開。”
車?
特斯拉再一次看向對方。
這時,他可以肯定了,對方是過來幫忙的。
特斯拉確實生了大病,但事實上即使他不生病也不好離開,因此有人在監視自己。
不知道是政府的密探還是其他公司競爭者的密探,總而言之,很不安全。
如今的契卡正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邊,其目的就是保護自己,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但沒想到,這位陌生的政客居然會出現在這裏,而且他以一個自己所不知道的身份,給予了援手。
“我們之間,有過交集嗎?”
“沒有。”這一次,他轉過頭來,看向特斯拉。
“那麼,你爲什麼要幫助我們?”
身板的契卡想說些什麼,可是他繼續保持着沉默,不爲別的,只因這個男人,確實可以幫助到他們。
“可能是因爲,朋友所託吧。”
“朋友?”特斯拉看着他,突然間笑了起來。
笑聲爽朗,絲毫不像是一個六十五歲的老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笑聲來得太突然,來訪者微微一愣,爾後也被笑聲所感染,一同笑了起來。
在這溫和的環境裏,一位工程師,一位政客,本應沒有交集的雙方,卻在這個美妙的清晨一同笑了起來。
有時候人生就是如此的微妙,本應不會有任何交集的雙方,卻會因爲某一個人的存在或者影響,最終有了交集,進行了認識。
當天晚上,契卡爲特斯拉收集好了所有東西,一切留守在附近的契卡也前來幫助,將幾大箱的東西都打包帶走。
一切帶不走的,也被寄託到值得信任的人手上。
第二天,車來了。
那是黑色的貨車,而這輛貨車正是出自默克爾貨車公司。
他們親自爲特斯拉搬運貨物,將這些重要且珍貴的研究物都帶到車上,然後運送到遠方。
而且隨同他們一起走的,還有幾輛負責掩護的貨車。
待他們來到岔路口時,貨車們便分開而行,從而迷惑不知是什麼組織的密探跟隨。
隨着他們來到港口,一艘隸屬於‘互助果品’的水果商船出現在特斯拉麪前。
這時,他才知道,蘇俄的隱藏力量居然會如此之多。
商船船長連忙招待特斯拉上船,負責保護特斯拉的契卡連忙走上去問道。
“那個政客,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船長自然知道他所說的政客是誰。
“不知道,他只是負責做掩護而已,將隸屬於政府部門的密探都引開,並且引導貨車過來,與我們直接對接的,只有你們。”
說到這裏,契卡才鬆了一口氣。
雖說那位政客確實會給他們帶來幫助,但終究是美國人,他們不可能不提防。
就在這時,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特斯拉走上前去問道。
“那個給了我們幫助的美國政客,是誰?”
契卡猶豫了一會兒,他沒有立即回答。
不久,船開啓了,他們的目的地是土耳其,但特斯拉一行人將會在土耳其那邊登岸,然後乘坐列車前往察裏津,再到彼得格勒。
看着船已經開啓遠洋,這位契卡才放下心來,然後回答那個困擾着特斯拉的問題。
“那個幫助我們的美國政客,名叫富蘭克林·羅斯福。”
………………
瑪利亞從未想過,遠在美洲那邊,依舊可以獲得羅斯福的幫忙。
她看着手中關於契卡的報告,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到了彼得格勒,而特斯拉也在數天後到達。
當得知特斯拉真的到來後,瑪利亞便立即將自己手頭上的工作給安排下去,然後便直接來到負責招待特斯拉的房間。
此時,弗拉基米爾正招待着特斯拉。
他對這位傑出的工程師充滿期待,能有這樣的人才加入國家建設,對於蘇俄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在瑪利亞到來之時,他們二人正在暢談。
說是暢談,事實上只是弗拉基米爾的個人說而已。
他很開心,很興奮。
弗拉基米爾曾經說過:“如果可以讓我的健康當成籌碼,換來更多有建設性的知識分子,我會義無反顧地投入進去。”
這份思想,自然會讓弗拉基米爾更加重視對方。
只不過在技術方面,他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弗拉基米爾是一位偉大的領導人,但他並不是一位工程師。他知道直流電與交流電。
自從開啓了五年計劃之後,他開始對自己未曾接觸過的領域進行學習。
雖說時間不多,但他還是會抽出些許時間去學習這方面的內容。
但是,面對特斯拉這樣的級別,弗拉基米爾還是不‘班門弄斧’了。
他已經表達出了自己的興奮,同時也給予了特斯拉各種安排與協助。
爾後,便是他的個人發揮。
但是在此之前,特斯拉需要有一個人帶他四處逛逛,到處聊聊,至少讓這位從遠方而來的朋友,更加了解他們現在的情況。
而這樣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瑪利亞身上。
此番到來,瑪利亞自然是想見見特斯拉,但她還需要彙報在德國那邊的工作情況。
但弗拉基米爾表示無礙。
“你先去跟這位先生四處走走,就當做是散散步吧,畢竟德國那邊的事情不可能一時半刻能夠完成。”
得到允許之後,瑪利亞便暫時新放下工作,帶着特斯拉四處走動。
一路上,瑪利亞親自給他參觀彼得格勒內的發電廠,同時還將水電廠的設計圖紙呈現在對方面前。
可是,特斯拉卻對這張圖紙沒有任何建議或者看法。
他只是默默地坐着,然後看向窗外的景象。
眼前的景象與紐約市完全不同。
如果說現在的紐約市是寧靜,那麼這座名爲彼得格勒的城市則是熱情似火,充滿了熱情。
就像是……
他眯起眼眸,突然間,特斯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到紐約時的感覺。
充滿了各種機遇。
而且相比於紐約城,這裏更具活力,整座城市的人民都在像是擁有着用不完的力氣。
他看向了瑪利亞這邊。
與眼前這人的第一次見面,是1912年,而如今已經過去十二年時間,他卻發現對方的樣貌並無太大變化。
相反,內在的氣質多了幾分沉穩。
如一座厚重的巨山那般,給予他人穩重的安全感。
他有很多疑問。
不屬於技術上的,而是屬於人性上的。
他知道了解自己的徒弟謝繆沙,他是一個理智的人,不會因爲一時之間的心血來潮然後就改變自己的生活。
特別是自己的國家。
在成爲學徒時,特斯拉就曾經問過這麼一個問題。
“你喜歡現在的沙俄嗎?”
那時候,沙俄還沒有滅亡。
在特斯拉眼中,這位被安排過來學習的年輕人,就是沙俄帝國的人。
如果不是看中對方的潛力,加上對方給得實在是太多,特斯拉還真不會接納對方。
那一天,謝繆沙給予了回答。
“我厭惡沙俄,討厭沙俄。”
“那你喜歡什麼?”
“安詳的,寧靜的,就像這裏一樣。”
他依舊記得清楚,謝繆沙不喜歡自己的國家。
但這一次,他義無反顧地回來了,是因爲現在的俄國不是沙俄,而是蘇俄嗎?
從未有過國家思想的特斯拉,對此並不理解。
而且眼前的女子也同樣讓特斯拉感到好奇。
他看着對方,眼神中透露出與以往一樣的求知慾。
“你……爲什麼要這樣去做?”
一直以來,無數人問過瑪利亞這樣的問題。
他們疑惑着,不理解着。
瑪利亞也很耐心地給予回答。
但是,她每一次的回答都不一樣,或是用家庭來表達,又或許是以哲學來表達。
面對特斯拉這樣的研究人員,瑪利亞則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
一種屬於對科學和技術有着執着研究的知識分子的方式去回答。
“因爲這個世界是封閉的。”
“特斯拉先生,您也應該知道,與整個世界乃至於宇宙相比較,我們人類是何等的渺小。”
“人類的渺小,讓我覺得,這世間就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無論是昔日輝煌的帝國、還是歷史悠久的皇族,都不存在着永恆,總有會毀滅的一天。”
“即使是現在,我也不認爲自己所在的國家會永恆,或許在我們死去之後,帶領着這個國家的領導人會腐敗,會墮落,然後扭曲我們的理想,改變我們的方向。”
“這就是人類,這也是現在的人類世界,短暫而又封閉。”
特斯拉凝視着對方。
他從瑪利亞的話語中聽到了不是回答。
又或者說,他覺得瑪利亞不是在回答自己,而是在跟她自己本人回答。
“就像是謝繆沙那樣,追求那短暫的心靈安寧?”
“對。”瑪利亞笑了笑:“也不全對。”
特斯拉覺得有些好笑。
不單是這奇怪的回答好笑,還有對自己這個對哲學不感興趣的人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而感到好笑。
但他還是想追問下去。
“爲什麼?”
“對,是因爲謝繆沙想追尋自己認可的國家,不對是因爲,他所追尋的不是心靈上的安寧,而是那份屬於人類短暫的意義。”
“正因爲短暫,纔會想去用盡全力去追尋,去探索,然後在短暫的生命中閃爍出足以照亮整個黑暗的光芒,即使只有一瞬間。”
如那電氣那樣,照亮整個黑暗的俄羅斯。
特斯拉皺起了眉頭。
他開始發現,自己那聰慧的大腦,真不適合去思考哲學。
“哎,算了,跟你們這些政客聊天真的頭痛。”
特斯拉揉着自己發脹的額頭,他還是不喜歡政客。
盡喜歡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語。
瑪利亞微微一笑,她並不介意對方的埋怨和吐槽。
政客,她也不喜歡。
曾經的她就想過,等什麼時候褪去政客的這一身份,自己就能休息了。
當那天到來,她會回去那片土地,住在最高的山上,凝望着遠方的日出日落。
這一天,或許會到來。
又或許,永遠都不會到來。
風,不知何時吹入室內。
桌案上的紙張被吹起了角邊,掛在窗戶上的風鈴,叮鈴作響。
她微笑着,問道。
“我們再去看看四周?”
特斯拉略帶不耐地皺着眉頭。
“不看了,帶我去看看謝繆沙吧。”
“嗯,好的噢。”
又一次,她重新回到工作狀態。
憂愁善感,終究不屬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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