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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邈之輕嘆一聲,道:“解得了,又解不了。”
顧北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說清楚啊?!”
張邈之將目光落在陸時琛緊闔的雙眸上,低聲道:“因爲,這是以命換命的法子。”
“以命換命?”顧北重複着他的話,默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只要能救回侯爺,別說是要我的命,就算是要我灰飛煙滅,我也甘願!”
可聞言,張邈之卻是搖了搖頭:“顧郎君救不了他。我說過,侯爺中的是至陰至寒之毒,要知道這世間萬物,都講求陰陽平衡,侯爺身上的毒,需得以女子之身,育至陽藥引,方能相生相剋,化有爲無。”
“女子?”顧北頓時愣在了原地。
這要他去何處,才能夠找到一個願意爲侯爺賠上性命的女子?
就在他久久不能回神之時。
一道縹緲又堅定的聲音,忽然響在了耳畔:“那就用我的命,來換他的吧。”
褚寧扶門而立,背對着站在光裏,面容被陰翳所覆,表情難辨。
反正,她這條命就是陸時琛拼死撿回來的。
現在要她還回去,也沒什麼不可以。
從那之後,褚寧基本就沒進過食。
一碗接一碗的湯藥送到她房裏,喝得她噁心反胃,根本就提不起半點食慾。
而那股濃烈的藥味也始終纏繞着她,縱是沐浴多次,也散不盡那味道。
她披着水光,從浴斛站起。
旁邊伺候的婢女很快遞來衣裙,爲她穿上。
她就着一身單薄蟬衣,提燈走進了陸時琛的房間。
屋裏燃着催動藥效的香料,馥郁旖旎,撲面而來。
一時間,褚寧心如擂鼓,連靠近牀榻的步子,也下意識放慢了些。
她的記憶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他們新婚的那夜。
不過,這次不同的是,夜半而來的人,是她。
燈光晦暗不明,徒添旖旎。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牀前,胸月甫隨着呼吸起伏。
過了許久,方纔解開衣裳,躺在他身側,顫抖着指尖,生澀地摸索着。
她抱着他,脣瓣貼近他耳廓,低聲道:“陸時琛,你可是戰神啊,你不該止步於此,知道嗎?”
所以,一定要活下來。
漸漸地,陸時琛有了些許意識,有時候,還會清醒片刻,詢問如今的境況。
除了褚寧的事情,顧北都會如實相告。
可他問的,就只有褚寧。
顧北只好壯着膽子,去編織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欺瞞他。
——他說,夫人在侯府,一切都好。
但其實,褚寧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等陸時琛身上的餘毒徹底清除,她也就走到了盡頭。
她對顧北說:“若他痊癒後,再問起我的情況,你就給他說,我回成都府去了,不回來了。”
“我不想他記着我的情。”
“他也不該記着我的情。”
“這是我,應該還給他的。”
倚在牀檐的女子虛弱單薄,面色如紙,像極了枝頭的梨花,羸弱不堪風。
顧北的心口忽然就像被棉花堵住,悶得發慌。
顧北期盼又害怕的那一日。
終究還是來了。
褚寧留下一封和離書,帶着雙腿殘廢的金珠,踏上了去往成都府的馬車。
——既然話都那樣說了,樣子也該得做一下。
再者,若能魂歸故里,那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陸時琛不出所料地追了出來。
寒冬臘月的時節,銀裝素裹,大雪茫茫。
他大病初癒,就匆匆地披了件月白袍衫,冒着風雪走來。
褚寧掀起車簾,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瞧着他。
細雪紛飛,他站在其中,一張清瘦的面龐若隱若現,宛若玉琢。
他也擡頭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深若幽潭,氤氳着一層朦朧水霧,似遠又近。
褚寧知道,藏在他眼底的,是難以道出的一句挽留。
可她真的,留不住了。
攥着車簾的手緊了又緊。
許久之後,她才鬆開手,勾了勾脣角,笑得無奈:“緣分盡了,我也該回家了。”
所以,不必挽留,更不必相送。
在她將要放下車簾之時。
陸時琛上前一步,擡手止住了她的動作。
他珍而重之地,將懷中的一枚紅玉耳墜取出,遞到了她跟前,低聲問道:“不知夫人,可還記得這樣東西?”
他這話,幾乎就是在交底了。
——若還記得,那她便一定知道,這是當年他們成親之時,她所佩戴的首飾。
他既然能隨身帶着這樣的東西,那他的身份,自然也是顯而易見了。
“我一直都帶着它,不曾忘記。就算曾經遺失過,但我也會拼了命的,把它找回來。”
他不錯眼珠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褚寧聞言一怔。
她張了張嘴,艱難出聲:“可再次找回來的東西,或許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件了。”
說到此處,她頓了片刻,又低聲回答了他前一個問題:“不記得了。”
也不該記得。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將他們之間的羈絆,輕易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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