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他沐在光暈之中,墨綠袍衫,金帶掐腰,烏髮被玉冠束起,利落地露出面龐,真若玉山巍巍,俊美迫人。
褚寧沒料到褚宅會有外人來,愣愣地對上他視線,睜大了眼,檀口微啓。
大抵是她訝異的模樣過於嬌憨,男人點漆的眼眸蘊了淡淡笑意。
他補充:“長安的雪景,極美。”
這話怎麼聽,都像在安撫她似的。
她便以爲——
他娶她,是有情意在的。
永和十七年,三月初七。
褚寧嫁到了長安,成了鎮北侯夫人。
成婚當日,新郎官被聖人的一道口諭召進了宮。
隴右道少了鎮北侯鎮守,邊境的北狄又蠢蠢欲動,不斷滋事。
聖人決心將其拔除,便令鎮北侯連夜整兵,不日出徵。
洞房花燭夜,褚寧獨守青廬,漏壺滴到亥時,她到底架不住睏意,先在牀上睡了過去。
屋裏燃着燈,褚寧睡得不是很安穩,迷迷糊糊間,一道橐橐的腳步聲將她驚醒。
能在這個點進入新房的,除了鎮北侯,再無旁人。
褚寧睡意朦朧地半睜開眼,在瞥見牀前的高峻身影后,徹底沒了睡意。
男人似乎是匆匆趕回,外裳還沾着春夜薄露。
燭光搖曳,切割出他鋒銳的輪廓。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紅燭映紅了他的眼,愈顯他的眼神幽邃晦暗,說不出的曖|昧。
褚寧在他的注視之下無處遁形,只得紅了臉低頭,去避開他肆無忌憚的打量。
屋內陷入了一陣靜默,偶爾有蠟燭燃燒的畢剝聲響起。
褚寧攥緊身下茵褥,朱脣微張,建設了許久,才決心打破這僵局。
她擡頭,對上男人愈發幽邃的眼神,喉頭髮澀,怯怯喚道:“夫、夫君……”
出嫁前,阿孃曾對她說:“小侯爺自幼喪父,母親也不待見,他一個人在軍營裏摸爬滾打着長大,身邊除了羣老大粗的漢子,也沒聽說有什麼可意的女子。”
“他現在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怕不是個會疼人的……到時候要沒個輕重,你也別一味地順着他。”
褚寧的雙手被他捉到身後,就像是條砧板上的魚,被翻來覆去地折騰。
她哭花了臉,一度以爲自己要溺死在這場狂風驟雨之中。
“……我疼,你輕點好不好?”
但他的動作根本就不容推拒。
褚寧痛極了,意識渙散前,又被他從騰騰汗意中撈了起來。
他的面龐近在咫尺,下頜線繃得有些凌厲,眼底翻涌着情谷欠的暗潮,卻沒有一丁點的憐惜。
褚寧半睜着眼眸,無意瞥見他鎖骨尾端,有一顆小小的痣。
她想也沒想,就朝那兒狠狠地咬了過去。
洞房花火蟲夜,沒有柔情蜜意,沒有繾綣溫柔。
更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還好,還好第二天他就走了。
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會再重溫這場噩夢。
但鎮北侯遠征,她亦失了在長安唯一的依仗。
陸家在鎮北侯出生那年慘遭滅門。
嘉裕長公主與鎮北侯的關係不睦,獨居公主府,自然不會對她這個小門小戶的兒媳有所待見。
她在偌大的長安城舉目無親。
褚寧出身不顯,自然比不上長安城禮儀卒度的貴婦娘子,所以每天都過得謹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失了儀態,引得旁人鄙夷嘲弄。
鎮北侯夫人的身份,如同懸在頭頂的一把刀,時時壓迫威脅着她。
她對長安唯一的期盼,好像就只有他所說的那場雪了。
可惜,她並沒有見到。
去年十月,她失足跌入了湖水,一場風寒竟是反反覆覆病到了開春。
她清醒的時間很短,從來不是在下雪天。
纏|綿病榻的那幾個月,她經常會想起鎮北侯,她的夫君。
時間沖淡了她對那晚的恐懼。
她想,或許真如阿孃所說,他不懂那些,初嘗滋味,便也不知節制。
他既費盡心力娶了她,可能,真是對她有所情意呢。
直到後來,前來探病的清平郡主告訴了她真相。
清平郡主出身皇家,算是鎮北侯的堂妹。
倨傲尊貴的郡主睨着她,微擡下頜,眼含譏諷:“你知不知道,當年陸家的滅門慘案,真相是什麼?”
鎮北侯就是陸家人。
那樁案子發生在二十二年前,也就是鎮北侯出生的那一年。陸家上下一百二十六人,因飲過投毒的井水,又遇火災,無一倖免。
好在那時,懷孕的嘉裕長公主已與鎮北侯的父親和離,搬回了公主府,逃過了這一劫。
鎮北侯算是陸家的遺腹子。
這樁滅門慘案發生在前朝,性質惡劣,震驚了當時的德宗。
德宗令大理寺、刑部與京兆府連夜查探,終於調查出了真相——
投毒縱火的,竟然是曾被陸家逐出的一個下人。
這樣的結果誰都不信,但證據確鑿,又無其他涉案人員,就只能這樣定了案。
蹊蹺的是,定案不久,京兆府和大理寺竟先後死了兩個主案的官員。
“那兩個官員都不乾淨,幫真正的幕後主使掩蓋了不少罪證,也算是殺害陸家的幫兇。你知道嗎,其中有個官員,姓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