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陳淮將蔣遊和遲青青,以及兩個月前尋父未果,最終不得不抱憾出國留學的許佳並稱三位毅力大師,這三人從受到資助的那天起便十幾年如一日地穩定給晏折淵寫信。
之前蔣遊接到晏氏集團祕書辦打來的電話,得知自己能夠跟晏折淵見面,欣喜之餘自然沒忘記在名爲“小蝌蚪找爸爸”的三人小羣裏把喜訊分享給遲青青和許佳。
遲、許二人高興得飛起,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好好表現,最好能拍張老父親的照片發到羣裏以供大家時時瞻仰,逢年過節跪拜,蔣遊哭笑不得地答應,然而緊跟着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讓他把這件事完全忘了。
“你那天去見咱爸了吧,具體什麼情況?他長什麼樣,多大年紀,身體還好嗎?”遲青青殷切地問。
蔣遊首先想到晏折淵只用一隻手就能輕鬆把自己按倒的變態體魄:“身體很好。”
又想到晏折淵春天的時候才過了二十七歲的生日:“挺年輕的。”
最後是晏折淵那張笑起來很好看生氣的時候竟然也很好看的臉:“特別帥氣。”
遲青青愣了一下,這三句話怎麼都不像是用來形容老父親的,而且不知道爲什麼蔣遊此時的表情既真誠又微妙——總給人一種沒說謊,但也沒完全說實話的感覺。
蔣遊的表情當然微妙,跟問題答案無關,因爲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晏折淵的好大兒了,回答問題時自然是站在新婚伴侶的角度來評價晏折淵的。
既然如此,那遲青青和許佳豈不是……
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這兩人親熱地管自己叫小媽的畫面,蔣遊嚇得渾身一激靈,不行,絕對不行,這件事必須各論各的!
“你說的挺年輕指的是?”想了想,遲青青切入重點。
她比蔣遊晚兩年受到捐助,但到今天也足足有十四年,考慮到客觀因素和現實條件,遲青青以爲蔣遊所說的“挺年輕”指的是五十歲,至少四十五。
一個嚴肅且英俊的中年男人形象瞬間浮現在眼前。
“只比青姐你大一歲。”蔣遊沉聲道。
遲青青:“???”
一向沉穩冷靜的遲青青感覺有些恍惚,以爲自己聽錯了,滿臉錯愕地看着蔣遊。
蔣遊認真地點了點頭。
遲青青更恍惚了:“那什麼,今年我多大來着?”
“十八,”蔣遊立刻笑嘻嘻地說,“青姐永遠十八!”
遲青青:“……”
兩雙眼睛沉默對視。
想到這些年來三人小羣每逢過節就會說想見老父親一面,等到自己有能力後應當如何報答老父親,蔣遊抓了抓頭髮,強行切換回好大兒狀態,有些得意的同時又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咱爸就在附近,今天我是跟他一塊兒來的,青姐,你想見他嗎?”
給晏折淵發了個微信說明情況,蔣遊發現遲青青整個人已然進入高度緊張的狀態,正想開口安慰他,手機震了一下。
晏折淵:好。
以前不和受助人見面是覺得沒有必要,不過既然碰上了,對方又和蔣遊關係不錯,見一見也沒什麼,因此晏折淵答應得很是痛快。
原漿醬油:還有一件事……
晏折淵:?
原漿醬油:別告訴她咱倆已經結婚了,這關係太複雜,我怕她接受不了。
原漿醬油:實際上我代入她的角度想想也覺得很奇怪。
原漿醬油: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又是我爸爸了,明白?
晏折淵失笑,他原本還想逗一逗蔣遊,不過想到蔣遊這時候大概表面一臉正義,實則內心正苦惱得抓耳撓腮的樣子,只好暫時壓下了這種心思,很體貼地回覆:好,都聽你的,乖兒子。
“咱爸同意見我了?!”聽到好消息,遲青青反而愣了一下,呆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
“對,就在那兒,咱們現在過去吧。”蔣遊道,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租的那棟別墅。
“等一下,”遲青青道,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別墅,“其實我今天是來工作的,小遊你在等等我,我去跟領導說一聲,馬上回來。”
“青姐……”蔣遊原本想說要是現在不太方便的話等到遲青青工作結束也行,反正自己和晏折淵都沒什麼事,可纔開口遲青青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跑了進去。
青姐真的很想見晏折淵啊。
蔣遊心想,又想到之前的自己也和她一樣,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過青姐說是來工作的,什麼工作會安排在這裏啊?而且假如他沒記錯的話,遲青青畢業後就職於一家證券公司,怎麼會來這裏工作?
蔣遊感覺有些奇怪,之前訂房的時候他還專門搜了一下,知道這裏本質是一片連排別墅區,後來被承包商特意改建成一個休閒性質的度假山莊,主打轟趴,每棟別墅裏都配有各種娛樂的設施設備,很對年輕人的胃口,另外還提供各種陪玩項目,因此生意很是不錯。
可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談生意會選擇的場合。
正想着,遲青青已經快步從別墅正門走出來,而在她身後的二樓陽臺上,一個穿着吊帶包臀裙的年輕女人豎着眉毛道:“裝什麼清高,要不是劉總你以爲我願意帶你來?喝口酒還談條件,你以爲自己是什麼東西?”
這是在說什麼屁話?
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但遲青青是自己人,蔣遊護短的脾氣立刻發作,眉毛一挑正要口吐芬芳,卻被遲青青拉了一下。
“別搭理她,跟她說話掉價。”遲青青道,說話的時候一股酒氣從嘴裏冒出來。
蔣遊這才注意到她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青姐,你剛纔喝酒了?”
“喝了一杯,否則走不了。”遲青青道,看着蔣遊皺起眉頭,一副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從哪問起的樣子,噗地笑出聲來,“想什麼呢,招待客戶而已。只不過來之前他們沒告訴我,我以爲只是個普通的商業會面,不然我能穿成這樣?”
“那劉總是怎麼回事?”
“他是我們公司的客戶,對我有點意思,之前約過我幾次我都沒答應。今天這個局未必是他的意思,大概是有人想討好他。”遲青青說,眉宇間雖然有些煩躁但很快就掩去了,反而笑了一下,“算了,工作嘛,不順心是正常的。不過你放心,我這次是沒經驗才吃了這個虧,下次不會了。”
成年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尤其是像遲青青這樣無依無靠的孤兒。
蔣遊想說什麼,遲青青卻瀟灑地擺了擺手,“得了,什麼都別說啊,我不會讓自己太委屈的,畢竟像咱們這樣的人,只能自己多疼自己一點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蔣遊訂的那間別墅門口。
遲青青從包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噸噸噸地喝了好幾口,努力衝散嘴巴里的酒氣,又整理頭髮衣服,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眼神發亮地看向蔣遊:“小遊,你覺得我現在怎麼樣,咱爸會喜歡我嗎?”
五分鐘後,明亮的會客廳裏,遲青青一臉震驚地看着眼前的晏折淵,再次意識到“身體挺好”“挺年輕的”和“特別帥氣”是什麼概念。
“您好,我叫遲青青,是w市彩虹福利院的……”遲青青緊張地說,右手微微動了動,想要和這位一直以來資助自己的好心人握手,可是又怕唐突,只好怯怯地望着對方。
“你好。”晏折淵淡淡笑了一下,卻沒有主動伸手的意思,如非必要,他其實不太願意和別人發生肢體觸碰。
遲青青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
畢竟能和一直以來憧憬仰慕的“爸爸”見上一面就已經足夠她開心了,至於這位爸爸是不是年輕英俊以及性格是不是冷淡,對遲青青而言都不算什麼。年輕也好年邁也好,溫和也好乖戾也好,“爸爸”的本質不會因爲任何表象而發生改變,他永遠都是值得自己尊敬並孝順的爸爸。
迅速調整好心態,再面對晏折淵時遲青青便儼然一副乖女兒向嚴父彙報這些年來的學習生活情況的架勢,尊敬和愛戴涌現的同時又免不了流露出一絲畏懼。
“……去年研究生畢業,目前在達方集團工作。”遲青青一板一眼地說完,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等待晏折淵的評價。
晏折淵頓了一下。
“遊遊,別對着空調吹,往旁邊坐一點。”
遲青青:“?”
“可是我好熱啊晏折淵。”
蔣遊原本想上樓找別亦南和邵裏玩,卻又想聽晏折淵和遲青青說些什麼,偏偏還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只好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假裝專注地吹空調,被晏折淵這麼一說,蔣遊頓覺心虛,立刻找藉口道。
“那也不能對着空調吹,小心感冒。”晏折淵道,這才轉向遲青青,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不好意思,孩子不太聽話,你繼續。”
“啊,小遊是有點任性,不太會照顧自己,”遲青青有些懵逼,只好順着晏折淵的話往下說,“挺讓人操心的。”
沒想到晏折淵聞言卻是微微皺眉,反倒變得不樂意了:“那倒沒有,小遊總體還是很懂事的。”
儼然一副“我的孩子只有我自己能說,你算什麼東西竟然也敢說我孩子不好”的混賬家長模樣。
遲青青更懵逼了,她看着晏折淵:可我這不是在順着您的話往下說嗎?
晏折淵低頭喝了口茶: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兩人都沉默片刻,晏折淵若無其事地開口:“工作還順利嗎?”
直覺告訴遲青青最好不要再討論上一個話題了,於是她很配合地說:“還好。”
她像大部分孩子一樣,怕父母擔心,總是報喜不報憂。
“好什麼啊,我覺得一點都不好。”晃過來的蔣遊正好聽到這一句,便忍不住把剛纔發生的事情說了,末了皺眉道,“那個劉總可能不是故意的,但你的領導肯定是。我雖然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第一次,不過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青姐,你的學歷不差,工作能力也強,與其受這種委屈還不如早點換個工作。”
“你說得對,其實我也在考慮了,”遲青青有些猶豫,“只是最近是招聘淡季,新的工作不好找,還是過一陣再說吧。”
“你是學什麼專業的?”晏折淵忽然問。
遲青青愣了一下,剛纔彙報學業情況時她沒仔細說,因爲她敏銳地察覺出晏折淵對自己的事情並不怎麼感興趣,所以只囫圇說了個大概,可是現在又是爲什麼?
“金融。目前在做的也是證券投資方面的工作。”遲青青老實地說。
“在校成績怎麼樣?”
“我是我們那一屆的前三。”
“具體說說。”
涉及到具體的內容蔣遊就有點聽不懂了。但他知道遲青青一直都很優秀,只是缺少一個合適的機會。
晏折淵和遲青青一問一答,漸漸地雙方都流露愉快的神色,一時相談甚歡。
在這種氛圍裏,蔣遊的心裏卻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
他看看晏折淵,又看看遲青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完全無法插*入這兩人的談話當中,甚至產生出“他們說的是中文嗎我爲什麼聽不懂”的迷惑感,不由覺得有些沮喪。
他不是那種容易焦慮和自卑的性格,也從不認爲自己比別人差,可是這一刻卻由衷地體會到了學霸與學渣之間的差距。
難怪晏折淵跟自己在一起時總是像在帶小孩兒,可能自己跟他確實沒什麼共同語言。
剛沮喪了一下,情緒還沒來得及擴散,蔣遊又忍不住地有些生氣。
明知道自己聽不懂,爲什麼他們兩個還要一直聊這個話題啊,不能換一個嗎?
而且世界上哪有像晏折淵一樣的爹,剛有了學霸女兒就忘了學渣兒子,這變心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越想越氣悶,見兩個人還在繼續討論,蔣遊咧了咧嘴,乾脆上樓找別亦南去了。
幾分鐘後,晏折淵對遲青青道:“遊遊說得沒錯,以你的專業水平待在達方,尤其還跟着那樣的領導只會是浪費時間,如果你願意,下週可以來晏氏上班。”
“這……不好吧?”
遲青青愣了一下,當初畢業時她的第一意向就是晏氏集團,可惜晏氏是出了名的難進,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導致她最終鎩羽而歸,沒想到會在這裏峯迴路轉。
“沒什麼不好的,你有這個能力。況且你進去也是從普通員工做起,這一點跟別人一樣。”晏折淵說,“不過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晏氏比達方更適合你。”
他頓了一下,第一次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遲青青道,“這樣的話遊遊也能放心點,不然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會一直掛着這件事,你說呢?”
我說該不會說了半天,從頭到尾您真正想對我說的就是這句話吧?
遲青青愣愣地想——難道別人家的爸爸也是這麼偏心小兒子的?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遲青青沒待太久便告辭了,確定自己能進入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公司後她急着回去辭職然後交接工作,多一秒都不想耽誤。
晏折淵起身去樓上找蔣遊。
棋牌室裏,蔣遊正在跟別亦南和邵裏打撲克,晏折淵進來時他已經被貼了一臉的紙條。
“在玩什麼?”晏折淵自然而然地坐到蔣遊身邊問。
蔣遊恍若未聞,專心出牌:“一對八。”
別亦南立刻跟上:“一對十。”
晏折淵:?
“一對k,謝謝,出完了。”邵裏把最後兩張牌扔進牌池,主動爲晏折淵解惑道:“鬥地主。”
看了一眼蔣遊手裏的牌,一對a帶一張4一張6,看來這地主已經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醋兒,你要不直接扔牌認輸吧。”贏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別亦南撓了撓頭對蔣遊說,“這次就不貼你紙條了,不然還得再裁一張紙。”
蔣遊:“別廢話,你怎麼知道我會輸。”
手裏抓着三張2的別亦南:“……”
晏折淵忍不住笑了一下:“遊遊,這把你確實贏不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蔣遊的牌,誰知蔣遊竟是頭也沒回,直接轉過身用後腦勺對着他,賭氣意味十分明顯。
一旁的邵裏揚了揚眉。
連別亦南這麼遲鈍的人都看出不對勁來,咳了一聲默默把自己的牌扔掉。
“哪有你這樣鬥地主的啊,竟然把三個2留在最後!”蔣遊頂着滿臉的紙條抱怨,“再來!”
“那什麼,要不等會兒再來,我想喝口水。”雖然不知道剛剛在下面發生了什麼,但別亦南很識趣地站起來,順便招呼邵裏一起走。
邵裏卻是有點想留下來看晏折淵的笑話,故意笑了笑:“你去吧,我不渴。”
晏折淵:“……”
別亦南:“?”
“誰管你渴不渴了,”爲了好兄弟的幸福,別亦南急中生智,“你不是手勁兒大嗎,下來幫我擰瓶蓋兒。”
邵裏:“……”
蔣遊:“……”
等到別亦南(手無縛雞之力版)和邵裏(專業擰瓶蓋兒,一次十塊)都走了,蔣遊還是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
“遊遊,怎麼了?”晏折淵試圖搞清楚狀況,湊過去想把蔣遊臉上貼着的紙條拿下來。
沒想到蔣遊卻是再次往後讓了讓,很是靈活地避開晏折淵的手。
“別動手動腳的,”臉上的每一張紙條都透露着“我在生氣”的訊息,蔣遊冷酷地說:“晏折淵,我現在相信你是個直男了,直男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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