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因爲是工作日的午後,票源充足,不存在買不到票的情況,蔣遊止住了晏折淵想要從app上選片買票的舉動,笑嘻嘻地說不如去了再看。
“去了再看?”晏折淵饒有興致地問。
“對啊,既然咱倆都沒什麼特別想看的片子,還不如保留一點懸念,等到時候開盲盒。”
“怎麼開?”
蔣遊想了一下,“咱們倆各自在心裏想一個小於10的數字,這個數字就對應着預告片的播放順序,等看了預告片再從兩部電影裏選出一個,看看誰比較厲害。”
晏折淵當然沒這麼玩過,他的人生向來規劃清晰,從不青睞這種隨機性極強的選擇,但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排斥。
“好。”
見他答應得這麼爽快,蔣遊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他看着晏折淵道:“你會不會覺得這樣很幼稚?”
“不會,”晏折淵道,心想這大概是年輕人的玩法,沒有明確的目的性,只是單純地追求好玩,“我覺得很新奇。”
又繞回規則的部分明知故問:“如果數字一樣呢?”
他心裏想那就不用選了,直接看對應的片子。
蔣遊卻是想都沒想直接道:“那說明我們心有靈犀!”
再次想起公益廣告牌,餐館裏播不完的帶娃綜藝,花壇裏的流浪貓,蔣遊已經在心裏認定兩人會選中同一個數字,繼而貸款發表感慨,真不愧是晏折淵和我!
到了電影院,蔣遊直奔櫃檯買爆米花。電影院售賣的爆米花不知道有什麼加成,總之蔣遊單方面認爲全世界最好喫的爆米花一定非它莫屬。
“等等,先告訴我你的數字。”晏折淵道。
蔣遊被他拉住,笑嘻嘻地打趣他:“哇,不愧是晏總,好勝心這麼強啊,這就迫不及待了?”
晏折淵淡定道:“拆盲盒不都是這樣?”一邊說一邊擡頭看對面的屏幕,“那麼從消防宣傳片結束後開始計數?”
“好啊,但你要先說你的數字。”蔣遊眨了眨眼睛。
“1。”晏折淵道,忽然想到什麼,“你該不會是0吧?”
蔣遊:“……”
晏折淵:“?”
他的猜測沒什麼問題,從某種方面來說蔣遊確實很會利用規則漏洞開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捉弄別人,經典受害者非別亦南莫屬。
只是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看不出晏折淵是真傻還是裝傻,蔣遊心想難道他在撩我?還這麼一臉正直?下一秒又趕忙搖頭把這種褻瀆老父親的想法扔掉,堅定地說:“我不是,我是直男。”
晏折淵後知後覺,咳了一聲:“……我也是。”
兩個人的眼神都很堅定,但不知爲何氣氛有些尷尬,晏折淵略感頭痛地補充:“我沒有那種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蔣遊忙接,“我是9,好了,我去買爆米花啦!”
看着蔣遊飛奔而去的背影,晏折淵失笑着搖了搖頭,隨即便將目光投向大屏幕,準備看看1和9各自對應着什麼片子。
消防宣傳結束,畫面忽然變得灰暗。
一個頭發蓬亂面容滄桑的女人神情堅毅地走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村鎮街道上,殷切地向每個過路的人遞出一張照片,“請問您有沒有見過照片上的人?這是我兒子,他昨天上這兒買東西就再也沒回家。”
路人紛紛搖頭擺手,女人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快便再次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就這麼從八十年代走到了千禧年。
晏折淵:“……”
不是說電影不好,但他總覺得蔣遊應該不會想看。
而且他自己也不想看。
1不行。
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終於到9。
畫面色彩驟然明麗,圓舞曲輕快悠揚,舞池裏的男男女女嬉笑打鬧,翩翩起舞。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燈突然滅了,音樂停止,人羣中爆發出一道道淒厲的慘叫,幾簇手機光亮起,慌亂地尋找慘叫源頭,卻無意間掃過一張怪物的臉。
——美式恐怖片!
晏折淵精神一振。
可惜沒振太久。
隨着預告片劇情的推進,怪物潛入小鎮大開殺戒的目的終於被揭露——它竟然是來找自己的蛋的。
卑鄙的人類趁它外出覓食,竟然把它的蛋偷走了!
看着怪物摧毀小鎮博物館,踏着一片廢墟一步步靠近展櫃裏已經做成標本的蛋,發出絕望的嘶吼,晏折淵也很絕望。
誰能想到這年頭恐怖電影的主題竟然也是找孩子,他不理解。
晏折淵甚至想拿出手機搜一下黃曆,看看上面是不是寫着今日不宜看電影。
“買好了!”蔣遊捧着一大份爆米花回來,笑容都沾染上香甜:“選1還是9,咱們倆誰贏了?”
晏折淵被這樣的笑容晃了一下眼,愈發堅定了剛剛萌生的想法——去他的1和9,這破電影誰愛看誰看。
“我輸了。”晏折淵道。
蔣遊歪了歪頭,“那看9?9是什麼?”
說着朝屏幕掃了一眼,但沒有消防宣傳做信標,他不知道正在播的預告片究竟序號幾。
晏折淵再次拿出自己在談判桌上鍛煉出的演技,面露難色地說:“恐怖片。”
蔣遊:“恐怖片!!”
晏折淵:“……”
兩秒鐘後蔣遊反應過來,瞪着眼睛和晏折淵對視。心說不會吧不會吧,晏折淵竟然不敢看恐怖片!!!
晏折淵十分淡定地點了下頭。
蔣遊心裏:媽耶竟然有霸道總裁不敢看恐怖片,而且還剛好被我撞上了,晏折淵哈哈哈!
蔣遊嘴上:“沒事,我對恐怖片也沒興趣,那就換1吧。”
晏折淵再加兩分難色,故意將聲線壓得低了一點,“裏面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蔣遊:“?”
過猶不及,晏折淵太懂這個道理了,所以乾脆不再多說一個字,閉嘴保持深沉。
他不說,蔣遊只能意會。
首先已知晏折淵不是追星黨,不存在討厭的對家哥哥姐姐,其次晏折淵很有錢,非常有錢,再次他還是個直男。
什麼能讓一個男人說出不想看到另一個人?
答案呼之欲出,前女友,肯定是前女友,而且是能演院線電影的前女友。
蔣遊頓時瞭然,都是男人嘛,他能理解。
“那就不看了。”蔣遊十分乖巧地說。
抱着爆米花四處環視了一圈,看到電影院對面是一家電玩城,蔣遊又想起上次自己抓娃娃失敗的事情,頓時來了興致,“去那兒吧。”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多了一個前女友的晏折淵立刻表示同意,去哪都行,只要別繼續留在這個尋子含量超標的地方就行。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蔣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好消防宣傳片播放到最後一秒,屏幕一暗,隨即一個女人的形象躍然而出。
頭髮蓬亂,妝容又黃又黑,卻更襯得一雙杏眼明亮若星辰,勇敢又堅毅。
……原來是你差點當上我後媽,蔣遊有些酸溜溜地想,還好沒有,我太討厭杏眼了。
之後的兩個小時都是在電玩城裏消磨的。
和霸總文裏的霸總不一樣,晏折淵對抓娃娃一竅不通,因此斥資一百個幣也沒抓上半個娃娃。
藍色的毛絨玩偶半個身子卡在出口,眼見着只需要鐵夾子再推那麼一下就好了,晏折淵伸出去抓幣的手摸了個空。
“我再換五十個來。”晏折淵沉聲道,頗有今天不抓到不罷休的架勢,“這次一定能行。”
蔣遊在旁邊笑得臉都酸了。他嚴重懷疑這是晏折淵第一次來電玩城,第一次夾娃娃,還沒有被電玩城裏的各種隱形規則教做人,所以越戰越勇,絕不認輸。
“真的嗎晏總,可是上次換幣的時候你也這麼說啊。”指了指旁邊兩個空着的紅色小盆,蔣遊不懷好意地笑着看他。
晏折淵面不改色:“我現在已經掌握了抓娃娃的技巧了。”
“這樣啊,”蔣遊點頭,把晏折淵推到一邊,“但我覺得你可以看看我抓娃娃的技巧。”說着攤開掌心,露出最後兩枚遊戲幣。
蔣遊原本覺得自己的水平不行,不想給老闆白白送錢,但看晏折淵這麼菜都還屢敗屢戰,蔣遊瞬間覺得自己可以!!
晏折淵讓到一旁,把機器空出來留給蔣遊。
大頭朝下如同跳井時被意外卡住的藍色玩偶原本就搖搖欲墜,真就是臨門一腳的事,蔣遊以最後兩個幣爲代價成功撿漏。
機器忍無可忍地發出一陣歡快的音樂,倘若翻譯一下大概意思應該是“求求了快滾吧”,伴隨着音樂聲,藍色玩偶骨碌碌滾了出來。
蔣遊彎腰撿起,然後塞進晏折淵的懷裏,大方道:“送你了。”
晏折淵和毛都炸起來的玩偶面面相覷,從對方的玻璃眼珠中看到自己臉上不知何時已滿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頭:“謝謝。”
“不客氣!尊老愛幼,應當的。”
說是不換幣,結果還是又換了五十個。
蔣遊像小孩兒一樣在每臺機器前面流連。他確實很聰明,對很多事情都上手很快,但與之相對的是一旦上手後很快就失去興趣。
第一局打地鼠打得不如意,第二局漸漸適應了節奏,第三局如魚得水,可是玩到一半蔣遊就覺得無聊,於是任性地把小榔頭塞給晏折淵,還一臉純良地勸對方說“這個超有意思,你快來試試!”
晏折淵還是無奈地笑,然後對他推過來的一切都照收不誤。
玩到最後,把所有的項目都體驗了一遍,蔣遊看着商場過道里隆隆開過的卡通小火車,眼神一亮,“晏折淵,我想坐這個!!”
“你確定?”晏折淵挑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坐得進去嗎?”
“肯定可以。”蔣遊指了一下某節車廂中靠在一起的情侶,“他們都行,我比那個姐姐還瘦呢!”
晏折淵掙扎了一下,很快妥協,單手抱着藍色玩偶超朝門口走去,“走,去買票。”
小火車原本就是親子項目,更確切地說是哄小孩兒的,因此兩個成年人坐在一起並不舒適。
晏折淵大半個肩膀都在外面,兩條腿更是無處安放,藍色玩偶被擠在他和蔣遊之間,毛都亂了。
小夥車快開了,整個車廂連帶着座位微微震顫。
蔣遊忽然開口:“晏折淵,你喜歡什麼飛船?”
晏折淵:“?”
“算了,來不及了。”蔣遊說,然後高舉手臂,在火車開動的瞬間重重向下一揮,沉聲道:“自然選擇,前進四!”
說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在路人“他們是不是有病”“怎麼會有兩個男人坐小夥車”的注視中,蔣遊眼睛發亮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晏折淵,你想說點什麼嗎?”
你高興的樣子很好看,所以不要不高興了。
晏折淵心想,嘴上卻配合着蔣遊說:“我第一次爲無神論者感到一些遺憾,否則我們就可以懷着希望在某個時間某個地方最後相聚。”
蔣遊目光閃動,這一刻心裏涌現出無數的想法。
並非不渴望被親生父母找到,也並非沒有幻想過親生父母可能的樣子——他們不需要很有錢,哪怕很窮困,他一點都不會嫌棄,同樣地他們也不會嫌棄自己。
他們會彼此尊重對方獨自度過的這十六年,接受對方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的地方,而不是用剛剛裝備上的“父母”這個身份迫不及待地對自己指手畫腳,順便把自己目前的人生批評的一無是處。
這纔是蔣遊不喜歡甚至對徐麗華文賢歌夫婦感到厭煩的真正原因。
爲什麼不能像晏折淵一樣坦然地接受現在的我呢?
蔣遊有些喪氣又有些生氣地想,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甚至還離這個標準很遠。
別亦南曾經說蔣遊是典型的小孩兒脾氣,沒什麼安全感,別人對他越好他就越想更進一步,試探對方能夠包容忍耐的底線,可同時蔣遊又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孩兒,嘴硬心軟,天真爛漫,永遠懷抱幻想。
確實如此。
他忍不住想在親近的人那裏得到更多的包容和偏愛,就像此時此刻晏折淵願意縮着自己的兩條長腿,彎曲腰背,在路人注視傻子的目光中陪自己坐只有小孩兒纔會坐的小火車一樣。
爲什麼晏折淵才二十七歲啊,爲什麼他不能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哪怕晏折淵又老又醜又窮也沒關係,他想跟晏折淵父慈子孝,想給晏折淵養老送終。
蔣遊有些生氣地想,晏折淵這麼好的人不僅不是我爸,而且以後還會是別人的爸爸,謝邀,已經開始嫉妒了。
念頭在心裏轉了好大一圈,可最終都沒被宣之於口。
蔣遊只是眨了眨眼,眉目間笑意更重,像是欣慰又像是自我開解:“此生能相聚已經很幸運了。”
沒有後半句,他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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