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連環(三) 作者:未知 幾近秋日,風高氣爽,水落石出,正是圍獵時節。 元琅自幼聰穎,甚習文謀,亦善騎射,加上早已除了陳國這一心患,天下昌平和樂,自是心情頗佳。是以他在衆臣面前露了一手,打得了一頭野鹿並吩咐膳房分切烹製好後與衆臣共食。 元琅從前攻入上京時,也曾中過誘敵之計,被圍困在宴君山裏整整十日,斷了供糧。後來也是在山中尋獵,才撐了下來,等到了李曄的援軍。是以他後來圍獵都甚少烹食野鹿,或是見到其血流不止便放生了,現在朝中的舊臣都知他這一習慣,只是今日忽又殺生,又是爲何。 元琅命人將食物奉上,鹿肉陸續被置在各人案前,衆人仔細一瞧,原是隻過了白水,尚有葷腥氣。 又一內侍捧着稍稍大一些的盤子,亦步亦趨得行至元琅案前。因着君臣之儀,衆人都候着他先上箸。只在電光石火間,圖窮匕見,直直的刺向元琅。元琅尚且鎮定,衆人皆是一驚,連忙衝上前去護駕。雖是多了許多對手,可他也目標明確,只是豁出命一般得對準元琅,卻總是差了一點點,教元琅躲開去。那刺客出刀雖快,可武功也算不上極高。尚在慌亂間,也不知是誰射了兩箭,正中他的下腿,是以他很快被親衛制服。 元琅瞧着跪在地上的人,淡淡道,“你,受何人指使?” 那人橫過臉去,又被縛着手的親衛扇了一掌,嘴角登時現了血跡。那人惡狠狠地瞪着元琅,冷笑道,“無人指使,不過是衛家舊人。”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一驚,元琅也臉色微變,又問道,“既是衛家人,又何故行此暗殺的事呢?” 那人不再答話,眼裏也失了精神,竟是已服了毒。一名親衛在他身上細細得搜查了一番,竟是一塊玉牌,這塊玉牌他也識得,雖是一愣,也即刻呈給了元琅。 元琅將那玉牌接過,只粗粗瞧了瞧,卻又笑道,“定舟啊定舟……” 只在下一瞬,那玉牌便被他摔在了地上,碎作兩半。 衆人看到此物,或有些許識得的,知道這是李曄近衛的親令,也有不識得,只是默默看着,並不多言。 過了好一陣子,元琅纔看向跪在地上得李曄,“朕……待你不薄。” 李曄道,“並非是臣,臣的確不知此事。若真的是臣,臣適才又何必射那兩箭。” 元琅淡淡道,“朕若是沒有記錯,這東西是屬你所有吧。此人,是你的近衛。” 李曄又立刻辯解道,“此物是臣的沒有錯。可若是臣真要行此不法之事,也不會蠢到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還請聖上明察。” 元琅倒是頗爲平靜,只命人先將其看押在天牢,待大理寺查明再作處置。 此事一出,便是掀起了風風雨雨。李曄本就負責那日的護衛職責,即便不是他主使,可刺客一事他也難辭其咎。也有人覺得他不過欲蓋彌彰,那兩支箭又哪裏比他的親令更能坐實呢? 起先談論的焦點都尚且在李曄身上,後來卻變了風向,隱隱傳出當年衛家之火另有隱情,可究竟是什麼,也未有人敢明說,只是語焉不詳,頗是教人深思。 淫雨霏霏,愁雲慘淡,一如朝堂的壓迫氛圍。 遲敬自早朝散後已在臨治閣外候了許久。 早朝時分,元琅問及衆卿關於此事的想法,一時間,衆卿都竭力與此事撇清了干係。不過,也有少數元琅舊部爲李曄求情,他從前也是爲今上鞍前馬後,鞠躬盡瘁,一向忠心耿耿,如今之事當另有隱情。 儘管衆臣莫衷一是,可元琅的態度尚不明朗。其實這等大過,說是實據也算不得實據,一切都是死無對證,而那玉牌,天下間相似的東西多了去。一切不過是今上的心意所定。 或許是見遲敬心誠,也已經在殿外靜靜得跪了兩個時辰,元琅終於將他召至殿中。 元琅好似只一心留意手中的奏疏,並不曾在意殿中的人。 “……上論臣子,當計其大功……或失小節,誤於一時之念?”元琅將那奏疏略略得掃過幾眼,又隨意摘了幾句唸了出來,其中竟有幾分玩笑意思,“怎麼,遲卿也是在提醒朕,李曄是萬萬殺不得的麼?” 遲敬垂手而立,見元琅如此,似是頗爲惶恐得拜倒,“定舟……定舟他也是一時糊塗,還請聖上念在他曾爲這元朝社稷鞠躬盡瘁,縱無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留他一條生路……” 元琅輕輕掃了一眼跪在殿上的人,倒似頗爲這兄弟情誼感念。他們一路相攜,一同出生入死,此刻他竟還願爲了定舟來拂逆自己的心思,真是可歌可泣。 元琅稍稍沉思片刻道,“朕瞧他可不是一時糊塗啊,連衛家舊事都敢搬了出來。遲卿,你知道,這是朕的大忌。”復又輕笑道,“依朕看來,他怕是從那時起便對朕恨意入骨吧,如今,竟然還爲了這一個小小的衛家女子……” “朕不是早已令你,若在陳國尋到她,即刻斬殺麼?你怎麼又將她送了回來?”元琅定定得看着遲敬,面上已是陰晴不定,“切不要說什麼孫岐守着,難以下手得話……” 遲敬倒是誠惶誠恐,“她……臣……臣知道定舟心中對她甚是惦念,一直頗爲自責。定舟他對衛姑娘也是一片情深,所以微臣才,纔出此下策,還請聖上責罰。” “你同他倒真是兄弟情深。”元琅嘆了口氣,好似無奈,“定舟與朕也曾是情同手足,朕也會仔細斟酌的,你且退下吧。” 遲敬見他這般,倒是一掃此前的滿目憂色,稍稍剋制得露出些欣喜之意。 元琅已在臨治閣靜靜思索了半日,或者更久。 他不喜歡做選擇,尤其是在原本可以平衡的兩面選擇其一。可如今,那個人逼得他要選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