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緣終
看着身軀已枯瘦如柴曾經在夢境中徘徊千百次的意中人，毛仁華緩緩蹲下，牽着她的手默默將頭顱匍匐她在腿間，
俞彥僑看不清老人神情如何，也只能從輕微的細聲哭泣和顫抖的肩膀，感受這位老人期盼四十年的期待。
“仁化，許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賈老師坐在竹椅上，看着曾經記憶裏的故人，消瘦的臉龐也多了些紅潤和笑意。
“好…好！”
毛仁華能感覺到她咬牙對抗痛楚的艱難，有些咽淚裝歡。
……
因賈老師的生病，原本應該是歡慶的老友重逢，也只能令衆人在沉默中噓籲。
毛仁華的小孫子毛孩睜着大大的眼，有些疑惑爺爺、奶奶和大家爲什麼在飯桌上都不說話，他以前可喜歡有客人來家裏，
那樣奶奶會煮肉給客人喫，自己也能跟着喫油滴滴的大肉片子，可現在卻讓他難以下嚥最愛喫的臘肉，因爲最疼愛他的爺爺很傷心還哭了。
俞彥僑跟着柳老師、賈老師一起住進毛仁華家裏，在其後的一個月裏，俞彥僑陪伴着兩位老人一一走過曾經踏過的地方，
曾經的她也如眼前田埂跑過的豆蔻年華的姑娘，那樣臉上帶着不諳世事的甜美笑容，
幾十年的滄海桑田，讓昨日的情景似乎還浮現在賈老師的眼中，
她彷彿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毛仁華身穿綠色軍服，手裏拿着一簇野花，笑意滿面跑到身前，有些羞澀的遞給自己，
也有身穿白色襯衣、帶着副眼鏡目不轉睛的他坐在老舊教室門口，她穿着樸素的衣服懷裏抱着鐵鋁舊飯盒，笑意嫣然的遞給暗戀的意中人……
愈來愈多的過往片段從賈老師的眼前閃過，她越來越感覺不到眼前的他是真是假，還是自己在經歷一場幻境，
她偏過頭看着眼前觸手可及的臉龐，眼眶此時卻紅了眼，已經預感到某個時刻的來臨，現在，她的眼裏透露解脫，雙眼深情的注視着他，說道：
“老柳，這輩子和你…牽手，是我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不要怪建國了，給他說，媽媽不…怨他，我好累，我先……”
賈老師撫摸在柳老師臉龐上的手頃刻間落了下來，柳老師注視着懷裏已經睡着的妻子，
他如孩子失去心愛的玩具般，內心擠壓許久的痛苦在這時爆發出來，他想哭，但是卻哭不出聲來，因爲他的淚水已經流乾，他的心也隨着妻子離開……
不遠處的俞彥僑正在和毛孩幾個小孩玩跳房子游戲的時候，剎那間，他像是察覺到什麼，飛快的跑到柳老師身旁。
賈老師如山谷生長的野花，也曾璀璨綻放出令人癡醉的芬芳，如今，她又回到了生她養育她的山谷落葉歸根，
時間易逝，佳人已去……
自從賈老師仙逝過後，柳老師整日把自己關在房屋裏，身後事全由俞彥僑主持操辦，
“您好，請問賈麗英的喪事是在這裏舉行嗎？”
對故人先走一步感到心痛的毛仁華正在屋外收拾賓客離開後留下的垃圾，忽然聽到身後有一男子拍着自己的手臂問道。
“對，是這裏，你哪位？”
“我是賈麗英的兒子柳建國。”
見眼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紹完後，毛仁華睜大眼睛細細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有對好友的不孝子孫的憤怒，也有爲老友不幸悲哀，一切化爲一聲嘆息，回道：
“人已經擡走了，準備下葬，你跟我來吧！”毛仁華領着中年男人彎彎曲曲走過田間，路兩側還有不少灑落的白色紙製銀元，
忽然，一陣陣嗩吶從遠到近，待兩人來到嗩吶聲音發出的地方時，見棺材已經下土，正在豎立石碑。
“不孝兒子柳建國來遲，母親，對不起，都怪我……”
俞彥僑見眼前陌生的西裝中年男人竟是柳老師的兒子，這讓他有些好奇，
因爲自認識柳老師後，從沒見過他提起自己有兒子這事，可能猜測這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俞彥僑便也不會去主動提這事。
“娃子，你在外面做什麼的？”
“拍電影？那你認識馬蘭不？”
對於柳老師和他兒子的家庭事，俞彥僑選擇站一邊，拿出包中華抽出一根散給毛仁華幫其點火完後，同老人坐在田埂上抽着煙望着遠處大山閒聊。
“誰？”
“爲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
瞧毛仁華捏着嗓子咿呀幾句戲曲後，俞彥僑才恍然大悟老人說的馬蘭是幹什麼的，雖然猜測不到人，但也能猜測是位唱黃梅戲的藝術家，吸了口煙回道：
“我就是一拍電影的，那能認識這些藝術家！”
“哦，你小子原來是一小角啊，那肯定不認識馬蘭這樣的大家（牛叉的）。”
俞彥僑吐出口煙，笑了笑沒多言語，正當兩人閒聊柳老師年輕時候的糗事，
見一對年輕男女走到毛仁華身前，其中一平頭濃眉大眼頗有機靈勁的年輕人開口道：
“爺爺，奶奶讓你回家，說您這年紀待在這不好！”
毛仁華聞言撇了自家大孫一眼，抽完最後一口放在腳下踩熄滅，不耐煩道：
“人在的時候也碎嘴，人走了還碎嘴，這老孃們一天天不讓人安生，給你奶奶說，等會回去，哼！”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爺爺不留情面的對奶奶一通牢騷，這讓毛國勝面色如土尷尬的朝身旁女伴笑了笑，
“俞大哥，你怎麼不來學校了，毛孩東子幾個都想你教他們打籃球，我…還想讓你…給我講電影呢！”
站在毛國勝一旁的於孔燕眼神略帶羞澀的看着蹲在田埂的俞彥僑，她那如燕語鶯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俞彥微微一笑如煦色韶光，在她那平靜的內心裏激起一陣盪漾……
“我也想去啊，現在比較忙，我有時間一定去看你，好不好！”
“咳咳~國勝，你奶奶還在家裏等你，還不快領着於老師回去喫個便飯！”
俞彥僑話音剛落，一旁的毛仁華突然插嘴道，對着自己大孫擠眉弄眼，毛國勝餘光斜視一眼，面色嫣紅的於孔燕正羞澀的注視着俞彥僑，
“嗯~嗯”
反應過來的毛國勝立即拉着於孔燕的手臂說道：“於老師，我奶奶她老人家一直唸叨着你呢，走吧，爺爺俞大哥他們還有事，我們就不要打擾了！”
“俞大哥，再見！”
被毛國勝“拖走”的於孔燕臨走還不忘給俞彥僑揮手告別，蹲坐在田埂的毛仁華望着孫子、於老師兩人離去的背影，突然扭頭朝俞彥僑嚴肅道：
“你小子生的條正面俏的不缺姑娘唸叨，可我孫子還光棍一條，你別去撩撥於老師啊，不然我讓你柳老師打斷你的腿，哼！”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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