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拼命三郎
“那個，”他欲言又止。
柳葉隨口問道：“哪個？”
江遙生活十年的羅浮山是不是常年雲霧繚繞，猶如仙境？山頂也是積雪覆蓋？他在雲霧繚繞的山間穿行，會被人當成神仙下凡吧？
柳葉腦補江遙被人誤認爲謫仙的場景，禁不住輕笑出聲。
張校尉醞釀一會，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語，聽到柳葉清風朗月般的笑，生生地變了調子。
他原本想說的是：“石將軍對你真好。”
說出口的話卻是，“石將軍人真好。”
柳葉眯起眼，看向雲海深處。
“他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
江遙，江遙，江遙···這個他珍藏在心底的名字，從雲海的那一邊飄過來。
八千人的隊伍喫過午飯，休息半個時辰，準備下山。翻過這座山脊，等於抄近道攻打昭義州府。
都說下山容易上山難。對於這座高聳險峻的山峯而言，下山的難度一點都沒有降低。
在有些地段，巨石光滑而平整，安靜地鋪疊在陡峭的山坡上。
柳葉和張校尉首當其衝，兩個人腰間綁縛繩索，繩索另一端拴在岩石縫隙中頑強生長的樹木枝幹上。
繩索下方，光滑的岩石無處落腳。柳葉腰繫繩索，懸空吊着，手中執一把利斧。
他手中用力，斧頭向巨石劈去。斧頭和巨石相撞，碰出火花。他身子也隨着手下發力，在空中悠來蕩去。
正在準備接力的士兵，不忍卒看。看他們在那裏做空中提線木偶，自己會頭腦發昏，眼前發暈。
待到在巨石上鑿出淺淺的坑，斧頭不在被巨石彈回。柳葉和張校尉就這樣不斷在巨石上開鑿出印跡，後續士兵近一步深鑿。
大軍終於在天黑前下到山底。柳葉和衆位開路者，覺得兩條臂膀不是長在自己身上。巨石和斧頭之間的反噬，都貫穿到兩條臂膀上。
手掌原本結有厚繭，大半天掄圓斧頭對巨石下死手，靜靜地臥在那裏千萬年的巨石，能饒過他們！手掌打起血泡。
於是開路的這幫人，都垂着一雙臂膀。走起路來滑稽可笑，不是同手同腳，是亂了手腳。
他們這樣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亂了手腳的一羣，在黑夜裏叢林出沒，不會被人認爲是難民，會被認爲是那個啥—殭屍。
石雄在這羣‘殭屍’裏找到柳葉，走上前去。衆位‘殭屍’自動閃開一條路，他徑直走到柳葉面前。
柳葉：“將軍。”
石雄：“恩。”
他實在看不下去這羣‘殭屍’走路的怪異姿勢，拎起柳葉的後脖領，衆目睽睽之下半拖半摟地帶他走了。
衆‘殭屍’們石化，啥時候小小校尉能和主帥這般‘親密無間’？
兩人還未走遠，衆‘殭屍’彼此用眼神求解，什麼情況？誰能解釋一下？難道我們也有機會和主帥這般‘親密無間’？關係槓槓地靠？
天色將黑未黑，架不住四周火把通明。柳葉在豐州，天德時候，石雄對他另眼相加，將士們見怪不怪。
到了武寧軍中，主帥對下屬這般關懷備至，感到新鮮。忍不住都多看兩眼，飛快地對他們二位行注目禮，然後飛快地轉移視線。
鬧得柳葉手腳不知道往哪放好。明明是腿腳沒問題，這會感覺腳不點地，腳下發飄。
石雄目不斜視，步伐穩健。把柳葉放到熊皮墊子上。柳葉一屁股墩到墊子上，兩條胳膊抖抖抖。
石雄探手入懷，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柳葉驚訝地瞪大眼睛。
“將軍。”他試圖站起身。
石雄彎下腰，單膝跪在柳葉面前。柳葉單手撐在墊子上，無奈手臂發軟，身子向後仰去。石雄托住他的肩背。
“坐下。”石雄命令道。
“伸手。”石雄放低音量，
石雄的眼前是一雙打滿血泡的手。
“很疼吧？”石雄輕輕捧起這雙手。
“不疼。”
石雄擡眸，柳葉笑望着石雄，露出珠貝一般整齊的牙齒。被火光映照的眼眸彷彿跳躍着星光。石雄有一瞬間失神，呆呆地望着他。
劈啪地一聲響，王副將舉着火把過來。邊走邊大嗓門地喊：“什麼樣的將領帶什麼樣的兵。”
石雄笑道：“王副將是猛將，所以手下也是勇士。”他朝那羣‘殭屍’圍聚之處努努嘴。
王副將蹲下身，嘴裏嘖嘖道：“可惜了，可惜了，十指纖纖適合彈琴的手，如今血肉模糊。”
他揚起蒲扇般的大手，在柳葉後背拍一下。好端端地說着話，他大手掌猛然來一下，柳葉身子前傾。靠在石雄身上。
王副將哈哈笑道：“小身板看似單薄，爆發力驚人。勇士。”
他舉着火把離開，一會手下親兵送來兩瓶療傷的藥。
石雄上完藥，囑咐柳葉：“坐着別動，我去打飯。”
“將軍？”柳葉眼神疑惑，他想自己沒咋着，怎麼和傷員似的。還不能動？
石雄不理，走出兩步，回頭手腕下壓。柳葉規規矩矩地坐好。
石雄離開，柳葉一個人坐在那裏。張校尉和幾位弟兄端着飯碗溜過來。
“你怎麼不去打飯？”張校尉問。
別人都忙着打飯填飽肚子，他穩坐釣魚臺。
“剛上完藥，晾一晾。”
柳葉轉移話題，“今天弟兄們最辛苦。”
“有你們兩個拼命三郎在前頭做示範，我們哪敢，在說也不好意思偷懶。”
“知道拼命三郎辛苦，還不幫他打飯去。”張校尉用膝蓋碰碰身邊的那位。
“你們先喫飯。”柳葉阻止說。
那位放下飯碗，站起身。石雄端着托盤朝這邊走來。幾人慌忙起身，張校尉一腳踢翻那位弟兄的飯碗。
“我的飯碗。”那位弟兄叫道。在幾位腳下摸到飯碗，撿拾起空碗，幾位一溜煙地跑了。
石雄過來，端起一隻碗，坐在柳葉身旁。他舉起羹匙送到嘴邊，試試溫度。轉過身來對着柳葉。
柳葉詫異，微微張開嘴，恰好羹匙遞到嘴邊。柳葉慌忙把嘴閉上，偷眼四下瞄了瞄。
那邊爆發出一陣笑聲，柳葉扭頭看過去。剛纔幾位弟兄在笑話那位，飯菜沒喫兩口，被人踢了飯碗。
“乖，張嘴。”石雄一句話，柳葉倏然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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