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針鋒相對
他會淪落到如此境地,還得從最初的御駕親征開始。
那主意最初是內侍青雲給他出的——那犯境胡羌是因糧食短缺,方來滋擾百姓,作戰能力和人數都不厲害,何不借捏着軟柿子立立威去?
但凡兒郎,內心都有渴望親手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的念想,劉康又是愛想東想西的少年時期,自然就被這話給打動了。
待他興致勃勃地召了征討戎族多年,對戰經驗豐富的老將皇甫嵩來,滿懷期望地提出這要求後,得到的答覆,卻是不假思索地拒絕。
皇甫嵩當然不肯。
沒見過世面、頂多在董卓的威霸下瑟瑟發抖的內侍的話說得輕鬆,可塞外是至窮兇極惡之地,侵兵看着少,卻各個兇蠻,騎在馬背上來去如風,蹤跡難尋,豈是好對付的?
就算他此番有十成把握,帶上個這麼個身嬌體貴的小皇帝,也就跟貼身揣個燙手山芋沒什麼區別,麻煩得很。
皇甫嵩拒絕得不甚委婉,劉康悻悻然地由他去後,心思卻活絡開了。
若說他先開始,只是聽青雲隨口一提,而萌生了一點憧憬,被拒絕之後,倒成了非去不可的執念了。
皇甫嵩這邊的路已走死了,劉康便召了王允來,向他問策。
至於爲什麼不找盧植……他潛意識裏明白,連皇甫嵩都不樂意的話,向來謹慎的盧植,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結果,還真叫劉康問對人了。
王允非是純然的文官,他爲望族出身,少時文修武練,希望走的,是文可提筆定天下,武可揮劍定乾坤的兼修之道。在黃巾起義爆發的那些年,他臨危受命,被朝廷任命爲豫州刺史,首次領兵打仗,取得的戰果也頗爲不俗。
經劉康這麼一說,他後回了府,調出近年來對戰胡羌的大漢官軍的戰績,就從猶豫不決,轉爲大力支持了。
畢竟新皇繼位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樹立威望,現天下人知燕清的多,知劉康的少。
甚至有不少遠離這一波瀾頻起、衣食不繼,根本無力關心時政的貧苦百姓,還以爲在位的仍是靈帝的長子劉辯呢。
世上最膽大的,非是一竅不通的人:畢竟人往往會對完全未知的事物存有敬畏之心,而是像王允這種一知半解,卻自認精通的人。
王允對戰黃巾時,親自披掛上陣,身先士卒,也成功大展身手,現出文韜武略兼備的一面。
但那些只是受了張角的煽動,本身卻是從未經過正經訓練,也無正式武器,僅僅是喫不飽飯活不下去,不得不硬着頭皮揭竿起義的農民,哪能和在苦寒之地過活,野蠻而喜掠奪的異族相提並論呢?
要叫皇甫嵩聽了這君臣間想當然的話,哪怕脾氣再好,也得氣得吐上一口血不可。
盧植恰巧在半個月前去了一趟弘農城,親子安撫受災害最厲害的百姓,因而暫且不在洛陽城中,就給了王允一些運作空間。
等他回來,就愕然看到天子興高采烈地騎着跟自己個子不合的高頭大馬,披着一身華而不實的盔甲,在皇甫嵩鬱悶臉的陪同下,風風光光地沐浴在萬民景仰的目光中,率領大軍,威風八面地朝外進發了。
盧植見狀大驚失色,連臉上的塵土都來不及洗上一把,就得匆匆跟上。
然而木已成舟,他就算義正辭嚴、拼死進諫,把皇帝勸住了又能如何?
還能上一刻就威風八面地出了城,下一刻就帶小股人馬靜悄悄地返回嗎?
如此出爾反爾,視軍機大事爲兒戲,那皇權的威嚴,纔是徹底不能要了。
盧植心裏發苦,只有跟皇甫嵩合計一番,把‘御駕親征’的皇帝安放在安全的後營,多撥些人馬,只做個祥瑞,鼓勵軍心士氣,總歸是不能叫劉康真上去,遭遇任何危險的。
這建議正中皇甫嵩下懷:皇帝佔走功勞,還真不算什麼,他寧可將所有軍功拱手相讓,也要把這亂來的祖宗給送得遠遠的。
按理說盧植的做法十分穩妥,劉康也不是真無理取鬧、半點情況也不懂看的稚童,其實早在真正出來,感受軍旅辛苦後,他就隱隱有些後悔了。
皇甫嵩和盧植鄭重其事地懇求,他立馬應下,也的確放在了心上,未曾胡亂外出過。
誰知就在皇甫嵩暗鬆了口氣,放鬆了些戒備,又心心念念地要將這破事兒來個速戰速決,把原嚴防死守在劉康身邊的兵力削薄一些時,潛伏許久的細作卻在這時捅了天大的簍子。
那還是被收服的董卓舊部之一。
涼州多年來一直亂戰不平的原因,就是其中混有被遷徙到此處的羌族降衆,卻未有合適政策叫他們同化起來。
而董卓曾統領的西涼軍裏,就不全是漢人,還有不少會說漢化、懂得些漢理、骨子裏卻還是蠻橫的胡人羌人。
董卓在外人眼裏無惡不作,可在這些胡羌眼裏,卻是很有威信的——涼州一隅,向來形如化外,就連邊州民本身都頗受歧視,更何況是他們這些被視作‘非我族類’的異族?
於是董卓敗亡後,明面上雖投降了,之後卻不安分,尤其一混得不如意,就尋思着替他報仇的人,也還是有那麼一些。
劉康對外頭局勢一無所知,只每日在主帳裏讀讀書,寫寫字,偶爾在護衛的簇擁下在軍營裏頭騎馬繞一圈,就靠從前線頻頻傳來的捷報解悶了。
在這有心算無心的裏應外合下,劉康被忽然闖入空虛本營的亂軍衝擊得陣腳大亂,被強擄了去……單從這樁事上看,還真不怎麼能怪罪到他頭上。
在受苦受難的劉康,對救兵翹首以盼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想起當日如神兵天降一般,把兇惡的董卓打跑,把他從亂軍中救出,溫柔照顧着,最後奉上輝煌王位的燕清了。
“嗚——”在劉康自己塗改過的記憶裏,早把將他救出水火的正主分明是呂布的事兒給忘得一乾二淨,追悔莫及地嘶聲喊道:“燕卿啊!”
劉康的悲情呼喚,並未被在溫暖的屋裏安坐着,整聚精會神地同心腹們討論具體戰略的燕清聽到,倒是跟他有那麼一絲血脈聯繫的劉備,收拾行囊的動作倏然一頓,隱有所覺。
“夫君?”
劉備神遊天外時,簾子被輕輕掀開,一道悅耳柔和的女聲就於耳畔響起。
“夫人來了。”
劉備的全部心思,現都放在了馬上要迎來的頻繁戰事上,對這近來給了他不少溫柔安撫、貼心慰藉,貌美無比的夫人,就不由淡了幾分。
這夫人心思玲瓏多竅,當下就敏感地從他心不在焉的神態間捕捉到了什麼,面上卻不動聲色,只走近了,主動接過劉備手裏的活計,嗔道:“此些瑣事,怎勞夫君親自動手收拾?交由妾身足矣。”
劉備也不堅持,由她去了。
府裏除一灑掃婢子,一廚娘外,並無旁的奴僕,顯得有些寒酸。
可國庫本就空虛,官餉能按時發放一半就不錯了,劉備又不過是個樂丞,關羽張飛更只是城門校尉的手底下做事,萬幸三兄弟同居一府,囊中羞澀,到底能過活,但卻絕無可能和‘奢侈’沾上邊的。
劉備心裏惦記着事,並未久坐,很快就轉身出了門,按耐不住地去尋關張二人,要爲戰事做些具體計議了。
他牢牢記得,當初加入燕清的討董盟軍時,他們兄弟三人,也建立了一些戰功,最後都一樣不少地被算在了他頭上。
那燕清的爲人和品德,自是無比叫人放心的。
這麼一來,他也不必再韜光養晦,而可鋒芒畢露,好真正掙得一席之地了。
他一興沖沖地出了門,那美貌絕倫的夫人便蹙了眉,停了手裏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
如若燕清在此,定會發現這劉備不久前新納的夫人非但漂亮得出奇,精緻的眉眼,還帶了幾分似曾相識的氣息。
可不正是當日在豫地曇花一現,後被王允送入袁府之中,成功離間兩位袁家子後,功成身退,隱姓埋名的王允義女,貂蟬?
貂蟬一雙妙目波光流動,心念電轉,半晌後俏臉微微一紅,輕輕呢喃道:“定是司空大人。”
就算是燕清,恐怕也猜不出,這會兒究竟有多少人還惦記着他。
不過這些旁枝末節,別說是他從不在意,就連得了甜頭和許諾,正美得走路都帶風的呂布,也沒那麼多閒工夫喫醋。
兩日後,以燕清爲主帥,呂布、皇甫嵩爲副,盧植爲嵩之參軍,最終整合出的八萬大軍,分成三股,浩浩湯湯地朝西涼進軍了。
接受羌胡,把皇帝窩窩囊囊地贖回來?
開玩笑,這樣自認倒黴、破財消災的冤大頭做法,可從來不在燕清的考慮之中。
旁的不說,單是這會兒朝廷一窮二白,他不得首當其衝,成爲這筆鉅額贖金的支付者?
倘若開了這先例,人人皆知只要綁了那小皇帝,就有巨利可圖,那纔是永無寧日,後患無窮了。
燕清與軍師們在這點上的看法,可謂一拍即合——別人以爲他們投鼠忌器,只能乖乖就範,他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就以最鋒銳、最強硬的征討,作爲這挑釁的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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