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归
梦裡她像是一叶扁舟,无力承受那一波又一波的情潮,唯一的依靠只有身上的男人,不自觉抓紧的手在男人的后肩处留下一道道抓痕。
粗重的喘息声、覆盖自己的滚烫身躯都让這個梦境更加旖旎,戚钰难耐地咬住唇,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這梦境是不是有些過于真实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脸上被舔舐過的濡湿感。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费力睁开眼睛。
屋裡点了蜡烛,快要燃尽了,又隔得老远,光线微弱得很。
但已经足够她辨认出上方的人了,她的夫君,齐文锦。戚钰以为自己是還沒睡醒,因为這人本该在千裡之外的琼州赈灾才是。
她与上方那双漆黑暗沉的眼眸对上视线时,男人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醒了?”他低哑的声音问了一句。
“嗯?嗯~”后一個音节,是因为男人突然的发力而从喉间溢出来的。
她好像知道齐文锦为什么要问自己這么一句了,方才的他明显是收敛了两分的,确定了她醒了,动作就不再有顾忌。
像旷日已久的饿狼。
戚钰也总算是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不怪她先前睡那么死,自从知道齐文锦快要回来以后,她就沒一天能睡好觉,昨夜是喝了安神的药,又点上了助眠的香,才睡着的。
這会儿恨不得自己沒醒来才好,這人……太能折腾了。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正在更衣的男人。
沒有连日奔波的疲惫,也沒有一夜未眠的倦容,他看起来反而神采奕奕的。
一身紫色官服被他穿得既有端正之范,又有风流倜傥之资,受尽了老天爷的优待。
戚钰本打算继续闭眼装睡的,冷不防地男人的视线突然扫了過来,视线相对,她倒是也装不成了,干脆起身坐了起来。
“不是說還要两日才能回来嗎?”她问。
“年裡了,事情多。”
“晌午還回来用膳嗎?”
“不用等我了。”
两人的对话简单而无趣,這么多年都是如此。
齐文锦再年轻一些的时候,在青州城裡是数一数二的有名头人物,一手好字、随口成诗,在男人女人中皆受追捧,還被人评价說是风流而不下流。
当然,在戚钰看来,這两個词的差别也就在长相与身世上。
還不都是老天爷给的。
他在青州城裡說一不二、一掷千金得好不风流快活,后来到了京城,人吃人的官场裡,他依旧是如鱼得水。只是性子也慢慢沉稳了下来。
换了刚成亲的时候,他与自己是绝计待不過半柱香的。
戚钰正想的时候,面前暗了暗,是已经穿戴好的齐文锦站到了她的跟前。
“帮我系上。”
男人手上拿着他与朝服配套的金鱼袋,确实是他的性子沒错了,某些时候還遗留着早些年、类似于這样突如其来的情趣。
戚钰倒也沒扫兴,顺势伸手接了過来,只是身体大概還处于想懈怠的真实想法中,行动慢了片刻,于是在她坐直的前一刻,齐文锦先动了。
他一只腿屈膝在床上,身子往戚钰的方向靠了靠,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這会儿带着星点的笑意。
能看出心情不错。
戚钰垂眸,将金鱼袋系在那近在咫尺的腰间。
“你再多睡一会儿。”齐文锦的声音听上去隐隐让人觉着柔和了两分。
戚钰嗯了一声:“大人路上小心。”
好似除了无趣,他们就只是寻常的夫妻。
房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时候其实還早着,窗外都看不到日光。但戚钰還是唤了一声:“秋容。”
她的贴身侍女马上进了屋裡。
“夫人。”
“准备沐浴。”
“是。”
她沐浴出来后,房间的被褥也换過了,屋裡通過风,方才那股糜烂的气息被驱散了不少。
她坐到了炉火旁,接過秋容递来的银耳粥,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一边吩咐:“去把账册搬過来。”
临近年底,事情确实多,戚钰一边翻看着账册,一边时不时抬头往屋外看。日光慢慢变亮,下人刚把路两边灯柱裡的油灯都灭掉,东边的厢房便有了动静。
秋容往那边看了眼:“该是少爷起来了。”
确实,已经有下人进出忙活服侍了。
戚钰原本沒有表情的脸总算是稍稍柔和了些。
“秋容,去把我的银耳粥端一碗過来,等会儿让他先喝一碗垫垫肚子。”
齐昭今年刚刚六岁,但作为齐家的嫡长孙,齐文锦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被寄予厚望,年初的时候家裡便为他請了位先生,這位先生在大楚颇有些威望,是齐文锦三次登门拜访才請来的。
先生的要求很严,齐昭等会儿得先去读了书才能吃早饭。
更衣沒有用去多久,沒一会儿,东厢房的门口那边就出现了齐昭小小的身影。
虽然年纪尚小,那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已经能看出五官的优越来了。
“娘。”齐昭也看到戚钰了,人還沒进来,声音就传過来了。
“起了?”戚钰唤他来火炉边一同坐着,“你容姨给你热了粥,你先喝着。”
银耳粥就煨在炉火旁,秋容一边给他换個碗盛,一边笑着回:“是夫人吩咐的,就怕少爷您等会儿饿着肚子读书。”
端過粥的齐昭扬着笑脸說了声谢谢,看得人心软。
他的小脸被炭火映出了几分红色,旁的见了的人都会說齐昭长得跟戚钰极像,但戚钰倒是觉得,昭儿倒是更像另一個人——她那早逝的兄长。
就像是老天爷对她的馈赠一般,這個与自己、与自己的家血脉相连的孩子,是戚钰在這個府裡唯一能感觉到的温暖。
母子二人在齐昭喝粥的间隙說了会儿话,齐昭的声音尚且還带着几分稚嫩,但回答問題起来條條清晰。
“娘,你昨夜睡得還好嗎?”齐昭又问,他也知道母亲近来夜难成眠。
听了他的问话,戚钰的搅动勺子的手停顿了片刻,沒有回答,只是說道:“昨夜你父亲回来了。”
齐文锦是大半夜回来的,大清早就走了,府裡又沒什么动静,齐昭该是不知道的。
果然,齐昭眼睛都亮了几分:“父亲回来了?”小家伙两月未见到父亲,明显是想念的,但很快,他又沮丧下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娘,那我要回听玉轩嗎?”
齐昭小时候也是跟着戚钰住的,但才四岁的时候就被齐文锦安排住进了单独的院落裡。
齐文锦的理由很充足,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過于依赖母亲了,這不利于他的独立。
說得戚钰沒有辩驳的余地。
這次也是趁着齐文锦出去了,齐昭才能搬過来住些时日的。
這会儿看着儿子略带恳求的眉眼,她心中也有不舍,沉吟片刻后应允下来:“先不用搬,等你父亲回来了,我再跟他說說。”
小家伙听她這么一說,原本沉稳的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他将喝完了的空碗放下:“娘,那我先走了。”
戚钰点点头,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
她看着齐昭带着下人出了门,走到院中时,似乎是因为地太滑,齐昭脚下滑了一下,身子往边上倒去。
戚钰心一紧,人立刻从椅上站了起来。
好在齐昭旁边的人一把将他扶住了才沒让他摔下去。站起来的小少年下意识地快速往戚钰這边瞥了一眼,像是对自己的莽撞不好意思。
這让戚钰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齐昭重新往外去了,戚钰看着那明显透露着轻快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又慢慢凝滞下来。
她在這個家裡,只有齐昭這么一個挂念,可昭儿并不是,他有孺慕着的父亲,宠爱他的祖父祖母,是齐家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
天之骄子一般。
视野裡只剩了飞舞的大雪,戚钰心中涌出一股孤寂来,就像是只有自己被留在了這裡一般。
半晌,她终究是敛眸收起了思绪,起身时将桌上的账册合上:“這是上半年的,下半年要什么时候合算好?”
秋容回她:“库房那边昨日来人,說是再有三日就差不多了。”
戚钰点点头:“备好马车,去城裡的铺子看看吧。”
然而她還沒出去,就有下人来报,說是老夫人請她過去一趟。来請她的是老夫人旁边的人,跟着老夫人时候也长了,府裡的人都尊称一声素馨姑姑。
“哎哟,”她也看出了穿上狐裘的戚钰這是要出去,忙连声道歉,“我也知晓這快過年了,夫人您忙,但老夫人昨夜儿個都愁得睡不着觉,還是得夫人您去瞧瞧才行。”
戚钰略一点头:“我這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看起来有些冷淡,但也沒人在意,素馨的脸上有了笑容:“那就再好不過了,真是麻烦夫人您了。”
于是戚钰出门的方向又改为齐老夫人那边。
這些年齐家对外都是齐文锦撑起了门面,对内的事物也都交给了戚钰,倒是让老两口乐了清闲,住在了宅子靠后的地方,也占了不小的地,亭台楼阁,比起府中其他地方也丝毫不差。
算是颐养天年了。
颐养天年?进来之时想到了這個词的戚钰眼裡闪過一丝讽刺的笑容,稍纵即逝。
她沒问素馨齐老夫人叫她来是为了什么事,左右她也沒兴趣听两遍。果然,她一到,齐老夫人就让下人都退了下去。
“阿钰啊!”看得出来,老夫人确实是愁得不行,那张原本养尊处优的脸多了些疲惫,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跟戚钰诉苦,“我可……我可真是不想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