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怀孕
把韭菜择干净,黄菁菁端着去了灶房,又从屋裡拿了四個鸡蛋放灶台上,范翠翠走后,鸡笼裡的鸡蛋她在捡,积起来的鸡蛋先把抱小鸡的蛋還了,剩下的留着自己吃。
完了,她才去菜地,天热了,菜苗焉焉的随风飘扬,丝瓜苗长出了藤,细细的,短短的一小截,她顺着捋了捋,再過几天,丝瓜就要爬竿了,回屋拿起砍刀去了竹林,准备砍些瘦些的竹竿搭瓜架子,几乎每一座村落都有成片的树林和竹林,不属于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不用费心照看,几十年沒有萧條過。
村裡人极为默契的不会破坏,不会盲目不仁的砍青色的竹子回家当柴烧,多是修栅栏,编背篓箩筐,搭瓜架子才会砍。
树影斑驳,葱郁的林间安安静静的,黄菁菁弯着腰,沿着竹子的底部一刀两刀砍,竹子哗啦啦的,十几刀下去,竹子就断了。
刚把断下的竹子顺到一边,就听着远处传来车轱辘声,稻水村有牛车的人家不多,住在村裡,不往這边来,她怔了一瞬,想起什么,握着砍刀走了出去,炎炎烈日下,面容温和的汉子勒着牛绳由远及近,吸引黄菁菁注意的是他身后牛车上的人,蹲在堆着箩筐后,硬朗的五官有些清瘦。
黄菁菁赶忙挥挥手,尾音不自主的颤抖,“老大,老大。”
周士文听着声,朝前边赶牛的汉子說了句,汉子放慢了度,一小会儿,牛车平稳的停在黄菁菁跟前。
黄菁菁目不转睛盯着周士文,当着外人,咽下了许多话,只道,“总算回来了,家裡事儿多,我走不开,你和老三先回家,我砍竹子搭瓜架子呢。”
周士仁率先跳下平板车,然后伸手搀扶周士文,被周士文拍了下手臂拒绝了,黄菁菁看出不对劲,张了张嘴,忍着沒问。
周士文行动有些不便,下了牛车后,拱手向赶车的人道谢,“全兄弟,谢谢了,改天回镇上,定上门道谢。”
汉子摇头說不用,“咱几年的朋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看婶子担心得不行,也不久留了,等你回镇上再說。”话完,给黄菁菁打招呼,黄菁菁扯着嘴皮笑了笑,“谢谢你了啊。”
全部心思都在周士文身上,倒是忘记請人到家裡喝碗水。
目送牛车远去,周士仁拿扁担挑箩筐,她才看见刘慧梅竟也回来了,她皱了下眉,碎道,“你還回来做什么?”
周士文拉她的手,黄菁菁手上全是竹叶刺儿,怕扎着周士文,躲开了,担忧道,“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生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往家裡說声,是要急死我啊。”
换作其他人,她早就歇斯底裡开骂了,因为是大儿,本能的舍不得。
周士文强行挽着她手臂,朝竹林看了眼,“我沒事,說了怕娘担心才让二弟三弟瞒着的,娘拿砍刀砍竹子做什么?”
黄菁菁听他岔开话,脸沉了沉,眼神落到周士仁身上,“你大哥怎么了?”
周士仁挑着箩筐,闻言,小心翼翼撇了周士文眼,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娘。”周士文低沉着声道,“我不好好的?铺子老板告到县衙,官老爷让我去县衙问了两句话而已。”
周士文轻描淡写的想接過這個话题不聊,黄菁菁却愈皱起了眉头,“去县衙?挨板子了?”
官场黑暗,大多严刑逼供,周士文无权无势,落在那帮人手裡還不是任由他们按揉搓扁?說着,她把砍刀递给周士仁就要掀周士文的衣服检查,被周士文拉住了,“我沒事,挨了两板子,做给对方看的,不太严重。”
周士文敛着眸子,掩饰住了眼底的波澜,他毕竟是男子,力道大,强挽着黄菁菁往回走,“這次的事多亏了东家帮我找关系,否则真的是有理說不清了。”
黄菁菁强行被他拉着,听他云淡风轻說起此事,只觉得眼眶热,哽着声道,“以为你是個省心的,结果你也不让人省心,真是要被你一個個气死了,你岳母和小舅子来家裡,和颜悦色,和蔼可亲得很呢,我看他们是人面兽心,這种事就做得出来,咋不被雷劈死算了。”
落在后边的刘慧梅低着头,脸色惨白,周士仁见她手捂着小腹,小声道,“大嫂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一句话,前边的黄菁菁停了下来,被周士文插科打诨,她忘记還有刘慧梅這么号人了,狠狠的瞪她两眼,冲周士文道,“我想好了,這种蛇蝎心肠的妇人不能留,她要祸害就祸害别人去,不能留在周家,我岁数大了越来越怕死,還想多几年呢。”
刘慧梅脸色又白了两分,周士文看看她,讳莫如深的眼底闪過一丝不忍。
黄菁菁听他不出声就猜测他舍不得,抬起头,“你還想留着她?”
周士文点了点头,黄菁菁脸就垮了下来,甩开周士文的手就自己往前走,走了两步,被周士文拽住了,周士文的声音透着无奈,“她怀孕了。”
黄菁菁一怔,转過身,眼神落在刘慧梅捂着小腹的肚子上,脸色胀成了猪肝色,怀孕,早不怀晚不怀,不会又是算计好的吧,刘家這一招招摆明了冲着周士文来的。
“這件事,她不知情,是我岳母和小舅子的主意,和她......沒多大的关系。”周士文不愿意說起刘家,挽着黄菁菁手臂继续往前走。
气氛凝滞,黄菁菁低头不言,周士文斟酌怎么和黄菁菁开口一时也沒出声,二人俱是沉默,周士仁和刘慧梅就更不敢說话了。
回到家,范翠翠挺着肚子出来,见這么多人,脸上笑开了花,“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想着回来了,娘中午還担心你们来着。”
范翠翠不知晓镇上的事儿,只想讨好黄菁菁,早日得到黄菁菁的原谅,老赵家那件事,她還是想让周士武去,一天四文钱,在地裡刨土可沒這么多,她笑着看向刘慧梅,亲切地挽起她的手,刘慧梅像惊弓之鸟,反应甚大,后缩了下身子,避开了范翠翠。
范翠翠以为她嫌弃自己,脸上的笑僵了僵,装作沒看见,笑着收回了手,“不知道大嫂要回来,屋裡怕是落灰了,我帮大嫂收拾收拾。”
“多谢二弟妹了,我自己收拾就成。”
“不用不用,你们赶路辛苦了,我很快就收拾干净的,大嫂把门打开就是了。”范翠翠态度热络,余光偷偷瞄了周士仁挑着的箩筐,一箩筐米,一箩筐面,這要吃多久啊,她脸上笑得更欢了。
上台阶时,周士文身子紧绷了下,黄菁菁侧目看他一眼,反手扶着他,骂范翠翠道,“你大嫂是沒长手還是沒长脚要你收拾,你闲得慌是不是,闲得慌就去田裡干活,個個吃裡扒外的,娶回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刘慧梅脸色变了变,紧着紧小腹上的手,闷不作声。
范翠翠脸色讪讪,厚着脸皮道,“娘,我看猪草有点少,我這就割猪草去啊。”
声音抑扬顿挫,說不出的谄媚。
刘慧梅抬眉撇了她一眼,见范翠翠冲她笑,她回以一個苍白的笑来。
范翠翠心裡纳闷,看刘慧梅的表情,怎像遭了大难似的,有点像,有点像她从娘家回来时的感觉,不過刘慧梅娘家有钱,怎么可能落得和自己一样的结果,她沒有多想,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出了门。
周士仁把担子放在堂屋,抹了抹汗,道,“娘,我去田裡了。”
黄菁菁点了下头,“带壶水過去,让你二哥他们别累着了,休息会儿。”
周士仁笑着应下,和周士文說了句,大步离开。
屋裡剩下三人,黄菁菁便沒那么好的脾气了,“老大,你和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周士文伤在屁股,站着不觉得疼,坐着有点,走急了也会,他双手撑着椅子慢慢坐下,声音如潺潺流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黄菁菁。
和周士仁說的沒多大出入,只是周士文遭了罪,去县衙挨了十板子,黄菁菁剜了刘慧梅几眼,抬头点了点,“你呢,你爹娘做出這等事,你就不說說好话,還是觉得我老大皮厚,挨板子也沒事。”
“娘。”刘慧梅搅着手裡的衣衫,脸色白如纸,“我想着她不過让相公想办法借钱,沒料到她会教弟弟把事情赖到相公头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心裡明白的。”
刘慧梅站在周士文身后,从事情生到现在,她并不比周士文好受,她一边担心周士文出事,一边又怕刘桩进了牢房,她娘来看她的时候,左一句称赞周士文,又一句夸周士文,她就觉得不得劲,如今想来,真是细思恐极。
她娘只怕想了不止一种法子把事情推到周士文头上,连她的将来都不顾了。
“慧梅啊,村裡闺女不值钱,好些人家重男轻女,生個女儿就卖钱了,我和你爹沒缺過你吃,沒缺過你穿,你就当帮帮我們吧,女婿有出息,哪怕坐牢,一年后就出来了,出来有你陪着他,你弟弟不行啊,他還沒成亲呢,事情传开,還有谁愿意嫁给他啊,你不能看他打一辈子光棍啊。”
生养之恩大于天,她无力反驳,只有心寒至极。
难怪她娘要她拴着周士文的心,估计早想好怎么办了。
黄菁菁冷笑连连,“你娘那蛇蝎心肠你会不知道,不知道你火急火燎回镇上干什么?冲你娘做的這件事,别想我对你好,怀孕了就了不起是不是,嫁进周家几年都沒动静,不偏不倚這就怀上了,怎么,嫌弃老大命长,還能由着你们祸害啊。”
黄菁菁不喜歡刘慧梅,整個人看似随和可亲,心思却沉得很,阴森森的,一看就是两面三刀的人。
“就你弟弟這缩头乌龟的性子,一辈子别想安生,我天天吃斋念佛诅咒他,你爹娘也沒好日子過。”
周士文看她气得不轻,喉咙滚了滚,他再稳重,再会独当一面,在黄菁菁眼裡,始终是她挂念的儿子,他拉着黄菁菁,喉咙涩得厉害,钱是东家替他還的,挨了板子他在家养伤,谁知周士仁来家裡塞了件衣衫给他,說黄菁菁给他的,有二两多银子,是黄菁菁所有的积蓄了,還把黄菁菁修坟墓打棺材的事儿說了。
他娘从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即使嘴裡喊着死死死的,心裡却比谁都怕死,他爹死的时候,他娘吓得半個月沒闭過眼。
這次却铁了心修坟,還教周士武周士仁拜祭的事。
怕自己死了,他们两眼抓瞎啥都不懂。
追根究底,是放心不下他们,从小到大,什么本事都是他娘教的,有他娘挡着,天塌了都不怕,這么多年,他娘是真的累了。
岁数大了以为能享福,结果,家裡沒太平過。
他咽下口中不适,从怀裡掏出個钱袋子,黄菁菁怔了怔,是她给周士仁的。
“钱的事儿解决了,娘自己留着吧,分了家,家裡的事儿您就别管了,拿着钱,想买什么买什么,我們都大了,哪能总让您操心。”他紧抿着唇,手背上青筋直露,幽深的眼底,淌過难言的愧疚。
黄菁菁有些热泪盈眶,嘴硬道,“家裡的事儿我才不管呢,钱我還有呢,我的钱,我還不想买啥就买啥,谁能拦着我不成,你在家好好养伤,养好了再說。”
她沒再提刘家的事儿,周士文本就是個孝顺的人,自己一直抓着刘家的事儿不放,他更不能释怀,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她让周士文把钱收着,“先把你东家的钱還了,這次欠他這么大的人情,往后要好好帮他管着铺子。”
周士文重重点了点头,只觉得手裡有千金重,這是他娘养老的本,他怎么好意思拿,儿子孝顺的人家,黄菁菁什么都不管,一日三餐有人端到她面前,哪像现在,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他娘還有多少年头好活?
他强势的把钱袋子塞到黄菁菁手裡,“娘拿着。”
周士文素来就是個有主见的,他不肯收的东西就沒人能逼他,黄菁菁只得把钱收起来,“你不要就算了,我拿着,你缺钱了记得說,别什么都往自己扛,你二弟三弟都成家了,哪能一直倚仗你,银钱的事儿你别管了。”
每個月,周士文都要给二房三房十文钱,不给的话他们不敢說什么,只是终究不太好,黄菁菁想着自己手裡有钱,先把钱垫付上,過了這关再說。
太阳渐渐西沉,倦鸟归巢,院子的门开了,栓子和桃花梨花嬉笑着跑回来,嘴裡奶奶奶的喊着,黄菁菁在灶房弄饭,周士文受了伤,她下午活也沒干,去村头买了两只猪蹄,炖汤给周士文补身体。
一家老小,就沒她不操心的事儿,听着栓子他们的声音,她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扭头,看栓子和桃花围着桶,欲弯腰洗手,她急忙道,“跑热了别碰冷水,着凉了怎么办,今晚咱吃猪蹄,谁碰冷水不准吃。”
栓子把袖子都捋好了,闻言,忙放了下去,举起双手示意,“奶奶,我沒洗。”
桃花和梨花慢些,都举着双手要黄菁菁看她们的手,满是泥,脏兮兮的,脸上也有。
黄菁菁笑,“是,你们都沒吃,你们晚上都有猪蹄吃,去后院把小鸡赶进鸡笼,喂猪吃些草,奶忙着做饭呢。”
猪蹄汤裡炖了黄豆,味道鲜香,范翠翠在粘板上切腊肉,口水快掉到肉上去了,黄菁菁沒個好气,“多大的人了,你娘沒给你吃是不是,你拿了二百多文回娘家哪儿去了,打水漂了,给你娘买棺材了?胳膊往外拐,怪得了谁。”
黄菁菁拿勺舀了点汤,尝了尝味道,找出斗碗,舀了一斗碗起来。
家裡人多,两根猪蹄炖了整整一锅汤,汤勺了,黄菁菁又添些水进去,沒有原汁原味的汤熬出来好喝她懂,但沒法子,一家子人,总不能不够喝。
一斗碗汤和骨头,她又往锅裡添了些水,让范翠翠把筲箕裡的野菜给她,全倒进了锅裡,东西多了,差点溢出来,范翠翠舔了舔嘴唇,有些可惜,汤裡边添了野菜,始终比不上原来的味道。
待锅裡的汤滚沸,黄菁菁让刘慧梅不用添柴了,周士文归家,挑了一箩筐米面,黄菁菁在蒸笼裡蒸了干饭,煮了块腊肉和腊肠,韭菜鸡蛋便留着明天做了。
這顿饭,在周家算得上過年了,高兴了三個孩子,一碗白干饭,不吃肉都香。
范翠翠话少,一筷子两筷子夹,有猪蹄,有腊肉腊肠,她不知夹哪块,吃得猴急的很。
除了范翠翠,其他人斯文多了,刘慧梅握着筷子,光挑野菜夹,黄菁菁冷眼旁观,有些来气,啪的声摔了筷子,“家裡饭菜不和你的胃口就回镇上,吃顿饭,板着脸给谁看哪,不吃就滚。”
莫名的火气,惊得范翠翠手裡的腊肠掉在了桌上,忐忑的看着黄菁菁,现她骂的是刘慧梅,心底才松了口气,看着桌上的腊肠,也不用筷子了,拿手夹起来放嘴裡,左右滚动两下吞进了肚子,硬着头皮打圆场道,“大嫂,娘听說你们回来特地去买的猪蹄,不管怎么說,尝尝吧,我觉得娘弄得饭菜好吃着呢。”
刘慧梅低着头,伸出手,缓缓夹了块骨头,周士仁把刘慧梅怀孕的事儿和周士武說了,周士武劝道,“大嫂怀着身子,多吃点,对肚裡的孩子好。”
周士武觉得刘慧梅可憎,但她怀着周士文的孩子,黄菁菁是不会不管的,他娘看着凶巴巴的,心裡头拎得清是非,周士文成亲這些年一直沒孩子,黄菁菁心裡不着急是假的,只是刘慧梅嫁来周家的时候,家裡條件不好,他们又還沒娶亲,刘慧梅起早贪黑的干活,给累着了才怀不上孩子的。
黄菁菁心裡明白,故而這些年从沒在子嗣問題上为难過刘慧梅。
只能說各有各的苦。
刘慧梅啃着碗裡的猪蹄,鼻尖通红,范翠翠趁大家不注意,夹了片腊肠放桃花碗裡,這才抬头惊讶道,“大嫂怀孕了?”
刘慧梅点了点头,不肯多說。
“大哥要当爹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大哥這么多年沒個孩子,我們都跟着急啊,总算怀上了。”范翠翠說着话,心思又转动起来,刘慧梅怀了身孕,周士文挣的钱就要留着些给孩子了,不知說好给他们的钱還做不做数,她可是问過刘氏的,這個月的钱還沒给呢。
然而依着她现在的地位,她不敢贸然问黄菁菁,否则又是吃力不讨的事儿。
吃過饭,她帮着刘慧梅收拾碗筷,假装无意說起钱的事儿,刘慧梅紧了紧洗碗丝瓜瓢,岔开话不肯回答。
范翠翠总觉得刘慧梅不得劲,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怀上個孩子,在家裡仍被使唤得团团转,要知道,她怀桃花的时候,沒少偷奸耍滑,怎刘慧梅就這么好說话呢,范翠翠可不认为刘慧梅性子好,刘慧梅会做表面功夫,什么话不会直截了当的讲,不会明面上使绊子,背地肯定会。
怀着孩子不娇气些,孩子落地,娇气起来都沒人认账,她看着刘慧梅肚子,好奇道,“大嫂真怀上了?什么时候的事儿,這么大的事儿大哥怎么不给家裡說声呢,娘啊就盼着抱孙子呢。”
“就最近的事儿,想着家裡忙,村裡来镇上赶集的人少,相公說回来的时候一并說。”
话說得過去,范翠翠就是来来回回盯着刘慧梅肚子瞧,“养孩子用钱的地方多,大嫂在镇上有活计,大哥每個月又有工钱,這個孩子生下来,比桃花栓子他们幸福多了。”
刘慧梅咬着唇,不答话,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敷衍的笑着。
范翠翠欲再问银钱的事儿,只见黄菁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瞪着眼,目光森森的瞪着她,范翠翠打了個哆嗦,“娘,我和大嫂說說怀孕的事儿,她沒有经验......”
“你经验多是不是,那你和她說說怎么把婆家的钱骗回娘家了沒,我生了四個都沒叽叽喳喳,你生一個就飞上天了?老大媳妇回去歇着,让她一個人洗,真的是一刻都安生不下来了。”黄菁菁丢下這句,抓起旁边的瓜瓢,范翠翠以为黄菁菁要打她,身子直直往刘慧梅身后躲。
谁知黄菁菁只是舀水洗脸洗脚。
范翠翠惊魂甫定,捏了捏刘慧梅手臂,沒注意刘慧梅惨白的脸,兀自說道,“娘脾气越来越大,你怀着孩子,還是小心些吧。”
黄菁菁可不会看在怀孕的份上就放過她们,沒看她挺着大肚子照样干活嗎?
被黄菁菁一吓,范翠翠忘记问刘慧梅银钱的事儿了,洗了碗回到屋裡,和周士武說起上房的事儿才想起来,“我看大嫂這次回来不对劲,该不会和大哥吵架了吧?”
“想什么呢,大哥大嫂难得回来,你最好安生些。”他知道范翠翠的意思,不就是觉得周士文沒拿钱回来嗎,周士文遇着难处,他哪能不体谅,何况往年沒钱,日子不照样過下去了。
范翠翠耷拉着耳朵,撇嘴道,“我還不是为了咱儿子,人都是有私心的,大嫂怀着身孕,大哥哪還会像以前大方,应承咱的钱咱都沒拿到。”
“你說什么呢。”周士武有些动怒,“大哥是怎样的人我当弟弟的懂,倒是你,你還是想想怎么把那二百多文拿回来,娘那不提你以为就過去了,你好好想想,别整天惦记别人的。”
范翠翠本想和周士武商量怎么办,沒料到周士武反应這么大,她不敢在黄菁菁面前吆喝,却是不怕周士武的,尤其是怀着孩子呢,她挺着肚子,气鼓鼓道,“我怎么惦记别人的了,那是大哥說好给咱的,娘也点了头的,我就是问问怎么了。”
周士武怕她吵醒上房的黄菁菁,闹起来,他娘又要操心了。
他忍着沒搭理范翠翠,却不想范翠翠以为自己腰板直,平日范翠翠对周士武是有些惧怕的,如今孩子月份越大,心裡的惧怕就越来越少了,就像喝酒,起初头脑清醒不敢乱来,慢慢酒喝多了,便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她抱怨道,“娘也是偏心的,大哥不在偏心三弟三弟妹,你看三弟三弟妹都会给人按捏的手艺,一個时辰就是几十文,咱有什么?”
她音量不小,外边已传来动静,周士武恨不得捂她的嘴,然而已经晚了,外边已传来黄菁菁的怒吼,“我偏心是吧,我就偏心怎么了,我看你是好日子過腻了,老二,收拾她的包袱,现在就把人送回范家,肚裡的种也不要了,待空闲下来,老娘给你重新找過,就她這种性子,生得出儿子也养不好,老二,把人送回去。”
黄菁菁站在门框边,气得双眼红。
這個家,好不容易太平了些,范翠翠就又想起幺蛾子了,真怀的儿子,她也有法子收拾她,真以为她刀子嘴豆腐心好欺负是不是。
因着她的话,东屋和西屋亮起了光,周士文先走了出来,黄菁菁知道他想說什么,摆手道,“你回屋歇着,你二弟妹這人我忍很久了,真要为了子嗣娶她這种媳妇,我倒宁肯你二弟一辈子光棍算了。”
何况周士武有桃花了,闺女好好教,比儿子孝顺多了。
看她养的儿子就知道了。
范翠翠心下害怕,三五下爬到床上装睡,周士武心头无奈,“你自己管不住嘴,活该。”
范翠翠的算盘错了,黄菁菁认定的事儿就沒改主意的,等了会儿不见范翠翠出来,她一脚踹开了门,朝周士武道,“东西不用收拾了,抱着她出门,我让老三打火把,把她送回去,我還想過几年安生日子,孩子留给范家,我倒要看看范家养不养得活。”
范翠翠真知道怕了,死拽着被子不松手,桃花被阵仗吓着,哭了起来。
刘氏和周士武過来,黄菁菁让刘氏把桃花抱走,今晚铁了心要收拾范翠翠,這么個生事精在家裡,再和睦的一家子人都要被她搅烂了。
范翠翠嚎啕大哭,蜷缩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說往后再也不敢了,死抱着黄菁菁腿不松手,黄菁菁让周士武把人拉起来,狠狠掐了她后背一把,掐得范翠翠喊疼,“要钱是吧,打老大的主意,他们几兄弟的感情就是被你這么婆娘破坏了,你把给你娘把棺材的钱拿回来,就是棺材本,也要我带进地下,沒她的份儿。”
范翠翠疼得嗷嗷直哭,黄菁菁又掐了她几把才松手,“以为我拿你沒法子是不是,你等着,生了孩子我們慢慢算账。”
丢下這句,黄菁菁头也不回出了门,绕去东屋,见刘慧梅坐在床上,周士文和她說着什么,她道,“跟着老大好好過日子,再有什么幺蛾子,别怪我手下无情,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周士文抬起头,喊了声娘。
黄菁菁示意他不用多說,這次的事儿和刘慧梅无关就算了,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至于间接害死原主,就拿她肚裡的孩子抵了吧。
夜深了,亮起的光熄灭,黑暗笼罩,院子裡恢复了宁静。
刘慧梅躺在裡侧,手搭在周士文肚子上,声音很轻,“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娘会那么做,我真不知道......”
周士文一动不动,许久,伸出手落在她腰侧,“睡吧,娘不是原谅你了嗎?”
黄菁菁肯說出這句话,便是真的原谅刘慧梅了,他的手下挪,轻轻放在她肚子上,“我听娘說,二弟妹三弟妹怀孕哪会孕吐厉害,你多吃点,娘心裡盼着抱孙子呢。”
刘慧梅捂着嘴,慢慢啜泣起来。
她凡事向着娘家人,她爹娘从沒为她想過,周士文如果因着這件事入了狱,黄菁菁哪会放過她,弄死自己都是轻的,她爹娘只想着刘桩,沒有想過她的死活。
“睡吧。”可能回到家的关系,周士文浑身放松了很多,住在镇上,整天想着省钱,想着怎么還东家的钱,夜裡睡不踏实,此刻,困意来袭,他慢慢阖上了眼。
范翠翠是真怕黄菁菁了,连她肚裡的孩子黄菁菁都敢說不要了,何况是她?周士武前脚走,她后脚就起了,顶着红肿的眼睛起床给一家子人做饭,却看灶房亮着光,她心头一颤,急忙走了进去,透過窗户,却看黄菁菁坐在灶前,柴火的青烟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范翠翠额头突突跳了两下,有些不敢面对黄菁菁,转身就想回屋裡,走了两步,又怕黄菁菁已经看见她了故意不說,她咬咬牙,徐徐走了进去,喊了声娘,立在门口,找不着话說。
黄菁菁冷着脸,往灶眼裡塞了几根木头,看燃起来后,起身和面,范翠翠心裡沒底,艰难的移着步子走到灶前,要帮黄菁菁生火,被黄菁菁叫住了,“干什么,我自己沒手沒脚不会做饭要你养活是不是,干几天活就以为自己是老太爷了不得了,走开。”
范翠翠哭丧着脸,手抖了抖,局促的低着头,“娘,我昨晚猪油蒙了心,往后再也不敢了。”
黄菁菁和其他人不同,黄菁菁油盐不进,真生起气来,說什么做什么都沒用,范翠翠看黄菁菁拿着盆出去,轻轻坐在凳子上,锅裡煮着昨晚黄菁菁捞起来的猪蹄和汤,黄菁菁该是添了点水,颜色有些淡了。
黄菁菁干活手脚麻利,一边揉面,一边搅着锅裡的猪蹄,范翠翠不敢问早上吃什么,黄菁菁揉了很多面,锅裡的汤却很少,做面條,汤肯定是不够的。
果然,黄菁菁只备了两個斗碗,下锅的面也很少,范翠翠乖乖生火,不敢多說一句。
黄菁菁瘦了很多,她的角度望去,能看到她瘦下来的双下巴,弱弱的贴着脖子,青烟缭绕,黄菁菁把面和汤分到斗碗裡,然后又添了半锅水。
逢着门口有人进来,范翠翠下意识的低头捡柴火,只听黄菁菁道,“起了,两碗面是你和老大媳妇的,端进屋给她吃了再說,待会就黏一坨了。”
范翠翠有些馋的舔了舔唇。
周士文怔了下,“二弟和三弟起了?”
黄菁菁拿巾子裹着碗,刚出锅的汤面碗底都是烫的,她递给周士文,轻声道,“去山裡砍柴了,待会就回,你们先吃。”
周士文想說不用,怕黄菁菁烫着手,接了過来,“我睡沉了,他们起床我竟不知道。”
语声落下,刘慧梅也进屋了,黄菁菁见着她,“正好,端去堂屋裡吃。”
谁都沒提昨晚的事儿,也不曾說起镇上的事儿,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過饭就下田干活,周士文受着伤,黄菁菁舍不得他干重活,让他在家裡养着,范翠翠察觉出些端倪,然而她不敢问,老老实实的洗衣服做饭,便是刘慧梅,日子都過得比她好。
范翠翠心头委屈,但无处說,黄菁菁是彻底讨厌她了,生了孩子,不知自己会怎样呢。
晌午时,门外有车轱辘声,范翠翠正纳闷,就听着一声亲热的喊亲家母的声音,声音熟悉,范翠翠反应了一瞬,脸上总算了轻松之意。
刘慧梅娘家人有钱,出手阔绰,他们来,黄菁菁心头的火气该消不少。
然而,却看其他人皆变了脸色。
黄菁菁抹了抹嘴,先走了出去,周士文紧随其后,两步越過了黄菁菁,“娘,我和慧梅說了,刘家那边,往后過得去就是了......”
“過得去什么?那可是慧梅娘,你岳母,听娘的话,沒啥事是翻不了篇的,走,看看亲家母给咱带啥好的来了。”黄菁菁揉了揉脸,笑得如沐春风,对着门口喊道,“是亲家母啊,来了,来了......”
阳光灼灼,迎面一阵热风滚来,黄菁菁笑意更甚,欢呼雀跃的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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