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質問 “鞦韆會啊……”出……
出了劉氏的房門,祝銀屏覺得身體像發汗了一樣,輕飄飄的不穩,她靠着廊柱緩緩坐下,嘴角漾起一絲苦笑。
前世她曾怨怒陶子謙讓她名譽被玷污,成了鞦韆會上衆人的笑柄,後來才知道,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是個笑話,對她美貌的讚揚不過是旁人的暗諷,她卻傻傻當了真,甚至還引以爲傲,沾沾自喜。
前一世,元德六年五月十八。
在陶子謙幫助下,她輕而易舉化解了慶王妃的陰謀,沒喫到大虧,自然也不會長記性,仍舊懷着小女兒的天真愚蠢,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慶王府參加鞦韆會了。
那天慶王妃不似往日親熱,少見的在她行禮時沒有拉她閒話,祝銀屏也沒多想,巴不得早點離開王妃悶熱的屋子,到外頭去玩耍作樂。
出門前母親一臉懨懨的神情,卻還不忘叮囑她,讓她抓住鞦韆會的機會,一勞永逸搭上定遠侯。
祝銀屏其實有些打怵,情場上她從來都是靠一張臉旗開得勝,並不十分懂得步步爲營、穩紮穩打,可薛達着實不像是個會被美色迷惑的人……
她的頭腦從來不曾非常靈光,暫時想不出特別厲害的法子,祝銀屏掃了一圈,沒見着薛達,於是她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不是我不想去勾引薛達,這不是找不到他嘛,要是能找到,我自然會使出渾身解數……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去盪鞦韆,都憋悶了好久了!”
走過金四娘等幾個向來不大對付的貴女時,似乎有人指着她說了什麼,幾個人低聲細語,蜂鳴一樣使人厭煩。
祝銀屏無視了她們的存在,高揚起頭顱,挺胸走到鞦韆架前。
她是盪鞦韆的好手,腳踏橫樑,手握彩繩,身子輕巧一晃,就像只鳥兒一樣躍了起來。
鞦韆越蕩越高,耳中的喧囂聲漸遠,眼中只剩下模模糊糊的綠葉紅花,剩下的,就唯有廣闊悠遠的靛藍色天空。
如果一直這樣自在祥和下去就好了……
從鞦韆上下來,這才覺得熱,祝銀屏鼻尖上微微沁出些小汗珠,她嫌翠兒扇扇子不夠賣力,一把奪過扇子,指示翠兒道:“去!給我取些甘草湯來,要冰的!”
翠兒一蹦一跳走後,祝銀屏猛着勁兒扇了一通,熱意卻揮之不去。身子燥熱,心緒也跟着浮躁起來,頓覺周圍人聲嘈雜,有些吵鬧,便起身離座,一個人朝着假山邊緣的陰影處走去。
甫一進入陰影,周身上下頓時一激,清爽了起來。
祝銀屏俯身扇去石凳上的浮灰,正要坐下,冷不防身後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將她倒拖着拽入了石洞中。
祝銀屏大驚失色,她想要叫,身後那人卻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想要掙扎,可那人身材高大,架得她雙腳都離了地面,絲毫使不上力氣。
“別亂動。”那人將她禁錮在山洞裏的方寸間,低聲道。
祝銀屏的背幾乎抵到了石壁上,微微傳來寒涼,她擡眼,石縫間透過的斑駁光點中,竟看到了陶子謙那張讓她永世難忘的臉。
前次相見的恥辱感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她顫抖着問:“你又想幹嘛?”
“哼,”陶子謙冷哼一聲,“我又?上次難道不是你,裝出一副清白無辜的樣子,戲耍於我?!”
祝銀屏皺起了眉頭,這無禮的市井郎,他給她下藥、輕薄於她的罪過,她都還沒追究,他卻跑來問她的罪了!什麼裝作清白無辜,她何曾……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假裝崴腳,在薛達面前跌倒的那一幕,不禁有些心虛,明媚的眼睛閃爍了幾下。
陶子謙眼眸一凝,喉結動了動,手上的力度卻毫不放鬆。
祝銀屏很快轉過了彎子,她是作假勾引薛達了沒錯,那又不是勾引他陶子謙,他又不是青天大老爺,在這主持什麼正義呢,更何況自己都不乾淨!
這樣想着,她又有了底氣,揚起下頜,反問道:“沒人邀請你來觀看,你自己偷窺還偷窺出道理了麼?我,我是不是清白無辜,與你何干?”
她大概是天賦異稟,每說一句,都能狠狠戳到他的痛處。
陶子謙清俊的臉龐變得冰冷,他直直地看着她,深嚥了一口氣,問道:“身份地位,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一定要嫁個勳貴纔行?”……哪怕做不了正室?
祝銀屏詫異,她其實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大家都說薛達是城裏最值得嫁的單身男子,而薛達又恰巧是個侯爺,所以大概的確是嫁個勳貴比較好吧。
她輕微地點了點頭,說:“那不然呢?”
陶子謙憤怒地向前逼近了一步,祝銀屏無路可退,兩人前胸幾乎要碰上,她臉上都能感受到他短促的呼吸。
“哪怕是嫁個老頭子你也願意?”陶子謙憤然問道。
祝銀屏迷惑。
薛達是比她大了幾歲,可也不至於叫人家“老頭子”吧,男子到三十歲才成婚的也很多啊。再說了,她自己在未嫁的女子當中也不小了呀。
而且,這個陶子謙爲什麼像個捉姦的妒夫一樣,句句都在詆譭薛達?
哦!
祝銀屏驀地瞪大了眼,她懂了!想必這粗魯無禮的男子早就看上了她,上次想要輕薄她不成,自己拈酸喫醋起來了!
……雖然細節她還沒太想清楚,但這個結論一定不錯!
被仰慕的人總是有些優越感的,祝銀屏大着膽子,作死試探:“怎麼了?不嫁老頭子,難道嫁你?”
“你!”
陶子謙果然臉色大變,他緊緊握住她的肩膀,和她臉對臉,濃黑的瞳仁裏烏雲密佈:“既然看不起我,又爲何招惹我?”
他靠得這樣近,祝銀屏感到自己的睫毛幾乎觸到了他的鼻尖,她扭動了一下,卻發現男女的力量對比如此懸殊。
陶子謙咬着牙問:“你就那麼自甘墮落,情願做權貴的玩物?”
祝銀屏真的有些怕了,她從小到大,還從未被人如此強迫質問過,而她又不能叫人,不能被看到……
眼淚在她眼眶裏打轉,她努力地瞪大眼,大口大口地喘氣。
不能哭,哭了就輸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他們是在進行什麼比賽,要搶奪什麼彩頭。
陶子謙一愣,不由向後退了半步,手上的力道也放鬆了些。
“權貴把我當玩物,”祝銀屏澀澀地開口,“那你呢,你又何嘗不是?你上次――”
她講不出口,這一個多月來,一想起這件事她都會臉紅心跳,莫名慌張,非要避開人才能平靜下來。
陶子謙沒有她預想中的激烈發應,他只是靜靜垂眸看着她,半晌,才說:“那不一樣。”
祝銀屏本能地想要反問,問他怎麼不一樣,可這樣安靜的陶子謙反而讓她更害怕。
他鬆開了手,祝銀屏兩肩一空。
“咳,”祝銀屏輕咳一聲,小聲道:“我要走了。”
說着便繞過陶子謙向外走,可沒想,一個姿勢站了太久,猛地一動,腿腳僵直不聽使喚,竟然整個人跌向了前方。
“啊啊――!”她不受控制地叫了出來。
幸好,手臂及時抓住了石壁上凸出的燈臺。
祝銀屏心有餘悸地站起身,可下一瞬,她的臉立刻變得慘無血色。
石洞門口,來了幾個人。
爲首的金四娘眼神從她身上掃到陶子謙身上,神情中興奮難掩,她故作詫異:“哎呀,這不是祝三娘嗎?怎麼在這兒?這男人又是誰?”
祝銀屏頭腦一片空白,慌亂中回頭去看陶子謙,心中企盼他能夠想一個合理的解釋出來。
可陶子謙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嘴角竟漸漸掛上了笑。
“今日,抱歉了。”
他留下一句引人遐想的話,大步離開,從始至終沒有給金四娘等人一個眼神。
我完了……
那是祝銀屏腦海裏僅存的一個念頭。
……
後來,她才知道,陶子謙此人,越是表面波瀾不驚,越是會暗自下定了決心,醞釀起一些驚天動地的計劃來。
子謙……祝銀屏輕輕將手背覆在眼睛上,想像着她長長的睫毛掃過他的臉頰。
子謙,你不在,我也要自己爭氣些了。畢竟,現在這個家,還不是安枕無憂,得打起精神應付眼前事啊。
她睜開眼,站起身,好像又有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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