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自從住進這屋裏,江離已經有好幾日沒出去過了,也是被憋壞了吧,往日都沒什麼氣力的她,今兒卻感覺比以往好多了,只是這也僅限於出去走走。
“不用你們跟着了,我就在門前走走。”江離對着兩旁的丫鬟說着。
這兩個丫鬟是傅青專門差來照顧她的,傅青一再囑咐要守在跟前,所以江離讓她們兩離開,倆人只低下了頭,並未多說什麼。
江離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她自然也知道主子的話對丫鬟來講意味着什麼,再說傅青這麼做也是爲了自己好,江離想到這兒也就沒在做過多爲難,只是笑了笑,向前走去。
院子裏的花都已盛開,天氣也一天天的熱起來,看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江離卻明白,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若說她這一輩子有什麼遺憾,那便是抄家那天自己賭氣出走,錯失與孃親的最後一面;可若說無憾,那便是救了傅青,那個讓自己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女子。
花落,花開,不過一瞬;人,亦如此。
一轉身,一回眸,便是那絕美的女子。
傅青老遠就瞧見了江離,只是她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正猶豫的功夫,誰想那人竟轉過臉來,一撇一笑都讓傅青爲之一動。
“在這裏作什麼?其他人呢?”
江離感受着微風拂面,滿眼笑意的向傅青看去“我讓她們下去了,好手好腳的何必讓人伺候呢。”
傅青剛想張口說些什麼,就又聽面前這人道:“你瞧這花開的多好,以前家裏每到這個時候孃親也會在房前種些花草,只不過那時候年紀太小,不懂,每回我都會故意的搞破壞,不過孃親也只是笑笑,並不會真的責怪於我——咳咳。”
江離的身子還是很虛弱,只出來這麼一會兒的時間,臉色又變得蒼白了起來,傅青聽道這咳嗽聲也不顧什麼身份,急忙走過去扶着她的胳膊,有些責怪道:“怎麼樣也該有個人在身前跟着,你身子這樣弱,還是先回去吧,若是想看花,我等會兒就派人搬些去房裏。”
江離頓住了腳步,擡眼定定的看向她,眼神裏散發着不一樣的情緒“你——”
“什麼?”
傅青擡頭的那一瞬間,江離的話又憋了回去,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累了。”話剛說完,便抽出了被傅青扶着的胳膊,徑自回房去了。
這些日子她清瘦了不少,只看背影單薄不已,傅青的心裏頓時一疼,很多時候她總是矛盾的,江離是爲了自己才成了這樣,照顧她救她是應該的,可傅青不明爲什麼這個人總能在不經意就勾起自己的心,就像剛纔那樣,她想說什麼?眼底劃過的那抹閃光又是什麼?傅青想知道答案,可有不敢不聽,她既怕被自己猜中,但更怕自己沒有猜中。
“這是什麼?”傅青剛纔離開,腳下便踩着一個硬物,彎身撿起一看,是一塊上等的羊脂玉,背面端端正正的刻了個‘瓚’。
傅青有些出神兒,指腹不斷地在玉上摩挲,該是她丟下的吧?
江離剛往前沒走幾步,低頭一模自己的腰間,就發覺不對,於是立馬又原路返回。
“這是你的?”傅青瞧着江離急匆匆的樣子,更加肯定了,舉着手裏的玉墜晃了晃。
“是我的!”
江離焦急的樣子不是裝的,蒼白的臉上因爲急切都蒙上了一層紅暈,額上也有些薄汗,可見這玉墜對江離來說意義非凡,可這麼一來卻惹惱了傅青,不但沒有將玉墜歸還,反而緊緊握在手裏,身子也向後退去。
“你的?可我瞧這上面卻分明是個瓚字?”
“這,這是——”江離一時語塞,她不能說實話,可又不想欺騙傅青,結結巴巴的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傅青向來強勢霸道,望着江離焦急的摸樣,心裏說不出的氣憤,此刻的她就好像是被人竊取了什麼似的,恨恨的瞪向江離“一塊如此上等的羊脂玉,尋常人家根本不會有,你是怎麼得到的?莫非是情郎所贈!”
江離似是被人說道了痛處,也不像方纔那般有所顧忌“你跟我比身世?要真論起出身,有也不比你丞相之女差到哪去!”喘着氣又道:“就算是有情郎,又與你何干!”
話說的有些急,情緒也有些激動,江離身子本就弱,哪裏能禁的住這樣,兩句話的功夫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捂着胸口大口的喘了起來。
傅青見她身體不適,一下後悔了起來,不過是玉罷了,何須跟她爭辯,就算是真有情郎,那又如何,她如今淪落到女扮男裝,若真是有情有義之人,又怎會任憑她這樣生活,傅青不禁在心底大罵自己糊塗。
“不用你假好心!”江離咳嗽着“把玉還給我!”
傅青雖心裏仍有不甘,但也不敢再去氣她“給你就是,不過是塊玉,何須如此。”
江離一把奪過玉墜,眼底泛着淚光,緊緊地將玉握在手裏“你什麼都不懂。”
“你不說我又如何去懂!”傅青幾乎是吼出的這句話,可前面的人卻依然只留給了她一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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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允肆閉目倚在書房的軟榻上,身前的方桌上散着幾張信件,是從青州那裏傳來的,大概的意思應該是指有人在招兵買馬,大肆收攬人心,不過卻在數量方面都可控,這樣的話就算是告到皇上那裏也無法說他有謀逆之心,而此人正是霍允信在青州時的老部下。
霍允信在青州呆了十年,根基自然也是摸不透的,想要扳倒他,必要先到青州尋根基,可目前最要緊的事皇上的信任,父皇最心愛的兒子,如今又向父皇獻了一個所謂福氣的女子,如今一來更是順風順水,再照這麼發展下去,只怕用不了多少時日,他在朝中勢力便不可估量,而自己只憑手上的兵力卻也是抵擋不了多久的。
可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除掉霍允信,這麼多年他所受的苦,已經讓他幾乎沒有了弱點,要打敗一個人必要攻其軟肋,霍允信謹小慎微的性格是從小就有的,只不過在青州的這些年更讓他變本加厲了而已,哪怕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察覺到。
霍允肆捏了捏眉角,他這個大哥從來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不管是以前的謙遜避讓還是,如今的老謀深算,論權術沒幾個是他的對手,只可惜劉嬛卻是個心善的,不然他也不用如此之苦。
正想到這兒,就聽着耳畔傳來了那溫柔的聲音“整日窩在書房裏,我倒要仔細瞧瞧這裏有什麼寶貝!”李解憂一手摸着霍允肆的耳朵,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摸樣。
“呵呵——”霍允肆抓住那人放肆的手指,放在嘴上輕輕一啄,只這麼一下就惹得佳人羞惱。
“青天白日的,不害臊!”李解憂嘴上不依不饒,可手上卻依舊讓她握着。
霍允肆當即站起身來,眼睛一瞪,鬆開李解憂的手就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作什麼?”李解憂能不知道這人想作什麼嗎!只是這大白天的,又在書房裏,光是想想臉上就燒的不得了“別鬧——”小小的手擋在胸前,一臉害羞的摸樣。
美人在懷,霍允肆又怎能忍得住,急急地扯着自己的外衫,人就往下壓。
這樣強勢的她,李解憂又如何抵擋得了,半推半就的也就從了,其實這幾日霍允肆因着宮裏宮外的事情勞神不少,每晚回來都甚是疲累,李解憂心疼還來不及,又怎麼捨得再讓她因爲這/房/事/在費神。
“好不容易不用去宮裏,現兒又是晌午,不趁着憩會兒,就知道胡鬧。”李解憂瞧着埋頭在自己胸前的人說着。
霍允肆喘着粗氣,撤掉身下人的/肚/兜,直起身子望着眼前的一片/春/色,笑道:“怎麼,嫌我這幾日冷着你了?”
“去!”李解憂紅着臉啐了一口,哪裏見過這麼不害臊的人,這種話都好意思說的出口。
霍允肆壞笑着俯下身輕咬了下李解憂的鼻尖,佯裝傷心道:“小沒良心的,真是一點都不想我啊!”
李解憂撅着小嘴,滿眼的委屈,能不想嗎?可這話兒讓她一個女兒家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作爲夫君自然是明白娘子眼中的意思,霍允肆也不例外,只是她就是想聽李解憂說想她。
“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了,做夢都在想。”霍允肆附在她的耳邊,脣齒不斷地磨蹭着那粉色的耳垂,直到通紅。
“允肆!嗯—”李解憂不是個無/欲/無/求的女子,她對這人早已思念到骨子裏了,那還能忍得了此番挑逗,身體早就投向了,擡手摟住霍允肆的脖頸,臉也尋了過去“想你。”
“什麼?”霍允肆還是不依不饒。
“想你,我想你。”李解憂咬着身上人的脣急急地索取。
一場縱情過後,倆人都有些疲累,李解憂趴在牀上側頭看向霍允肆,手指撫上這人的眉間,悶悶的道:“你有心事。”
“沒有啊。”霍允肆的聲音有些慵懶,該是歡愉之後舒暢。
李解憂笑了笑,既然她不想說,那自己也就不問了,手指依舊在她的臉上作着畫。
霍允肆大概是被摸得有些癢了,挑了挑眉便將李解憂的手連帶着人全抱在了懷裏,用頭頂了頂她的額“你說,這世上能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一個人無論經歷什麼都依然深深牽掛。”
成親這麼久,霍允肆還是頭一回用商量的語氣同她說話,這麼一來反倒讓李解憂起了興致,單手支起頭來,若有所思的想了半天“我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但若是換做我,那這些年最讓我牽掛的該是母后,不僅是我,也是皇兄最牽掛和思念的人。”
母后,霍允肆在腦海中將這兩個字過了千遍萬遍,卻始終想不起謝昭容,母子之情對她來說可有可無,或許在很小的時候她在乎過,可征戰沙場的那些年卻也忘得差不多了,但霍允信不同,劉嬛天性溫柔善良,允信允禮兄弟二人也都是在她身邊長大的,他們之間的母子之情定然深厚,不然允信也不會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將劉嬛從冷宮裏硬是接了出來,由此可見劉嬛對他們兄弟二人的影響絕不僅僅於此,這樣一來劉嬛就成了霍允信最大的軟肋!
霍允肆想通了這個問題,卻又迎來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她要激怒霍允信,他要讓霍允信等不到兵強馬壯的那一天就舉事,她要讓父皇來除掉他最疼愛的兒子。
“你在想什麼?”李解憂在她的面前揮了揮手。
霍允肆被猛地這麼一問,才驚覺自己早已出神兒,趕忙搖了搖頭“沒想什麼。”
李解憂知道她不想告訴自己,拉着薄被又重新躺了回去,雖然閉着眼但卻滿是霍允肆剛剛那冷酷的眼神,彷彿世間一切都凍結了,所有的事物在她的眼裏都抹上了一層寒霜,冷的讓人害怕。
霍允肆靜靜地看着身邊的妻子,眉頭緊鎖,陷入了深思之中,李解憂是那樣的乾淨純潔,而自己卻滿身的罪孽,若是有一天她真的知道了自己的所有,還能這般愛的通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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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賢德居跟江離的那點不愉快,讓傅青早早的便回了丞相府,既然她不想見到自己,那自己又何必自討沒趣呢,撂下手裏的平安符,傅青的心中說不出的酸楚,本來是打算把這符給她的,可如今卻也沒必要了,比起那塊玉墜,自己的這塊符又算的了什麼呢。
“爹,您找我。”
傅左有夜讀的習慣,一手捧着書,一手舉着茶,點了點頭。
“說起來你也已經過了雙十年華,若放在尋常人家,怕早都是幾個孩子的孃親了。”
傅青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心中騰昇而起,只低頭卻不言語。
傅左小抿了幾口茶,又道:“女子多有才華也罷,到了婚嫁年齡,始終是要相夫教子,只是爲夫就你一個女兒,自然也是不能虧待的。”傅左頓住瞧了眼傅青,深吸了口氣才又道:“前段日子皇后娘娘命我前去,表面上是說秦王妃身子單薄又無子嗣,可話裏話外卻是想讓秦王收你爲側室,若是換做別的女子高興都來不及,可爲父瞭解你,共伺一夫這種事你是萬萬做不到的,與其他女子爭寵奪愛你又豈能忍受,所以爲父一直都沒有點頭,如今叫你過來也是問問你的意思。”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傅青有些艱難的擡起了頭,但卻有隻片刻眉間便抹平了,笑道:“其實不管皇后娘娘有沒有來問,爹爹都該是不喜秦王的。”
“秦王是皇上的第十三個兒子,手握重兵,其母又貴爲皇后,就光是兵權這一條就犯了皇上的大忌,如今大皇子迴歸,這其中奧祕自然不必女兒明說,皇后這個時候來結親,不過就是看中了爹爹丞相一職,可要女兒說,這趟渾水最好不要參與,女兒嫁誰不重要,可傅家的名聲跟前途卻是博輸不起的。”
這一席話聽的傅左既欣慰又惋惜,連連搖頭道:“你不該是個女子,可惜了這一身的才華。”
“若是爲父要將你許與大皇子,你可能接受?”
傅青帶着幾分錯愕看向傅左“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爹爹的意思?”
“現在是爹爹的意思,可往後就不一定了。”
“女兒不嫁。”傅青說的堅決。
“這種事情能由得了你!到時候聖上一開金口,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這是政/治/的/聯/姻/,我不會隨波逐流的。”
傅左緊皺眉頭,語重心長道:“青兒,不是爹爹狠心,只是我爲臣子,自然要心繫聖上,而你雖有一身才華,可偏偏是個女子,即使爹爹再向着你,也是無用。”
傅青緊緊的抿着嘴脣,眼裏不見淚光,盡是倔強,咬着牙一字一頓道:“就算我是女子,卻也不該淪爲這場博弈的棋子。”
說完便大步離開了,只剩下傅左深深地嘆息。
夜深,月圓。
噹噹噹——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傅青從牀榻上驚了起來,心道不好!趕忙披了件衣服匆匆開了門,是她安排在江離身邊的小廝。
“她怎麼了!”
傅青趕到賢德居的時候,照顧江離的兩個丫鬟早已嚇得不知所措,見到自家主子,又怕被責罵,低着頭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
“江公子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又喊熱,可奴婢們一旦靠近,她就立馬發起了火了,喊打喊殺的,奴婢幾個都不敢進去。”
傅青哪有功夫聽她說這些廢話,只罵了句沒用的東西,就把人都趕走了,進屋栓好了門,急急地就往裏屋走,只見牀榻上的人,面色蒼白,可身子卻火熱無比,這難道就是蒼漠之前說的毒發,只是爲何會這麼快!
“誰!走開!”似是知道有人走了過來,江離又喊了起來。
傅青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往懷裏一抱,便不再撒手“江離,是我!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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