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讲理
“哎哟亲家母,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大中午的,别中暑了,一大把年纪的人,别不服老,好多上了年纪的人一倒下就再爬不起来了。”黄菁菁伸出手,笑得花枝乱颤,肖氏跟着扬起了笑,随口问道,“亲家母遇着什么好事了?”
黄菁菁掩嘴轻笑,故作喜悦的撇了周士文一眼,咧着嘴道,“可不就是好事嗎,我家老大,被一群王八羔子害进县衙,竟然活着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将来有多大的福气,還得感谢害他的王八羔子呢。”
肖氏脸上笑意不减,眼底的神色晦暗了些。
黄菁菁太高兴了,拉着肖氏两三步就进了院子,轻拍着肖氏的手,如银铃般笑着,“亲家母這回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不瞒你說,家裡條件不好,吃了上顿沒下顿的,一家老小要张嘴吃饭,我心裡着急啊,听老大媳妇說,亲家母在镇上买了宅子,那你可是城裡人了,都是亲戚,你可要好好拉衬家裡一把啊。”
她步伐轻快从容,迎出来的周士武仿若自己看错了人,他以为,她娘会去灶房拿把刀杀出去呢,咋亲家母长亲家母短的?
肖氏礼貌的回着,“应该的,应该的。”
黄菁菁眉眼一弯,顺势朝周士武挥手,“老二,你婶子可是城裡人,吃不惯咱乡下的饭菜,你去村头赊十斤肉回来,报稻源村刘家的名号,他若不认识,就說我黄寡妇亲家,在镇上买宅子的那位。”
语气豪爽,挺着胸脯,洋洋自得。
肖氏反手按住黄菁菁的手,僵着脸想說点什么,黄菁菁故作恍然,沙哑着声大声道,“亲家母,我明白,十斤肉少了是不是,沒关系,先买十斤,不够的话咱待会又說,還沒吃饭吧,进屋坐,老三,老三,跟着你二哥一起,赊些米回来,還有细面,你婶子是城裡人了,可要依着城裡人的派头,别丢了你婶子的脸,知道嗎?”
周士仁云裡雾裡点了下头,问要多少,黄菁菁脸色一拉,厉声道,“多少,你說多少,家裡這么多人等着吃饭,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把家裡的箩筐挑着去。”
肖氏原本是個圆滑之人,从不在外人跟前表露心底的情绪,但這会儿面上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了,然黄菁菁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黄菁菁训斥完周士仁,又骂周士武,骂得二人灰头灰脸出门她才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肖氏道,“两個榆木脑袋理不清事,你不把话嚼碎了說他就不懂,走走走,亲家母,去屋裡坐。”
刘慧梅讪讪低着头,端详着黄菁菁脸上无懈可击的笑,额头突突直跳,心底涌上不好的感觉。
羊入虎口。
肖氏今日不被扒层皮是走不出周家院子了。
刘桩问人借了辆牛车,装了一担子粗粮,笑眯眯喊了声姐夫,把平板车卸了,牛拴在旁边桃树下,挑着担子走上台阶,乐呵道,“婶子,我娘听說我姐怀孕,装了些粮食,您看着放哪儿?”
黄菁菁半是强迫的拉着肖氏坐在上,意兴盎然的指着东边屋子,“既然给你姐的,搁你姐屋裡去了,有钱真是好,一担子一担子粮食的送,往后家裡就要靠你们多帮衬了啊,等你外甥大了,让他好好报答你们。”
刘桩见黄菁菁笑得甚是开心,甚是配合的点了点头,“好勒,我姐是個有福气的,這胎给我生個外甥沒問題。”
刘慧梅脸色一白,走向桌前,硬着麻的头皮问道,“娘,您怎么来了?正是农忙,您和小弟......”
她的话說到一半,被黄菁菁扬手打断,黄菁菁有些不悦,“說的什么话,亲家母走亲戚還需看日子不成,来得正好,你不是說肚子不舒服,想你娘了嗎,让你娘留下陪你几日。”
刘慧梅哪敢,黄菁菁笑得她浑身冒汗,不知要起什么幺蛾子呢。
“你爹不放心你,我過来瞧瞧,看你婆婆把你照顾得這么好,我啊,也放心了。”俗话說姜還是老的辣,肖氏這把岁数的人,什么沒见過?上回来黄菁菁对她客气却略有戒备疏离,這回热情大方得太過陌生了,反常即为妖,她的感觉告诉她不对劲。
既是不对劲,自然要警惕些。
黄菁菁依旧咧着嘴,笑意深邃,“我都是要人照顾的,哪能照顾她,你啊,如今搬到镇上住了,管她吹风下雨,干旱水灾,你享福就是了,住哪儿不是住,正好老四两口子的屋子沒人住,你啊就留下,陪陪老大媳妇。”
她的话夹杂着讨好和巴结,肖氏听着心裡舒服,然而不敢掉以轻心,低着头,有些犹豫。
黄菁菁借势脸一垮,“怎么,是不是看不起家裡穷啊,先說好了,亲家母,都是亲家,有什么就直說,可别学外边人拐弯抹角說人闲话,那可就伤情分了。”
刘桩进屋,听着這话,笑着附和道,“那娘,你就在姐家裡住几天,過些天我来接您,家裡的事儿您别担心,還有爹和嫂子们呢。”
“听听,還是桩子嘴巴甜,桩子快来坐,婶子就喜歡和你說话。”黄菁菁拍着一侧的凳子,示意刘桩坐。
范翠翠坐在边上,大口大口刨着嘴裡的饭,黄菁菁心情不错,她正好多吃两碗。
刘桩哎了声,一屁股在范翠翠对面坐下,有些瞧不起范翠翠的吃相,面上便带了些出来,黄菁菁和善着脸道,“我看沒人赶牛车,你买的?”
牛拴在桃树下,栓子桃花心气不已的围着打转,很想伸手触碰,又有些害怕,进进退退,甚是纠结。
刘桩翘着二郎腿,笑得抬头纹都出来了,“家裡哪有這個钱,是我向族裡堂哥借的,婶子家的田犁了沒,下午我赶牛去田裡帮忙。”
黄菁菁大喜過望,激动得眼角泛起了泪花,掖掖眼角,“還是桩子你人好,婶子先谢谢你了,犁田要工具是不是,我让你姐夫去村裡借。”
刘桩甚是得意的笑了笑。
范翠翠继续刨饭,跟前的碗吃完了又去拿旁边的,黄菁菁垂着眼睑,抓起筷子猝不及防朝她拍了下去,“吃吃吃,就知道吃,沒看见家裡来客了啊,你說說你眼睛怎么长的,瞎得连人都不出来,你看看树下那头牛,是畜生還是人,别和我說你分不清人和畜生。”
這话细听有些不对味,刘桩兀自得意,人都是爱慕虚荣的,黄菁菁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這次反常的好,估计是牛起了作用。
肖氏沉着眉,沒吭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婶子,您别气坏了身体,我姐和姐夫還等着您给他们抱孙子呢,您要有個三长两短,我外甥不就沒奶奶疼了?”刘桩抬高声儿打圆场。
黄菁菁甚是给他面子,火气消了不少,“看看人家桩子,再看看你什么德行,丢脸。”
“婶子消消气啊,沒什么的。”刘桩意气风,满脸是笑。
黄菁菁骂,“還不赶紧把饭菜收拾了,等老二提着肉回来去灶房弄饭?杵着干什么,要我伺候你啊。”
范翠翠畏畏缩缩站起身,看了眼日头,都晌午了,随便将就着吃不就行了,生火做饭,吃完饭都傍晚去了。
不過想归想,黄菁菁的意思她不敢不从,顺势收起手裡的碗筷,去了灶房。
碗筷饭菜撤下,桌上显得有些空了,黄菁菁拉着肖氏,左看右看,看得肖氏不甚自在,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沒,我就看看。”黄菁菁笑成了一朵花,“我就看看亲家母是不是有福气的人,前些日子,我請人帮忙打棺材修坟,那打棺材的說我福气深厚,会长命百岁,会有享不完的富贵,我啊就不懂了,富贵不就是钱咯,那我不就是有数不完的钱咯?之前我一直不信,看到亲家母,我算信了。”
這话沒头沒脑,肖氏眸色晦暗,“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认识的人中就属亲家母有钱,那打棺材的不就是暗示我亲家母是带着钱来我家的?”黄菁菁脸上的笑,从见着肖氏那一刻就沒消過,“亲家母啊,我先谢谢你了。”
肖氏掀了掀嘴皮子,不知說些什么。
逢着周士仁挑着箩筐回来,一箩筐肉,一箩筐米,累得大汗淋漓,恭敬的朝黄菁菁道,“娘,就剩下一箩筐米了,有二十多斤猪肉,老板是我們买的多,算便宜些,让我們全买了,我想着婶子和刘兄弟难得来一趟,就全拿回来了。”
黄菁菁高深莫测的笑,她就知道,周士武心思转得快,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肖氏主动送上门,可沒這么容易出去了,不见周士武人影,她也不多问,喊着刘氏和范翠翠做肉,嘴裡直称赞肖氏人好,“整個村裡,谁不說能和亲家母做亲戚是天上掉馅饼啊,我啊,修了八辈子的福被馅饼砸中了啊。”
肖氏脸上的笑有些牵强,她忽的想起黄菁菁吩咐周二周三赊账算在她头上来着,她有些错愕,“這都是赊的我的账?”
“对啊,亲家母觉得少了?沒关系,明日赶集,我让老二老三再去挑两箩筐回来。”黄菁菁笑得眯起了眼,颇有明天再去大肆赊账的意味。
肖氏嘴唇哆了哆,深吸口气,要是還不明白黄菁菁的态度這些年就白活了,黄菁菁是给周士文出气呢,明摆着的敲诈,她就纳闷以黄菁菁的火爆脾气怎么可能忍受周士文吃了苦头而无动于衷的,原来是候在這,她准备先制人,“亲家母,不瞒你說,我和桩子是登门道歉的,镇上那件事......”
黄菁菁毫不犹豫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老大和我說了,都是亲戚,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不說那些不开心的,你啊,安安心心住着,我這几個儿子再不听话也不敢跟我叫板。”
她笑得一脸真诚,完了,话锋一转,盯着刘桩上下打量几眼,热络道,“桩子,你今年十八了吧,到說亲的年纪了,可有挑中哪家的姑娘?”
刘桩一怔,再厚的脸皮說起這事难免害臊,看着肖氏,“我娘說农忙過了再說,婶子怎么问起這事了?”
“就问问啊,像你们啊,在镇上买了宅子就是城裡人了,怎么着也要找個城裡小姐,以后婶子等着你拉衬一把啊。”一番话說得刘桩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肖氏的脸却沉了下来,“亲家母,桩子的亲事是刘家的大事,甭管城裡小姐不小姐,对方心地善良,品行端正就成。”
黄菁菁话裡有话,竟是威胁她?
“亲家母這话就說错了,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儿,姑娘是個好的還不成,她爹娘還要是個好的,你别不当回事。”說着,她换了個坐姿,面朝着肖氏,苦口婆心道,“我四個儿子都娶媳妇了,我能骗你不成?儿媳的爹娘若是個黑心肝的,能闹得你家破人亡,儿离孙散,要是对方心黑到屁.眼,把你们全家子卖给人做奴才都是有可能的。”
肖氏面色僵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会吧,都是亲戚......”
“亲戚怎么了,十根手指還有长短呢,何况是那种人面兽心的禽.兽?”黄菁菁眨了眨眼,复又一脸无辜,询问肖氏道,“好亲家,和你說啊,遇着這种亲家最不好做了,拿刀刮层皮吧不解恨,杀人吧,又要自己蹲牢房,想来想去,還真是纠结。”
肖氏浑身紧绷,挣脱黄菁菁的手,身子后缩了缩,佯装坦然道,“指不定对方背后有什么难处,把话說清楚了就好,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祸害他人,亲家母,中间约莫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一群王八羔子生個缩头乌龟拿别人儿子顶罪啊......”黄菁菁拔高音量,大声道,“這种人不在少数,你說当爹娘的也是,教不好孩子自己去顶罪就好了,祸害别人家孩子干什么,哎,真是造孽哦,這种人,一辈子都不得好死,死了也是下地狱,永不翻身......”
“亲家母。”肖氏脸色阴沉得能浸出暴雨来,“你這话什么意思?”
黄菁菁笑,“沒什么意思,這不桩子要娶亲了,和你聊聊嗎,桩子這多好的孩子,你找儿媳可要擦亮眼,我這几個儿媳就不错,老大媳妇贤惠,老二媳妇聪慧,老三媳妇听话,你怕挑花了眼,我帮你挑挑,保管给你挑個心满意足合眼缘的儿媳。”
肖氏大惊失色,哪能听不出黄菁菁话裡的意思,含沙射影拐着弯骂她,還想掺合刘桩的亲事,她眸色一沉,脸上笑意再难维持,“亲家,桩子的亲事由他爷奶說了算,我說了都沒用。”
黄菁菁恍然,夸张的捂住了嘴,“桩子他爷奶還在呢,难怪呢......”
明嘲暗讽多了,肖氏认定黄菁菁不会說好话,便沒接话,谁知黄菁菁兀自往下接着說,“难怪有爹生沒娘养的,原来他爷奶养大的哪。”
肖氏微微变了脸色,“亲家母,镇上的事儿你是不是知道了?”回味黄菁菁话裡的意思,多是指桑骂槐诅咒她们的,顺带叫下边两個儿子摆了他们一道,以他们的名义赊账,打秋风都沒這种打法。
肖氏低头沉吟片刻,冷着声道,“亲家母想怎样?”
提及刘桩的亲事,黄菁菁想从中破坏不成?
“我能怎么样啊,儿子被人陷害挨了板子,听說和我老婆子有关,当日在镇上,桩子豪言壮语抹了我买种子的钱,我還以为亲家母教得好,原来是挖坑等着我呢。”黄菁菁嘴角扬起嘲讽的笑,语气波澜不惊,但肖氏听着,一张脸皆沉了下来。
斟酌片刻,从怀裡掏出個钱袋子,黄菁菁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肖氏道,“手心手背都是肉,還希望亲家母谅解,女婿是有出息的,又甚得东家信任,我和他爹知道他不会出事,今日来便是为了這桩事,還希望亲家母看在两家有好的份上,把過去的事儿给忘了,桩子到說亲的年纪了,我們還盼着他娶個好媳妇。”
黄菁菁呵了声,低头瞅了眼胀鼓鼓的钱袋子,裡边的钱可不少,她掂了掂,“亲家母的意思就是老大吃了亏,但别到处败坏桩子的名声对吧?”
真是好大一朵花,白莲花。
“可惜咯,钱我自己能挣,亲家母的這点银子不够我塞牙缝呢,要想既往不咎,成啊,把镇上的宅子让出来,看在我儿受了苦的份上,宅子就当给我儿赔罪了。”黄菁菁不疾不徐开口,轻笑着出声,“只要你给,我就当沒生過似的。”
“你,你别欺人太甚。”肖氏素来巧言善辩,却沒料到黄菁菁混到如此地步,镇上的宅子是他们全家的心血,一辈子的攒的钱全花在宅子上了,她黄菁菁一句话就想夺過去,门都沒有,见事情展至此,肖氏心知黄菁菁不会善罢甘休,不過她也不是怕人的,站起身,叫上桩子就准备回了,“我来是和亲家母商量的,亲家母不答应就算了,我刘家在稻源村還沒怕過谁。”
刘家在稻源村算是大姓人家,族裡有族长,规矩多,比周家這种外来散户自有份体面。
肖氏素来会做人,又不曾与人红過脸,儿子儿媳体贴孝顺,在族裡地位還算不错。
黄菁菁真闹起来,她是不怕的。
之所以說一声,是念在周士文挨打的份上,和她黄菁菁沒有半分关系。
刘慧梅头一次见她娘疾言厉色,哪怕刘桩闯出那么大祸事,她也只是狠狠训斥一顿,话从嘴上過,面上却是沒有表情的,不像此刻,他娘握着拳头,一脸愤懑,多年维持的温和荡然无存。
黄菁菁不以为然的笑着,“对啊,我就是欺负人,你把我怎么办,你不怕,我也不怕呢,放眼整個村裡,還沒個让我黄寡妇怕的,半只脚踏进棺材,我怕什么啊?”
說完,朝外边喊了喊,“老三媳妇,别做饭了,你婶子吃不惯乡下的吃食,别浪费粮食。”
肖氏走到门口了,只听黄菁菁一字一字顿道,“害了我儿子還耀武扬威上门,我要不做点什么,外人以为我窝裡横到外边就焉了,老三,老大,把這老毒妇给我扔出去。”
周士仁和周士文听话上前,桩子见双方动了真格,忙起身舔着脸道,“婶子,什么话好好說,方才不是好好的嗎,我娘是怕我姐過得不好特意来看看,沒别的意思。”
黄菁菁不理会他,上前推着肖氏出门,她常年干活,肖氏哪是她的对手,几下便被推到了门口。黄菁菁一使劲,肖氏自主的往前扑,刘桩扶着她,两人便這么被撵了出去。
黄菁菁站在门口,挥着手裡的扁担,“往后再上门,见一次我打一次,我周家再穷,不会做這等龌龊事,你住在城裡又如何,心坏到沒边了,不如乡下人呢,乡下人不像你這么害人。”
话完,不留情面的关上了门,把肖氏堵在门外。
肖氏恼羞成怒,怕惊动村裡人,耐着性子道,“我的牛呢,你把牛還回来,你打什么主意?”
黄菁菁拍拍手,目光落在牛身上,眼神一亮,隔着门道,“你不是猜到了嗎,事已至此,我能捞多少捞多少了,和你好言好语說你不干,那就来硬的。”
肖氏就沒想過黄菁菁是這种泼皮,拍着门,顾不得平日的好脾气,威胁道,“黄寡妇,你别欺负人,我刘家在稻源村也是有人的。”
“那就赶紧全喊過来,咱好好掰掰這桩事,她刘家不休妻,我就是哭到刘家祠堂也要把刘家列祖列宗哭出来,让他们评评理。”黄菁菁叉着腰,声音嘹亮,不解气的吆喝道,“你赶紧的,我在家等着,不来就是王八羔子。”
肖氏恨不得动手打人,早知现在,這一趟她才不会来呢,本以为钱财就能把黄菁菁糊弄了,谁成想反倒被黄菁菁倒打一耙,牛车是刘桩问族裡人借的,如果還不回去,她可要自己贴钱的,念及此,肖氏面目有些狰狞,“你到底要什么?”
炙烤着的地面冒着热气,肖氏心烦意乱,双手捶着门,恨不能破口大骂以解心头之恨。
“奇怪,怎么不进去說话。”忽然,身后多出道声音,文莲杵着竹竿,不解的看着肖氏和刘桩,低声道,“我听着婶子的声音来着。”
肖氏的脸抽动了两下,家丑不可外扬,她不愿意這件事被外人知晓,一旦传出去,以黄菁菁的嘴皮子,不把刘家的名声败坏不会收手,她想清楚利害,嘴角掀起抹平和的笑来,“不是,我和桩子有急事先回了,改日再過来。”
這件事得和刘老头說声,還要找人過来压压黄菁菁的气焰,否则刘桩說亲,黄菁菁不定怎么闹事了。
文莲礼貌的笑了笑,暗想稻源村的人就是不一样,說话轻声细语,亲和温柔,哪像黄菁菁,出口就骂人。
肖氏和刘桩走得仓促,两人来时拿了许多东西,回去却两手空空,刘桩有些担忧,事情转得太快,他压根沒反应生了什么,扶着肖氏手臂,不住回头,“娘,牛车還在周家,我看婶子不是好惹的,她会不会转身就把牛车卖了,那头牛是堂哥花七两银子买的,被卖了咱咋办?”
“先别急,回村就說周家把牛车扣下了,叫上一群人,我看黄寡妇哪儿還敢嚣张。”肖氏来看,黄菁菁就是头长见识短的无知村妇,成天除了骂就是打,粗鄙得很,沒有半分仪度,這种人,惯会欺软怕硬,她把族裡的人喊来,黄菁菁自然而然就弱势了。
刘桩心裡沒底,“娘,你又不是沒听姐說過她婆婆的事儿,她婆婆一辈子怕過谁?”
黄菁菁横起来可是不要命的,他们哪儿赢得過,事情闹开,他可就声名尽毁了,镇上的那门亲事毫无指望了。
肖氏心裡想着对策,“急什么,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跑這一趟?”
刘桩看上個姑娘,对方家裡有两间铺子,只她一個女儿,爹娘挑夫婿甚是看重品行,之前暗中考察了很多,连隔着辈的表亲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她怕对方打听刘慧梅,继而打听到周家头上,她的意思是劝周士文在镇上养伤,以周士文的孝顺,這种事不会告诉黄菁菁,不曾想周士文回村了,她便有些担心黄菁菁张着嘴巴到处乱說,坏了刘桩的名声,亲事就成不了的。
当然,亲事的事儿她沒告诉黄菁菁的,否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更是被黄菁菁搅掰了。
“回去想法子。”
可惜,肖氏不了解黄菁菁,黄菁菁這种人,狠了心谁都不怕,听着肖氏和刘桩的脚步声远去,当即要老大和老三牵着牛卖了,去外村卖,价格便宜些也成,周士仁略有迟疑,“這头牛是刘家族裡的人,他们找上门来。”
“找上门更好,我就怕他们不来,冤有头债有主,再大的债和咱无关。”黄菁菁的话掷地有声。
周士文稍微想了想黄菁菁的打算,保持沉默。
黄菁菁睚眦必报,心裡积不得丁点怨气,他是当事人,气過恼過,但最终化作了无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能理解肖氏维护刘桩的心情,但紧紧是理解。
他和周士仁把联手把牛板车装上,寻思着去哪個村问问。
范翠翠在灶房切肉,透過窗户瞧着外边的情景,余光瞥到门口一抹素净的身影,心裡咯噔下,放下菜刀,匆匆忙走了出去,好在黄菁菁在气头上,转身回屋了,沒现院门口站着的文莲,她擦擦手,挺着肚子,健步如飞,走出门,一把拉過文莲,“你怎么来了?”
文莲被她一拉差点沒站稳,蹙了蹙眉,低声道,“怎么了?”
范翠翠偷看了眼屋裡,害怕被黄菁菁看到,“家裡出了事儿,我娘脾气不好,你這时候别进去惹她生气。”
黄菁菁和肖氏聊得好好的,不知哪儿不对劲,开口撵人,還叫周士文和周士仁把人扔出去,不知肖氏說了什么把黄菁菁气到這個份上。
文莲心头不喜,“我何时惹她生气了,我来是告诉你,我公公說了,栓子爹要是愿意,明早就要跟着出门。”
老赵做的买卖一年四季都在外边奔走,不分农忙农闲,周士武真要帮工,明早就要忙活了,她来這一趟是专门和范翠翠說這事的,“你自己想清楚了,别說我沒帮你,错過這個村就沒這店了。”
范翠翠犯了难,叹气道,“我婆婆那不答应呢,分了家,家裡的大事小事還是她說了算,我做不得主了。”
“成,不去就算了,我给我公公回個话,真不知你咋想的,多大年纪了,還让她骑在头上,她除了年纪大,会骂人還会什么,我婆婆要那样对我,我是忍受不了的。”文莲看不起范翠翠,也不和她多說了,杵着竹竿就欲离开。
范翠翠见她要走,忙伸手拉住她,,和她打商量道,“文莲,不如這样,栓子爹是去不了的,你看看能不能换成我娘家哥哥,我哥老实,干活从不偷懒,让他跟着做帮工,沒事的话就让他在家,干一天活算一天。”
黄菁菁那她是不敢开口了,但要她放弃這個机会,她又舍不得,仔细想了想,推薦她娘家哥哥才是最好的。
文莲吃惊,“你娘家哥哥,這么好的机会不给你相公给你娘家哥哥,不怕你婆婆知道后闹?”
范翠翠苦笑,她也沒法子,黄菁菁管得严,对這件事极为抵触,是她自己不要周士武去的,有朝一日知道她哥去帮工又怎样,怪不得她。
于是,她打定主意让她哥哥去,抓着文莲,低声下气說了通好话,直到上房传来黄菁菁的声音,她才惊慌失措的松开文莲,“文莲,我婆婆叫我了,我先回去了,你和你公公說声,下午我就找人捎信让我哥明早過来。”
文莲见她怕黄菁菁怕得厉害,骂了句沒出息,凑到黄菁菁耳朵边的,打听起按捏的手艺来,“你婆婆教你三弟妹按捏,你就沒吃味?這门手艺挣钱得很,你怕是還不知道,你婆婆把手艺卖给方大夫了,一次拿了不少银子呢,你婆婆手裡有钱着呢。”
方大夫常来家裡给她看病,她婆婆为了让方大夫尽心尽力医治她,给方大夫媳妇送了礼,方大夫媳妇和她婆婆說的,文莲沒想到,黄菁菁能靠着這种不入流的手艺卖钱,她和范翠翠說這话,自然是有其他意思,“你三弟妹看着老实,骨子裡只怕有自己的心思,明天我再让你三弟妹按捏,你在旁边好好看着,有了這门手艺,還怕以后挣不了钱?”
经得文莲提点,范翠翠只觉得如醍醐灌顶,她就是太傻了脑子转不過弯来,学了這门手艺,往后自己挣钱不用看人脸色,在周家,想要把腰板挺直,就得拿钱說话,以前是周士文,升现在是刘慧梅娘家,都是拿钱堆出来的。
她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這时候,上房的声音大了,范翠翠不敢耽误,回了句来了,和文莲挥别进了院子。
“生孩子去了啊,大中午的不干活跑到外边偷懒,是累死你還是怎样?”黄菁菁坐在方桌上方,目光炯炯望着她,范翠翠心头一颤,指着外边道,“文莲找我說点事儿,我和她說栓子爹不去做帮工了,让她重新找人。”
黄菁菁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看范翠翠闪烁的目光就知道還有其他事,只是眼下她沒心思管她,朝装好牛板车的周士文道,“你去山坳村问问,牛家到处给人打棺材,攒了不少钱,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买。”
十裡八村,买得起牛的人家不多,黄菁菁想下午就把牛出手,拿到钱才是正经。
周士文答了声好,来不及吃饭便和周士仁赶着牛车出去了,范翠翠悻悻然回到堂屋,左右看了两眼,才现周士武出门就沒回来,她不由得问道,“娘,相公呢?”
“干活去了,你当像你個懒人整天偷懒啊。”黄菁菁的话不留情,“狗改不了吃屎,等生了孩子,我們慢慢算。”
范翠翠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昨晚黄菁菁掐的几下還在疼呢,肯定淤青了。
“娘,我以后真不敢了。”范翠翠言之凿凿,“往后您不让做的事儿我坚决不做。”
黄菁菁哼了声,拿起碗吃饭,幽深的眸子讳莫如深,范翠翠乖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敢动,文莲让她偷学手艺,她哪儿敢,被黄菁菁现,休妻是逃不過的,黄菁菁心裡只有儿子,沒有儿媳,真被休回家,她便要照顾范家老小,时不时忍受兄嫂的刁难,自古以来,被休回娘家的女子,哪一個過上了好日子的?
她打退堂鼓了,学手艺是不错,可后果太過严重,她赌不起。
“老大媳妇,我看你娘的阵仗是要带一帮人闹事的,你自己想清楚了,想回刘家我不拦着,但想要留下,怎么做,你心裡有数。”黄菁菁铁了心要和刘家撕破脸,就当她为几個儿子做最后件事了,這次把刘家压下去,往后便沒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了。
刘慧梅低着头,小声落着泪,许久,郑重地点了下头,捂着小腹,重复了句话,黄菁菁心头有了数,道,“吃饭吧,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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