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作者:唐沅
“不過是一不經事的小丫頭片子,蹦不了多高。再有,咱家不好這口。”靳濯元漫不經心地說着,心底卻因陸芍遲遲未歸而生出一股躁鬱。

  正想打發誠順去瞧瞧,卻見福來行色匆匆地從殿外走來。他跪在地面,將頭貼在地面:“掌印恕罪,奴才去慈福宮的時候夫人就不在那兒了!”

  “甚麼叫不在那兒了?”靳濯元還是那股子不緊不慢地口吻,眉頭卻緊緊擰在一塊兒。

  “慈福宮的人說瞧見姑娘往寧安殿走了,奴才依着嬤嬤的話,沿途折回,卻也沒在寧安殿瞧見夫人的身影。”

  沒有瞧見,便是被人有意藏了起來。

  他手掌一拂,竟將誠順端來的茶水掀了,綠油油的茶湯灑了一地。

  “咱家的人也敢扣!”

  魏辭見他難得將脾氣顯在面上,也幫着問道:“可有人瞧見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福來支支吾吾了半天,貼在地面的手止不住顫抖。

  靳濯元一腳踹在他的肩頭,福來整個人後仰,露出驚俱的面容,他摸爬着跪直身子:“奴才沒瞧見,可那條甬道通往的寢殿不多,能查探的奴才都去了,只有一處...”

  眼瞧着靳濯元將要耗盡耐性,他幾乎脫口而出:“鳳元殿!鳳元殿還未去!”

  話音甫落,又聽着茶盞在磕在地面翻滾的聲音。

  魏辭騰然起身,忙不迭地解釋着:“長公主是孩子脾性,興許...興許是在宮裏悶久了,好不容易瞧見一年紀相仿的姑娘,邀她去喝上一盞子茶呢。”

  他輕車熟路地替蕭雙宜開脫。

  “孩子脾性?”靳濯元冷嗤了一聲:“她可比聖上要大上三歲。”

  沒聽魏辭說完,他擡腳就往殿外走。

  到了這個時辰,莫說一盞,一壺都該下肚了。

  外面還是豔陽天,甚至不曾刮冷風,但他步子急,正紅的曳撒不斷髮出獵獵的聲響。

  魏辭也是坐不住,他若不去鳳元殿替那姑奶奶兜着,靳濯元可能當真會要了她的性命。

  鳳元殿內,天不怕地不怕的蕭雙宜正捏着一把精巧的**,**上鑲着寶石,個個瑩潤水光。

  “你說靳濯元待你極好?”她勾起陸芍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似乎在尋一個下手的地兒:“倘或我在你那面上劃上幾刀,他那石頭磨的心腸,會不會心疼一下?”

  陸芍瞪紅着眼,哆嗦着往後退。天可憐見兒,她才認識靳濯元幾日,話都不曾說上幾句便招來這無妄之災,心裏已經暗暗將靳濯元千刀萬剮了,卻又盼得他從天而降,將她從這瘋魔的長公主手裏救出去。

  “不會的,廠督他面冷心硬,不會爲我勞心費神的!”

  她邊說邊躲,蕭雙宜明豔地笑着:“覆水難收,說得晚了。”

  幾個人將她摁到格扇門上,綠環接過**,將冰冷的刀面貼上她的左頰,陸芍心裏一顫,整個人僵僵地貼着樑柱,動也不敢動。

  刀子磨得鋒利,輕輕一劃,便要皮開肉綻,若是落在嬌嫩的面上,她甚至不敢想象那該是怎樣的痛楚。

  忽地,眼前晃過一道銀光,袖風連帶刀風在耳邊齊齊落下,陸芍心如死灰地闔眼,卻聽身後的格扇門陡然被人踹開,**“哐當”一下,清脆地落在地上。

  她哆嗦了一下,趁機挪開步子,嚇得躲在粗實的梁木後頭。只探出個小腦袋,白瓣兒似的下巴上綴滿了淚珠子,端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靳濯元挪眼去瞧她,陸芍對上他的眼神,才知自己錯抱了梁木,當即撒開手,明目張膽地抱上了他勁瘦的腰身。

  靳濯元僵愣了一瞬,只那麼一會子功夫,怔愣便由翻滾的怒意替代。

  在他身邊伺候的大多是淨了身的宦人,府裏確實有幾個侍婢婆子,可她們從來在外院做些粗活,入不得內院,更遑論是同他親近。

  陸芍名義上是他的夫人,可這樁婚事到底如何,二人心裏都同明鏡似的。他不是甚麼好人,喜歡將所有的人與事都掌控在自己手裏,稍不順遂,就想毀天滅地。

  就如當下,他沒料到陸芍敢直接撲在他身上,也沒料到這丫頭竟還揪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地抹去自己的淚漬。

  對於一些始料未及的事,他沒有多大耐性,當下便伸出一雙手堪堪攀上她的脖頸:“你當真是不要命了?”

  陸芍的脖頸筆直滑膩,落在掌心,就如一塊溫養極好的玉石,靳濯元正想着如何折斷這白膩的脖頸,耳邊突然響起她洋洋盈耳的聲音。

  “廠督...我還不想死。”

  靳濯元的眉心積着陰雲,臉色沉得可怕,他垂眸去瞧窩在她懷裏的丫頭,只見她眨着溼漉漉的眼睛,仰頭瞧他。

  手掌的勁漸漸鬆散,他雙眼一闔,輕輕摁下她的腦袋,像安撫亂蹦的小兔子一般,拍了拍:“去寧安殿等我。”

  誠順見狀,立時躬身,攙扶着陸芍往外走。

  陸芍一走,靳濯元眼底再無半點兒憐憫,他踩着綠環的手背,腳尖側移,綠環手裏的**被拋至空中,最後落在了他的手裏。

  福來上前架住跪在地面的綠環和一衆侍婢,**刀尖朝下,正對着其中一個侍婢的眼。

  “公主是覺得這屋子不夠鮮麗?”

  蕭雙宜撐着圈椅,惡狠狠地盯着他:“你放開她!”

  “這些個侍婢奉公主之命去毀陸芍的容貌,既然事沒辦成,咱家瞧着也是個不中用的。公主身份勳貴,清理這樣的人恐髒了您的玉手,不若就由咱家代勞。”

  正說着手裏的**垂直落下,淒厲的慘叫聲從屋內傳出,飛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金褐色的萬字地毯。

  他知道蕭雙宜是個不怕死的,但她不怕死,不代表她能接受別人因她而死。

  蕭雙宜睜着猩紅的眼,以脖頸抵上靳濯元手裏新捻的**:“蕭氏所有人都慘遭你滅口,多我一個又如何?”

  “公主此言差矣,咱家殺的是不過是以下犯上的亂王,說到底不過是蕭明和蕭志二人。太子蕭瞬死於去歲宮變,四皇子蕭啓早不知死於誰的權謀之下,這些同咱家又有甚麼關係?”

  蕭雙宜其實心裏清楚,太子昏聵荒淫,蕭明蕭志恣意暴虐,蕭氏氣數已盡,大梁早是一塊腐肉,皇位無論落在三人誰的手中,都只能是每況愈下,滿目瘡痍。

  她恨靳濯元,並非恨他殺了蕭明蕭志,她雖喚二人一聲皇兄,實則並非一母所生,後宮爭寵,哪來熙熙融融的場面,她只是恨靳濯元那副高高在上、冷眼旁觀的模樣。

  好像巴不得蕭氏亂作一團,他才滿意。

  說到底,她就是恨那瞧笑話的人。

  不過提到四皇子蕭啓,蕭雙宜又是另一副神情,連着語氣也柔和不少。

  “若是四哥哥尚存人世,哪輪得到你一個奸宦把持朝政。”

  蕭雙宜直言不諱地說着,就差指着靳濯元的鼻子大罵,靳濯元聽後,只是嗤笑了一聲:“可惜四殿下命薄,早**。公主與其在這追憶故人,倒不如想想眼前的事。”

  他照例把玩着手裏的**,眼瞧着就要落在第二個侍婢的身上,正此時,魏辭身着明黃色龍袍推開了鳳元殿的格扇門。

  靳濯元鬆手,**穩當地紮在侍婢的手背,他接過福來遞上的帕子,不耐煩地擦拭着自己的指節:“這地髒污,還不送陛下回去?”

  魏辭護在蕭雙宜的身前,蕭雙宜很明顯地蹙了下眉:“你來做甚麼?”

  魏辭回身對她笑道:“朕說了要護公主安好,那便不能食言。”

  縱使他壓根沒有同靳濯元抗衡的本事。

  蕭雙宜卻是不承他的情,見了他甚至覺得有些煩躁,都道是烈女怕纏郎,比起靳濯元的雷厲手段,她氣性這樣大的人,反倒更怕魏辭絮絮叨叨地在鳳元殿陪她說話。

  可她這條命偏偏還是魏辭保下的。

  “這是我同他恩怨,與你沒有干係,陛下還是請回吧。”

  魏辭不肯走,他知曉蕭雙宜的性子,熱烈張揚,是不肯低三下四的,他一走,二人劍拔**張,喫虧的總是蕭雙宜。

  他壯着膽子同靳濯元說道:“不過幾個侍婢,哪裏勞煩掌印動手。掌印夫人才回寧安殿,也不知受了驚嚇沒,掌印不若回去瞧瞧,這兒交與朕,朕定當給掌印一個交代。”

  靳濯元懶懶地擡眼,瞧見魏辭這幅不成器的模樣,他當初就不該聽魏辭的乞求留下蕭雙宜。

  哪怕將蕭雙宜送至宮外別苑,也比把她留在後宮要好。

  他蹲下身子,將**從侍婢的手背拔出,眼神冷冷地落在適才爲首的綠環身上。

  福來還踩着綠環的手掌,綠環掙扎無果,面如土色地盯着地毯上黏攏的血紅細絨。

  靳濯元將刀面壓住她的手腕,使了巧勁,那隻手斷了筋骨,卻還連着皮肉,綠環瞧着自己垂墜的手,登時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了一聲,隨後便軟弱無力地昏厥了過去。

  後頭的事他也懶得再同蕭雙宜周旋,站起身將**丟至魏辭的跟前,聲音一如山澗清泉:“陛下還是趁早立後,省得太后再以此事來煩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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