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和解
陶宅的西側是一片清幽的庭院,引秦淮河支流的活水從院中流過,聚成一個小池,每逢輕風吹拂,澄波盪漾,軒閣生涼。順着曲折蜿蜒的廊橋,一路走到池畔景緻最佳處,便會看到碧波翠竹掩映中的一處鄰水小榭。
此時榭中二人,一色的玉羅直裰,一色的皁紗方巾,又一色的身姿挺拔俊逸出塵,正是陶子謙和他的弟弟陶子譽。
“哥,你說你,這大夏天的,突然叫我盤點冬貨幹嘛?我一看見那些皮毛氈絨,光一看見,我都熱得發慌。”
陶子譽拿了把蒲扇,用力搖着,仍覺不夠涼快,乾脆整個人癱倒在石凳上,恨不得化作一攤水流走。
陶子謙飲了口解暑的苦瓜茶,淡淡地說:“我在等一個消息,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在那之前,剛好有空閒,可以用來了結一樁必須了結的事情。”
“你還是坐起來吧,”陶子謙看着在他面前毫無正形的弟弟,皺眉道,“客人很快就來了。”
“客人?”陶子譽一個骨碌,翻起身來,好奇問道:“誰?”
“六姑。”
“六姑?”陶子譽眨了眨眼睛,心領神會,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行啊你,這一陣子娘跟南安侯府的小姐打得火熱,我還以爲咱們家要跟候府結上親了,我要有嫂嫂了。這怎麼又找六姑到家裏來,還想一娶娶?”
“嘖嘖,”陶子譽搖着頭,“我看我得請人來看看咱們家風水了,我也不比哥你長得差,要論性子,人家都說我更討人喜歡,怎麼桃花就都長到你那兒去了呢?”
陶子謙只是不屑地哼了聲,問道:“出項、進項、貨損、貨滯都列清楚了?還有餘貨,都清點好了?賬款對得上嗎?”
“放心吧――周掌櫃盛掌櫃瞿先生都在,你信不過我也得信他們吧。”陶子譽顯然對剛纔的話題更感興趣,一提起這些瑣碎雜務,臉都皺了起來。
陶子謙不管他語氣中的不耐煩,吩咐道:“待會兒再去和賬房另列一簿,把這些年和六姑的交易單列出來,然後做成兩份。一份留存,另一份……明天到倉庫和幾家鋪上按簿提貨,一併送還給她。”
陶子譽張大了嘴巴:“哥……你這是……你這是要和六姑一刀兩斷,分道揚鑣,啊不,恩斷義絕啊?!”
陶子謙佯作了一個掌嘴的姿勢,嚇得陶子譽直往後縮,陶子謙卻收回手,笑笑,平靜道:“我看當初是該逼你多讀點書,省得整日老是胡說八道。我問你,咱們這些年幫六姑立穩腳跟是爲什麼?”
陶子譽一怔:“不是,不是恩人閆六哥,臨死前託你照顧的嗎?”
陶子謙默然了片刻,像是想起了那次充滿了驚險的西北之行,充滿懷念地說:“怪我那時太沖動,怕錯過天山雪蓮的花期,即使聽說西北不□□定,還是想搶在開戰前屯上一筆。結果,天山沒去成,嚴興、張寬、尹如鬆……一共六七個人,都折在西北了。要不是閆六哥臨死前把他的藥材和護衛都給了我,我就算僥倖躲過一次蠻子兵,也很難活着回來了……”
“所以,我們不是更應該多幫襯下六姑嗎?”陶子譽小聲問。
私心裏他很佩服六姑這個能幹的女子,若她真嫁給哥哥,他們陶家也能涉足之前一直沒去碰的皮毛行當。照陶子譽自己的猜測,當初閆六託付六姑給哥哥,說不定就存了這份心,孤男寡女走到一塊兒,在陶子譽看來是再皆大歡喜不過的事情。
“閆六哥叫我給她口喫喝,別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餓死在金陵城裏。”陶子謙無奈道,“可那時我問她想要什麼,她卻說,她那裏還有積壓下來的,許多上好的蘭絨,能不能放到我的鋪子上,慢慢賣掉……怕我不答應,還說要□□分成,讓她緩緩,等她一週轉過來,就把錢款結掉……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閆六哥怕是至死都低估了枕邊人,誰餓死她也不會餓死的。”
“六姑一直敞亮,從沒虧待過咱們……”胡婉儀長的好看,待人又親切,陶子譽有心幫她說說好話。
“是啊……可這些年她也從來沒打算完結掉這筆交易,總有這樣那樣的由頭持續下去,哪怕自己的鋪面立起來後,早就用不上咱們幫襯了,也還是和從前一樣。你說,這是爲什麼?”
陶子譽心說那還能是爲什麼,人家一片思慕之心,感天動地呀,他哥怎麼不開竅呢,可他見哥哥嚴肅,也不敢太放肆,只說:“爲什麼,那我可不好說……可是你管她爲什麼呢?反正咱們也不出什麼力氣,平白多得一份利,有什麼不好?”
“無功不受祿,平白多給我們一份利益……這就是問題啊……”陶子謙嘆道。
除了起初那兩年替她做保,讓她緩慢週轉過來,陶子謙覺得自己也沒幫上胡婉儀太多,她能有今天,多半還是靠閆六打下的根基和她自己的才能。這些年,兩人維持着君子之交,各自經營着家業,默默守着自己的那一塊產業,互不侵擾。只有那份可有可無的交易――於陶子謙,是對故人的交待,沒什麼理由,不好輕易斬斷;於胡婉儀,每年額外送一份薄利給陶家,任誰看上去都像是知恩圖報,她似乎也從未想過要斷絕。
看上去很好。
然而胡婉儀是商人,她的讓利不過是爲了後面有可能獲得更高的回報,而陶子謙怎麼也想不到,她想要的回報,竟然是他?
陶子謙苦笑,若不是有前世的經歷,他實在很難相信。胡婉儀這樣聰慧的女子,從前身不由己也就罷了,現在明明什麼都有了,何苦甘爲妾侍呢?
“陶某惶恐,六姑才幹超羣,不遜色於任何男子,自己就可以過得很好。陶某不過一介布衣,不能封官鬻爵、蔭及子孫,即使有些家財,無非累代經營,慢慢積累起來而已,六姑真的有必要這樣處心積慮嗎?”說破之後,他暗含譴責,不解問道。
平素總是恬淡微笑的女子眼角泛紅,顫聲道:“……你說我處心積慮?別人稱我一聲“六姑”,其實我明白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過是沒名沒分跟着六哥,又能比那些迎來送往的暗門子好多少?我從沒奢望當你的正房娘子,若你娶個敬你、愛你、待你好的娘子,我,我原本也會把這份情意永遠埋在心裏……”
“可是她祝三娘何德何能,靠一張好看的臉蛋和富貴的出身,搶走我心心念念這麼多年的人光是這樣也罷,她得到的這麼容易,卻毫不珍惜,肆意踐踏你的真心……憑什麼?!那好,既然她不稀罕,我難道還不可以爭一爭嗎?沒錯,我是拉攏了你娘和你弟弟,也收買了上下不少人……陶郎,你可知,在意你的人才會把百般心思都用在你身上,你當初求娶祝三娘不也一樣?!”
被她說中了心事,陶子謙強壓住心頭慍怒:“我家的事,不用六姑操心!”
胡婉儀像沒聽到他的話,冷笑着說:“你那娘子呢?她心裏沒你,當然不會花心思在你身上,更不會伏低做小討好你身邊的人,別說這些,你每次出門在外,她可有一次噓寒問暖過,恐怕連封信都不曾寄過吧?可是你知道嗎,她收到世子的信,可是當天就巴巴地回覆了,這會兒,她怕不是正和夏郡王快活着呢……”
陶子謙臉色大變,轉身便走。
在他身後,胡婉儀嘶吼着:“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和我,我們纔是一樣的人!沒人能比我更適合你!”
一樣的人……麼?
陶子謙揉了揉疲憊的眼睛,這份用心,讓他不寒而慄,感覺自己好似變成了一塊肥肉,什麼時候切一塊,哪裏割一刀,都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陶子謙望着碧藍清澈的天空,心想,我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都還沒想好呢,憑什麼就叫你給決定了。
“大爺――”
“大爺――二爺――”
廊橋上,一個家僕急匆匆跑過來。
“何事如此慌張?母親怎麼了,你爲何回來?”陶子謙見他是之前跟顧氏出去的轎伕,忙問。
轎伕喘勻了氣,說:“祈福法會上,老太太下水裏了!”
“什麼!”
“下水?”
陶子謙陶子譽都嚇了一跳,陶子譽更是急得抓起了那轎伕的衣裳:“我娘怎麼樣?現在人在哪兒?說呀!”
陶子謙拉開他的手:“先別急,沒頭沒尾的,慢慢講,說清楚怎麼回事。”
那轎伕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大爺二爺彆着急,是小的沒說清楚。老太太人好着呢,下水是去救人,把侯府小姐從水裏撈上來了,三小姐感恩,說她把老太太送回來,讓小的先回來通報一聲,這會兒大概都往家走了。”
“嗨,你可嚇死我了!”陶子譽推了一把那轎伕的胸膛,笑說:“我就說嘛,孃的水性好着呢,纔不會有事……”
陶子謙卻仍皺着眉頭。
侯府小姐,三小姐……
她這次又把自己折騰到水裏了?
“小姐,您可把我給嚇死了……”
翠兒嘴上埋怨不已,方纔看祝銀屏全身溼透,被人抱下山來,翠兒嚇得魂飛魄散,當即差點沒暈過去。好在祝銀屏很快看到了她,招手叫她過去,不然翠兒真有心跟着她家小姐去了。
這會兒伺候祝銀屏換了乾淨衣裳,翠兒手上閒下來,那股子後怕又衝上了心頭,說着說着,眼淚也掉下幾滴來。
“翠兒――”祝銀屏訕訕地幫翠兒把眼淚擦掉。
剛纔的事,祝銀屏回想起來也是心有餘悸。在水裏有那麼一瞬間,她心裏已經放棄掙扎了,要不是顧氏隨後趕到,她已經再一次英年早逝了。
祝銀屏咬了咬下脣,懊喪地想,雖然顧氏平時嘴上總沒個把門兒的,行爲舉止也頗引人發笑,但要論救人這件事,顧氏可比她做的高明多了。
顧氏比她晚幾步到,沒有急着下水,而是先把自己和那小丫鬟的褙子外褂裙子全都解下來,首尾相連成一條長繩,一端系在岸邊樹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間,又讓那小丫鬟拉着繩子,這才跳入潭中。
那時抓着祝銀屏的孩子已經沒力氣,鬆開了手,顧氏游到祝銀屏背後,用一隻胳膊勾住祝銀屏的脖子,邊划水邊把她拽到了潭邊。正好蔣妙蘭叫的人也到了,大家合力將她拉上岸,又有人跳下去救那孩子。
祝銀屏沒被淹多久,上岸咳了一陣,便能順暢呼吸。一見岸邊情形,又聽周圍人的話語,祝銀屏便想清楚了顧氏對她施救的過程。
唉,她這回又丟臉了,人沒救成,還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
然而也不能一直躲在帳篷裏不見人,祝銀屏扯了扯翠兒袖子,道:“行了,咱們該出去了,別一直哭了,讓人看見了笑話。”
翠兒抹了一把眼淚,嗔怪道:“我是沒事自己要哭的嘛!還不是小姐總嚇唬人,這萬一出什麼差錯……幸虧有陶家伯母在……”
“好了好了。”祝銀屏見翠兒又快哭出來了,忙推着她向外走,“咱們還得去跟陶家伯母道謝呢。”
一出帳篷,迎面又撲來一個小哭包。
“嗚嗚嗚――”蔣妙蘭把祝銀屏抱了個嚴實,抽噎道,“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該叫你去……嗚嗚……”
祝銀屏無奈拍了拍她的手,說:“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而且你再多哭一會兒,我又該進去換衣服了。”
蔣妙蘭這才往後退了一步,擦擦淚,很不好意思,低聲說:“謝謝你,祝姐姐。”
“咳,多謝。”蔣妙蘭身後一人也說。
祝銀屏擡起頭,這才發現薛達也跟在蔣妙蘭後面,說起來,被蔣妙蘭叫去救人的,好像是薛達?……對了,剛纔抱她下山的就是薛達呀!
她奇怪:“剛纔……應當是我謝你纔對,爲什麼謝我?”
薛達向前一步,抱拳道:“多謝你救我外甥。”
“……外甥?哦,那孩子怎麼樣了?”
蔣妙蘭答道:“救回來了,還得請大夫細心觀瞧幾天,已經送回家去了。”
祝銀屏唸了聲佛祖保佑,她看看薛達,又看看蔣妙蘭:“可是,你不是說那孩子是你堂姐的侄子嗎?”
蔣妙蘭歪着頭想了想,說:“是這樣,簡單說就是,我三伯父家的二堂姐嫁給了王老令公的第六個孫子,嗯,然後,然後他的八弟又娶了――”
“――娶了我阿姐。”薛達替她說完這句話。
“哦……”
祝銀屏一時沒理清,也不打算理清他們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只是隨口道:“我也沒幫上忙,不必謝我……對了,陶家伯母在哪兒?我也該去和她當面道謝。”
“在那邊的帳篷裏,我帶你去。”蔣妙蘭指了指另一頭的帳篷,拉起祝銀屏的手,要帶她去找顧氏。
“咳,等一下!”
三個女孩一齊回頭,薛達頗有些不自然,頓了頓,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纔開口道:“祝三娘,我有話和你說。”
祝銀屏一愣。
蔣妙蘭和翠兒心有靈犀,都以爲薛達要對祝銀屏做什麼不好的事,各自向前站了一步,把祝銀屏擋在身後。
薛達臉頰抖了兩下,看着祝銀屏說:“我要和你單獨說。”格外加重了“單獨”二字。
祝銀屏不怕他,她不知道薛達要說多久,便說:“沒事。你們先去伯母那裏,我待會兒就過去。”
然後她又指着帳篷後頭,對薛達說:“那邊沒人,我們去那裏說?”
帳篷後沒人,但在開闊場地上,遠處的人都能看見他們。這又不是從前想盡辦法要賴上薛達的時候了,男女大防還是要在意的。
薛達點點頭,自己先朝那邊去了。
祝銀屏推了一把蔣妙蘭:“你們去吧,不用管我,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翠兒這時見她沒事,心情又好了起來,貧嘴道:“不,我是擔心你把他給吃了!”
蔣妙蘭低頭笑了,祝銀屏故作生氣:“要喫也先喫你這壞丫頭!”
她二人走了。
祝銀屏小步走到薛達面前,問:“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薛達轉過身來,棱角分明的臉上竟有些扭捏。
“咳,”他清了清嗓子,艱難地說:“剛纔,是我抱你下山的……當時只有我和我的隨從,急着把你們送下山看郎中,事急從權,不得不爲。”
雖然祝銀屏早就知道了,但這樣特地說出來,她也有些沾染了薛達的尷尬,只好木訥地說:“呃,不礙事……那什麼,謝謝你啊。”
“我阿姐擔心寧兒,先回府了,讓我替她表示謝意,等寧兒沒事了,她必會登門道謝。”
祝銀屏忙擺擺手推辭,卻聽薛達又說:“阿姐還說,咳,說我既然抱了你,還讓這麼多人看見了,就該上南安侯府提親……”
說完這句話,薛達已是滿臉通紅,揚起臉不敢看祝銀屏。
祝銀屏呆立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來從前還是對自己不夠狠,若是當初假裝溺水,也許她早就把薛達拿下了?
不過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薛達,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什麼瘋不瘋的?”薛達眉頭緊皺,“我是想對你說,我不能向你提親。”
誒?!
祝銀屏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薛達,你什麼意思呀?”……雖然她是要拒絕的,但是薛達要這麼說祝銀屏可就不高興了。
薛達見祝銀屏一臉氣惱,反而笑了,垂頭看着她,很認真地說:“我從前是對你有些反感……不過都是爲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能不顧自己去救寧兒,我很感激,以後也不會爲難你了。不能提親不是因爲你不好,而是,而是,呃……我有一個朋友……”
薛達頓住了。陶子謙和祝銀屏的關係,他不大看得清,不知該不該說穿。
“行了,”祝銀屏搶先說,“我纔不想嫁你,你不用糾結了。”
薛達愣了下,如釋重負道:“那最好不過。”
祝銀屏哼了一聲迴應薛達,她轉身:“沒事了啊,沒事我走了。”
薛達卻跟了上來,鄭重地說:“祝三娘,謝謝你,以後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儘管開口。”
祝銀屏笑說:“嗯,我記着了。”
雖然這一世仍是有得有失,也未必還能嫁給陶子謙,不過她好像獲得了很多從前沒有的東西。
……
祝銀屏和薛達走到帳篷口,就見好幾個人擁簇着顧氏從裏頭出來。
顧氏一見祝銀屏,上來就問:“三小姐,好了沒有?不會水就別逞威風嘛,那深不見底的潭子哪是誰都敢下的,你是不知道,我們鄉下一年淹死多少人……”
顧氏的話不中聽,祝銀屏卻知道她沒有惡意,上前便要跪:“多謝伯母救命之恩――”
“哎?別別別,多大個事兒啊。”顧氏忙推讓,“你沒事就好,老身也累了,該回家了!”
“那伯母跟我一道乘車回去吧。”祝銀屏自告奮勇,“車上寬敞,能躺下來休息。”
顧氏倒不推辭:“好,好,老太婆坐坐候府的馬車了,看跟咱們家的有什麼不一樣。”
祝銀屏和衆人道了別,攙起顧氏往外走。
蔣妙蘭看着她們的背影,想了想,忽然道:“不對!她們三人乘車還是有些擠,不如――”
她正要追上去,卻被人拉住了。
一回頭,薛達對她說:“別去,讓祝三娘送。”
蔣妙蘭有些着惱,扭動着甩開薛達:“你、你、你幹嘛?”
薛達神祕一笑:“你知道那個老婦是誰嗎?”
他也不指望蔣妙蘭回答,而是略彎下腰,把自己的頭低到蔣妙蘭耳朵的高度,小聲說:“她啊,是鞦韆會姓陶那人的母親。”
蔣妙蘭的瞳孔驀然放大了,她盯着薛達:“哦?”
薛達直起腰板,帶着得意,揚了揚下巴:“哦?”
蔣妙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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