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順水推舟

作者:放鴿子
饒是盧植對皇帝的不靠譜程度有了深刻的認知,隨時做好了應對無理要求的心理準備,猛然聽到這話時,還是差點被活活氣死。

  泱泱大國要遷動國都,被這飄飄然地一提,倒像是尋常百姓搬個家一般!

  “陛下三思,此事決不可爲!”

  好不容易緩過口氣來,看着一臉不以爲意的皇帝,盧植就忍不住再次氣怒攻心。

  這位謹守臣綱,從不越雷池半步的錚錚忠臣,都顧不上衝陛下怒目圓睜是屬大不敬的了。

  他霍然向前一步,深深地行了一禮,沉聲道:“雒陽爲龍興之地,大漢於此建都,已有數百年之久,哪怕是當初飽受董賊之害的先帝,也不曾說出遷都之言!”

  至於劉辯究竟是沒想到,還是想到了沒來得及去做,盧植就選擇性地忽略了。

  劉康靜靜地看向他,不置可否。

  這番神態落入盧植眼中,便是結結實實地不知悔改了,痛心疾首道:“不知是何人在陛下耳邊進此讒言?此人意在殆害國運,損傷國體,動搖民心,其心可誅!”

  盧植其實心裏十分清楚,此等荒唐之語,哪怕借給在皇帝身邊侍奉的內侍宮婢,或是後宮嬪妃一百個膽子,都不可能說得出來的。

  況且放眼朝中,大多數朝臣的祖業根基都在京師雒陽,遷都只會叫他們蒙受巨大損失,哪兒會主動去提這餿主意?

  單是‘遷都’二字從皇帝嘴裏出去,讓旁人得知天子竟然萌生了這一念頭,罪魁禍首在下一刻,就要成爲衆所矢之的公敵。

  會如此膽大包天,又不知輕重的口出戲言者,也只可能是皇帝了。

  這番指桑罵槐,也是盧植意在着實氣急了下的委婉警告,可謂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劉康卻只慵懶一哂,彷彿沒聽出盧植話語裏狠狠的敲打之意,甚至將手一攤,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並無旁人進言,孤實存此志久矣,只因前些時日動亂四起,錢糧喫緊,人心惶惶,不便提起,方暫作了擱置。現邊關平順,朝中除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外,也無大的災禍,又念及太傅素與孤意合,方重提此事,好與太傅做個商議。難道太傅還欲誅孤不成?”

  哪怕是劉康昏了腦袋,不在乎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列祖列宗,他爲人臣子,哪怕須得死諫到底,也不可放任天子如此輕佻,胡作非爲!

  盧植悚然而驚,回得毫不猶豫:“此事絕無可能,臣懇請陛下打消此念!”

  劉康的性子卻是越遭反對,就越忍不住去做的。

  原只是心血來潮下的隨口一提,盧植回得這般不容商榷,激動得連問他準備遷哪兒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來。

  而且他仔細琢磨片刻後,發覺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與雒陽相鄰的,竟沒一個是他真正能夠放心的臣子:西邊是曾同董賊狼狽爲奸,後一直蠢蠢欲動的涼州,他先前還軍報中得知,若不是有燕卿當機立斷、出手雷霆,未叫去救他的朝廷大軍被西涼鐵騎攔住,被耽誤了救兵的自己怕是連屍骨都已發寒了;西南邊是重巒疊嶂,以山相隔的是米賊張魯,早與忘恩負義的前宗正劉焉沆瀣一氣,惟其命是從;往正南方去的荊州,主事者是謀害上司,後趁亂脅得委命詔書的無恥之徒曹寅,對近在咫尺的上司且如此不忠,更何況是對他這並無甚麼威信可言的皇帝?北邊是幷州,丁原看似忠直,每年也有進貢,然而在燕卿舉數州之力,西進救駕時聯合幽州公孫瓚等人,進攻燕卿轄地,可見是個內心藏奸的險惡之徒,斷不能信。

  除此之外,還有如狼似虎的異族虎視眈眈,隨時準備進犯。

  洛陽周邊雖有八道險關防護,可不論是戰略空間,還是能夠部署的兵力,都大有不足。

  昔日燕清驅大軍,只憑十日,就兩推至洛陽,將佔據洛陽的董卓一舉殲滅,足夠證明這點。

  匈奴鐵騎也一貫兇名赫赫,假使跟諸如馬騰韓遂一流的逆臣聯手,裏應外合下,極輕易就長驅直入。

  如此一來,因着缺乏緩衝,能直接抵禦威脅的,就只剩聽皇甫嵩調度的數萬官兵。

  然而就憑他們,在動堪數十萬的外敵跟前,可謂杯水車薪。

  一旦官軍覆滅,他這堂堂大漢天子,帶着一干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官,淪爲守社稷門戶的僕役。屆時怕是連勤王的援軍都等不及,就要重蹈當初在西羌的覆轍,又淪爲階下囚了。

  一想到那些日子遭受的屈辱和苦楚,劉康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到時這些只知道拖後腿的臣子怕是各自逃命去了,盧植再忠也只有一具血肉之軀,哪兒能顧得上,護得住他?

  至於盧植重視的那些空口白話,道要重建漢庭威儀,談何容易!

  他能保全性命,苟全於亂世之中,就已費盡力氣了。

  縱觀天下,能讓他睡個安穩覺的,也只有三番四次救他於危難的燕愛卿。

  偏偏仙人淡泊名利,爲了避嫌,不得不離開京師,然而即使這樣,也逃不過被他們算計來算計去……

  唉!

  劉康越想越覺得自己雖貴爲天子,名義上坐擁天下,卻可憐得不能再可憐了。

  想去的地方去不得,想見的人見不着,想維護的做不到。

  最恨諸臣誤他!

  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洛陽富庶繁榮,哪怕是深居宮中的他,都從宮婢間的交流裏偷聽出事實並非如此。

  如果洛陽真比燕卿的治地要好,那爲何城中的居民一直在流失,都遷居到豫、揚等州郡去了?

  就說糧草,因司隸一帶飽受坎坷,而良田荒置,農桑不勤,又因修養不及,想自給自足,再養活京城這一龐然大物,根本是癡人說夢。

  最後仰仗的,還是燕清每年派人送來的糧食,其中車馬勞頓,損耗不小。

  何不直接遷都到許地,皆大歡喜?

  不過是這些公卿大臣的私心作祟罷了。

  “是孤莽撞了。”劉康嘆了口氣,面色如常道:“此事只入太傅之耳,莫與他人提起。”

  盧植自是求之不得,立即應下,甚至還主動讓了一步:“不知陛下可要親自接見司空所派的使官?”

  劉康微笑着點點頭:“如此甚好。”

  在真正拿定注意後,他反而收斂了臉色,且愈發覺得尋求身邊逆臣的幫助,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盧植雖忠心,卻始終對燕卿抱有敵意和猜忌,還從骨子裏透着一股迂腐勁,指望他在大敵來襲時剛烈地碰死在臺階上一全忠義不難,卻絕不是個合適商量的對象。

  至於找誰商量……

  劉康心念一動。

  三日之後,圓滿完成朝貢任務的諸葛瑾,帶着叫人眼熱的大批賞賜,懷裏還揣着一封被皇帝千叮萬囑要交到燕清手裏的密詔,在一千精兵的護送下,意氣風發地回返豫州了。

  “密詔?”燕清收到時,不免很是意外,也不忙打開,而是再問諸葛瑾:“京中局勢,可曾有變?”

  諸葛瑾搖頭:“不曾聽說,也不曾得見。”

  燕清眉心一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既然不是大事,那該不會是因御膳房做的菜式不合心,就鬧着要離家出走,或是找他告狀吧?

  出於對盧植的信任,燕清姑且認爲,劉康在其步步緊盯下,是難以獨自做出什麼出格事來的,於是很快點了點頭,微笑道:“你這一路奔波,着實辛苦,快下去歇息罷。”

  諸葛瑾趕忙謝過,躬身小趨着退下了。

  燕清將密詔放在案桌上,猶豫片刻後,向前幾日裏終於從荊州跋涉回來、重歸任上的太史慈下令道:“你親自跑一趟,將奉孝帶來府裏一敘。”

  “喏!”

  太史慈中氣十足地應着,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事關總不按常理出牌,喜歡搞事的小皇帝,燕清並不放心直接讓荀彧知曉,而若把賈詡也叫來,獨拉下他的話,心思玲瓏的對方又容易自己領悟出什麼來。

  單喊郭嘉來商議,反倒適合一些。

  畢竟其本就是府上的常客,多來一趟,也不打眼。

  清楚燕清忽然召見,定有要事,郭嘉連外衣都沒披好,履也穿反就到了。

  “主公,是爲——”

  “你自己看。”

  燕清臉色不太好看地屏退下人,將在等候期間已讀過一次的密詔,直接遞給了郭嘉。

  郭嘉火速打開,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頓時哭笑不得,忍不住揶揄道:“不愧是燕仙君,風采卓然出塵,連陛下都深深傾倒,朝思暮想下,竟連祖宗基業、社稷穩固都能拋之腦後,只爲日日見君好。”

  燕清嘴角抽抽:“……這是說風涼話的時候嗎?”

  郭嘉輕咳一聲,並不將此事多放在心上:“主公大可放心,即便陛下有意,公卿大臣們也斷不會任他羊入虎口的。”

  燕清正要反駁,腦海中忽有一念一閃而過,不禁楞在當場。

  確實,不論劉康是出於什麼動機,忽然鬧着要遷都,不光是他不樂意,一直對他感到深深忌憚的朝臣也不可能同意。

  但倘若劉康一意孤行,他這又不明確表態的話,朝臣只會倍感焦頭爛額。

  那在迫不得已時,最可能被搬出來,以名望和輩分去壓制劉康的人……怕是非劉焉莫屬了。

  郭嘉觀他神色,不難判斷是有了什麼主意,便貼心地等候在旁,不貿然出言打斷。

  好半晌後,燕清長舒口氣,將諸多環節梳理完畢,他倒更傾向於認爲這是一次大好良機了:“若能好好利用,倒不完全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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