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淡青色的牀幔被扯在了地下,牀裏牀外全是散落的衣物。
霍允肆緩慢的直起身子,眼前的春/色於她來說不過是在折磨。
“你怎麼會知道她?”聲音如同遲暮的老人無力且蒼白“你不該知道的。”
李解憂迅速的拉起身前的被子將自己蓋住,許是這驚嚇太過巨大,一時間她還不能從中掙脫出來,渾身上下不斷的冒着冷汗,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着。
“有一夜你醉酒,不小心說漏的。”
又是半刻的沉靜,過了許久霍允肆才恢復了神采,扭過頭對上了那雙尚在驚嚇中的眼眸,深深地道:“你該感謝她的,是她救了你。”又搖了搖頭“可你也該愧疚,因爲你什麼都不知道。”
李解憂讀不出這句話的意思,可她卻讀出了霍允肆眼中的傷心。
“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可最起碼我明白她是王爺一直想要的人。”
“是啊,她是本王這一生最想要的人,你們誰都不能跟她比。”霍允肆沒有任何的否認,這是她苦思了十年的人。
“情誼若相通,何不到白首。”
“白首?呵呵——”霍允肆像是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眼中淚光閃爍“她若是有你一半好命,你以爲還會有你這個王妃嗎?”
三尺白綾,房梁高懸,霍允肆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場景,以至於後來她用同樣的方法賜死了當時在場的所有宮人。
“她——”死了嗎?李解憂沒有問出口。
每個人都有難以言說的祕密與傷痛,誰都不能例外。
霍允肆的心氣忽然間全部泄盡,深深地吸了口氣“你說得對,你不欠我的,可她呢?她難道就欠了我嗎?”
一番話盡費了霍允肆全部的力氣,世人只道她心狠手辣,卻沒有人理會過她的苦痛,她的心在滴血。
一夜無話,一夜天明。
李解憂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霍允肆也早就離開了,若不是這滿地的狼藉跟衣不蔽體的自己,她都不能相信昨夜發生的那些事,她有些後悔,後悔不該拿那個可憐的女子做擋箭牌,霍允肆雖然蠻橫無理,但有句話確實沒錯,往日確實是她憐惜自己,否則現在恐怕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既然這是自己的選擇,那又何必扭捏造作呢,李解憂頭一回覺得自己虛僞。
霍允肆昨晚見李解憂睡着後,就起身去了偏房,她也不知爲何就是想要去看一看憐兒。
“憐兒見過王爺。”自從下藥後憐兒每天都在不安中度過,霍允肆已經很久都沒有踏足她的房中,今日一來莫不是死期已到?
“起來吧。”霍允肆淡淡的說着。
“是,王爺。”
憐兒頭都不敢擡起來,只是看着地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霍允肆的腳步,直到霍允肆落了座。
霍允肆豈會不知道此刻憐兒是如何讓忐忑,對於這個女子她是有殺心,可同時又狠不下手去真的殺她,霍允肆一直告訴自己她還有用,就算要她死也不是現在,但真正的原因其實霍允肆心裏明白比誰都明白,不過是一張相似的臉罷了,她怕以後在遇不上這麼像的一張臉。
“擡起頭,讓本王看看。”
憐兒不曉得爲什麼要這麼做,但又不能去反駁,只能順從的將頭擡了起來。
霍允肆嘴角勾起了淺淺的弧度,果然很像,尤其是在這種有些昏暗的燭火下,更像了。
“你可知你那裏長得最妙嗎?”
“奴婢不知。”
“眉間,你的眉間長得最妙。”霍允肆有幾分失神,不自覺的起身走去,擡手輕撫“本王覺得這個渦兒似曾相識。”
“那像誰呢?”
假的畢竟假的,即使再像也不一樣,簡單地四個字兒,便將霍允肆打回了原形。
“像誰?”霍允肆放下手臂,又原走回了座椅上“像本王兒時。”兒時的她。
今日的霍允肆是憂傷的,是脆弱的,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去想一個人,一個內心深處的人。
這麼一坐便是好久,直到窗外響起了打更的聲音。
“不知不覺都這麼晚了?”霍允肆活動了下胳膊,嘎嘎的響。
憐兒趕忙上前去給她揉肩,邊揉邊道:“王爺可是乏了?”
霍允肆捏了捏眉角,今夜是累了。
“你好好休息吧,本王還有些事沒有處理。”
此話一出憐兒心裏頓時輕鬆了許多,自從大爺給他帶話以後,她的心意就變了,更多的時候她把自己當成大爺的人,如今這身子自然也是要爲他守着。
“憐兒恭送王爺。”
霍允肆怎會聽不出這話裏的僥倖,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女人的心若變了怎麼都改變不了,不過換句話說自己對她又怎會存有真心,一個有異心的女人,一個對自己動殺意的女人,只不過可惜了這張臉。
跟隨洛湛一同進貢的還有一個人——崔道遠,他是洛長天的得意門生,年歲上又長於洛湛,做事方面自然要穩重得多,這次讓他陪同也正是洛長天的意思。
“無論何事都抵不過國事,如今你獨擋一面,老師要是知道定會以你爲傲。”崔道遠一邊說着一邊將兩人的酒杯滿上。
“崔兄過獎了,比起你洛湛還差的遠。”
“唉,你這是謙虛了。”崔道遠舉起酒杯,又道:“還有一日咱們就能回去了,來咱們喝了它!”
說完兩人便一飲而盡。
“說來爲兄也不怕你笑話,你嫂嫂她懷有身孕,爲兄這思鄉之情難以言表啊!”
洛湛抿嘴苦笑道:“嫂嫂跟哥哥感情甚好,直叫人羨慕啊。”
崔道遠對洛湛與長公主的那幾份情也是有所耳聞的,若是放在自己成婚以前定會指責他一番,可如今他也有心愛的女子,體會了這感情的折磨,也只能搖頭惋惜,這天底下的最叫一個情字難啊!
“你還年輕,有大好的前程,何愁心愛之人。”
洛湛心裏有苦卻不能說,又斟滿酒,一口吞下,酸甜苦辣也好當自己嚐了一回!
秦江王府。
李解憂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細細看着,這脖頸上的紅印還沒有下去,就爲這個她已經兩日沒有出過房門了。
“王妃,您跟王爺又生氣了?”青芽梳理着李解憂身後的長髮。
“小丫頭懂個什麼。”
“那要是沒生氣,王爺她幹嘛不回主房啊。”
自從倆人鬧翻後,霍允肆除了那一晚去了偏房,其餘都在書房裏度過。
“王妃,您可千萬不能讓那些狐媚子趁虛而入了!”青芽說的極爲認真。
“你這丫頭怎麼現在嘴裏動不動就是這些話,是不是我平日太縱容你,嘴裏都沒個着落。”
“那奴婢還不擔心您啊。”
李解憂瞥了眼身後的青芽“我瞧着你一天到晚的盯着這些事,莫不是你也想嫁人了?回頭就找個人家把你嫁過去,讓你一天到晚還這麼多話!”
“哎呀!王妃您說什麼呢!”青芽畢竟年歲還小,一聽到這些話臉面就薄兒,漲紅了臉道:“那我不說了還不行嘛,您可千萬別把我嫁出去,青芽要一輩子侍候王妃!”
“就會說好聽的哄我!”李解憂又笑又氣,伸手就去拍她。
主僕二人鬧得正歡,門外就響起了人聲。
“啓稟王妃大人,門口有人放了封信,是給青芽姑娘的。”
“哦?給青芽的?”李解憂掩嘴笑了起來“瞧瞧剛說要把你嫁出去呢,這就有人上門了。”
“怎麼可能!我,我沒有!”青芽急的兩隻手都絞在了一起。
李解憂拍了拍青芽的肩,起身向門口走去“我可得瞧瞧這是哪個膽子大的。”
“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我非撕了他不可!”青芽跟在後憤憤不平。
信封拿在手裏有幾分重量,細摸去裏頭還有個物件。
“這是?”李解憂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物件。
“這個玉佩好眼熟啊。”一旁的青芽說道,突然她想了起來“這,這是不是洛——”
“是。”李解憂急忙將玉佩收好,有將裏面的字條拿了出來。
明日午時,會仙樓。
——湛
這字跡李解憂再熟悉不過了,看來那日霍允肆說的人就是他。
青芽被這兩樣東西都快嚇呆了,她只道洛湛深情,但沒成想這是個不要命的主兒“王妃,您可不能去,這事兒可大可小,若是叫人發現了,就全完了,王妃您可千萬不能犯傻!”
“此事本宮自有主張,你先去掌燈。”
“王妃您——”
“去掌燈!”
青芽面露難色,深嘆道:“是。”
李解憂低頭將玉佩放入腰間,轉身又將信連同信封一起點燃。
“拿去倒了,要是有人問,就說是一些沒用的廢紙。”
青芽看着盆中的灰屑,頭一回埋怨起了洛湛,真不知道這人是傻還是癡情。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