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躲貓貓
杯盞中映出一張神情冰冷的面龐。
宮宴上有諸多仙娥紅着臉,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好奇地藏在金柱後看這位九重天的太子殿下。
其中膽大者,小心翼翼地提着瓊漿玉露上前,卻沒等近身就被銀眸童子攔下,只得遺憾着離開。
天族太子似在出神。
深邃的眼睛似沒有聚焦,視線越過雲層間若隱若現的層層鎏金穹頂,遙遙望向下界無極仙域所在的方位。
看了良久,燭鈺微微蹙眉。
覺得有點奇怪。
平日也不是和小妖怪時時刻刻相見,可連續幾日不在自己身邊,他忽然就覺得不太適應。
大抵,妖怪這幾日也會想念他。
“殿下。”鶴拾畢恭畢敬地將瓊漿玉液呈上。
燭鈺漫不經心地想,仙宴一共七日,就七日而已。
七日對天族不過彈指一揮間,如今爲什麼覺得長了?
隨後他又想到,妖怪雖說天分差了些,又是兇邪出身,不過自己是可以將她提爲仙官的。
若是提爲仙官,就讓她在自己身邊近身……到時鶴拾就不必跟在他身邊伺候了,可以趕遠一點。
鶴拾正低眉順眼在一旁爲太子斟茶,躬身將杯子遞到燭鈺左手旁。
燭鈺擡手飲下,低眸看向鶴仙童子。
越看鶴拾越不順眼。
“殿下還要飲嗎?”鶴拾脊背無端發涼,恭敬地問。
燭鈺低沉道,“不必。”
他支着下頜。
思緒漫漫。
若是將妖怪帶在身邊,以後就不能讓她做這些事,仙宮自有宮娥,無需她來侍奉這些雜事。
他擡了擡眼,瞥了鶴拾一眼,覺得這個安排很合適。
伸手將杯子放在一旁,燭鈺語氣冷淡,“你先退下。”
鶴拾畢恭畢敬的行禮,身影消失在桌旁。
不久後,有仙官靠近,燭鈺擡頭,是西崑崙渡厄仙人。
“殿下,聽聞東極府救苦仙君已困至太虛門內?”
燭鈺回過神來,微微點頭,“是。”
“仙君性情頑劣,千人千面,形貌變幻莫測,若非殿下親自出手,恐怕很難將他拿下。”渡厄仙人嘆息。
燭鈺不置可否。
太一一族血脈之術極爲特殊,尋常仙法難以窺破。
燭鈺抓到人,立即將他帶到無盡海大陣,讓他自己去修補大陣,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隨後封住了他的全身仙脈,確保他無法再掀起什麼風浪,將他監禁在金光殿,扔在眼皮子地下親自看管。
“殿下如今在無極修行,還能來回看管一二。玉珩天尊若遲遲不歸,怕是沒人能鎮得住他。”一位仙官擔憂地說。
“可現在天尊自身的劫都遲遲不能解決……”另一位仙官的話未說完,四下皆是嘆息。
燭鈺沉默不語,聽着周圍的仙官議論紛紛。
“聽聞下界還在供奉救苦仙君?”一名新晉的仙官好奇問。
“是啊,人間仍有人私設廟堂,用極端之法立起救苦仙君的塑像……”
“爲何那些人要用血肉供奉?”有仙官疑惑地問。
“哎,都是邪術,世人皆道救苦仙君以指爲筆、以血爲墨,這數百年來他踏遍三界,只要凡間有人供奉,無論求什麼,他都會贈予血墨真跡,立下‘有求必應’的供奉規矩。
"那豈不是會釀成大禍!
說話的仙官攥緊茶盞,"拜救苦仙君,求財者得金玉滿堂,求仕者獲青雲直上,求強者法力無邊……消息傳開後,凡世間聽聞過他的名號、生了貪念的人,都依着傳言邪術用生魂或血肉供奉,生生將那些塑像供奉成了邪魔。”
“人間先是有邪修以百童生魂獻祭,後有北境妖魔用戰場屍山築起祭壇.…
"你看如今東極府越是華光沖天,越是證明三界貪嗔癡怨正在反哺其身——這哪是仙?分明是吸食人間惡念的活鼎!
"那、那爲何留着這禍仙...…
"天庭何嘗不想動他?
仙官語氣沉重,"可仙君質問三司,人間供奉的是自己臆造的仙神,與他有何干系?偏生那些邪像確是從香火貪慾中自行滋生,血肉塑像確實與救苦仙君真身沒有因果相連,天宮還真無法追究他的罪責。
周遭聲音漸漸多了。
聽起來有些雜亂。
燭鈺的思緒被遙遠天際一聲異動打斷,轉眸越過層層鎏金穹頂,向雲層下看去。
下界哪裏打雷了,大概是在布雨。
指尖無意識叩擊玉案,琉璃盞中映出冷肅的眉眼。
新入天宮的仙官比了個動作,“那爲何不乾脆直接……”
“慎言。”渡厄仙人淡聲打斷,“東極府救苦仙君,乃是東皇血肉化作的遺脈,有鎮壓混沌之能,莫要再妄議。”
話畢,渡厄仙人轉頭看向燭鈺。
“殿下,聽聞這次能定救苦仙君的罪,是發現了他的寄身傀儡?”
燭鈺收回視線,點頭,“是。”
太一不聿先前動了無盡海大陣,帶出了幾縷魔氣,其中一縷殘留在無極弟子體內,若非江劍承受不住魔氣,與妖怪在鬥法中死了,還真的極難搜魂追蹤出他的蹤跡。
“先前屢尋不獲,皆是因爲救苦仙君作惡的牽絲傀儡,化作了一隻平平無奇的灰貓模樣。”
月餘前不知跟着誰混了進來,巧借貓形匿於仙域之中,伺機報復。
……
“小師姐?”
“小師姐,你在哪?”
噠……
噠、噠。
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
唐玉箋屏息站在巖縫中,看着那人將染血的指尖按在眉心。
“小師姐,爲什麼躲我?”
不久前,洞穴被雷電擊中,碎石夾雜着寒冰落下,洞穴的一部分瞬間坍塌。
當巨大的冰錐砸落時,唐玉箋的第一反應是將冰錐正下方的太一不聿推開,生怕這金貴的話本主角被砸到。
可接連掉落的石塊正好將兩人隔開,出於直覺,唐玉箋後退幾步,隱匿在陰森的洞穴角落藏了起來。
一開始,太一不聿大概以爲唐玉箋被碎石掩埋了,竟然立刻用手去扒石塊。
一邊問着“爲什麼”,一邊將五指扒得鮮血淋漓。
但片刻之後,不知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她停止了扒石頭的動作。
轉而開始在洞穴裏徘徊着,喊唐玉箋的名字。
聲音幽幽的,很像恐怖片。
唐玉箋渾身緊繃。
石縫後,太一不聿正站在潮溼山洞的陰影裏,指尖凝着暗紅血珠,掉落在地,在碎石上蜿蜒出詭譎血痕。
“我是來救你的啊?”
“你剛剛,不是也救了我嗎?”
她像是很疑惑,“你懷疑我了嗎?”
唐玉箋緊貼着牆壁,一動不動。
她在畫舫學會的生存之道,是不該知道的就不能知道,知道的東西也越少越好。
這樣才能活下去。
都怪這張嘴,不該問的不要問,爲什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唐玉箋抿着嘴,看到太一不聿緩步朝遠處走去。
貴女好像有點情緒不穩定。
唐玉箋緩慢移動着視線,順着石縫向外看去,發現貴女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她去哪兒了?
難道走出去了?
唐玉箋心裏想着,忽然覺得腕間一燙。
她低下頭,黑暗中散發着隱隱的紅光。
掀開袖子,發現是卡在手腕間的那隻手鐲。
透潤的翡翠裏面遊動着一絲狹長的血線,像是活了過來一樣,從晶瑩剔透的玉中蜿蜒出來,變成一根細小的紅繩。
唐玉箋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一下。
下一刻,背後的黑暗中伸出一隻手,身後的巖壁變成了平坦又溫暖的懷抱。
那隻極爲漂亮的手從背後扣住了她的手腕。
紅色的血線鑽出玉石,緩慢地遊動到那隻手上,在蒼白修長的小指尾部系成了一條纖細的血紅絲線。
“找到你了。”
唐玉箋被攔腰抱住,腳尖離開地面。
“小師姐,怎麼躲我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