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作者:唐沅
寧安殿內,雪中春信攀着赤金的螭首吐繞着香氣,陸芍蜷着身子坐在燒着熱炕的榻上,她捧着一盞熱茶,寬大的斗篷罩住她小小的身影。

  腦海中還是森寒晃亮的刀面,甫一想起綠環步步逼近時的眼神,她便渾身都泛出酸冷。

  方從鳳元殿出來時,光顧着逃離那是非之地,也未有功夫去想靳濯元會如何處置她們,當下思緒回籠,生怕鳳元殿出事,她便張口問誠順道:“廠督會如何處置她們呀?”

  做屬下的不敢揣測主子的想法,但依照靳濯元的脾性,這事大抵是不會輕易揭過的,鳳元殿那廂怕是要見血,否則廠督也不會命他領着陸芍回寧安殿來。

  只是這事他心裏瞭然就夠了,犯不着拿到明面上說,萬一嚇着夫人,下回見血的恐怕就是他了。

  “回夫人的話,奴才也不知道。”

  誠順躬了躬身子,接過她手裏的茶盞,復又遞上燒了炭火的紫銅小手爐:“但廠督橫豎是不會教夫人喫虧的。”

  不會教她喫虧的。

  陸芍心裏咯噔一下,不會教她喫虧是甚麼意思?

  蕭雙宜要毀她容貌,她心裏頭確有些憤懣,想讓廠督替自己出口氣,卻也沒想着以牙還牙,鬧出人命來。

  誠順嘴裏說得不會教她喫虧,總不會是毀了蕭雙宜的容貌吧?

  她這廂倚着小炕桌提心吊膽的想着,纔有血色的小臉又被自己可怖的想法嚇得煞白。

  屋外黃澄澄的餘暉穿過稀疏枝椏,照落在硃紅赤金的花窗上,整個寧安殿漫着金燦燦的光暈,又因殿內燒着地龍,陸芍半晌沒等着靳濯元,便撐着腦袋,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醒時,只覺得渾身顛得厲害,腦門處方纔不知撞着了甚麼,生疼生疼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抹張揚的紅逐漸顯現在眼前。

  陸芍側過腦袋一瞧,身旁果然坐着閉目養息的老祖宗。她睜着烏溜溜的眸子,左右張望了一圈,不過是在寧安殿打了個盹的功夫,怎就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且馬車已駛入熱鬧的瓦市,想必是有了一程子路了,她卻因睡得太過酣甜,就連是誰把她抱上馬車都不知曉。

  靳濯元就這樣端穩地坐着,瓦市初燃的華燈,映照出一張清風霽月的面容。

  他只要不提**嗜血,光憑那一幅姿貌,誰能將他與奪命的閻王爺聯繫在一塊兒。

  陸芍癡癡地瞧了好一會兒。

  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1],說得大抵就是這樣的人吧。

  好在她雖然聽過不少可怖的傳聞,但入提督府至今都尚未見廠督提刀**的模樣,縱使碰到今日這樣的場面,靳濯元還是着人將她支開了。

  好像沒有親眼瞧過,心裏的惶懼就時有時無,沒烙下印來。

  馬車行駛緩慢,要繞出熱鬧的街市,總要耗些時辰,陸芍覺得腰痠,有些坐不住,稍稍挪動着身子。身子一挪,才發現,靳濯元的肩緊挨着自己的肩,她一動,那位祖宗的眼皮就跟着顫了一下,嚇得她繃直身子,闔眼假寐。

  靳濯元壓根沒睡着,陸芍的小動作一五一十地落入他的眼裏,他都感覺到了,包括直剌剌盯着他瞧的那道目光。

  只是她假寐的水準屬實不敢恭維,哪有人睡着後還在悻悻咬嘴脣的。那嘴脣被她咬紅潤飽滿,像是沾了水的紅櫻桃。

  靳濯元伸出拇指,輕輕壓在她的嘴脣上。陸芍的手心微斂,睫毛如小扇子撲扇了一下,急促的氣息噴灑在靳濯元的手背。

  見她仍是裝睡不醒,指腹處又稍稍施力,沿着她的脣廓來回摩挲。

  陸芍遭不住抓心撓肺的細癢,敗下陣來,她挪眼去瞧他,小嘴一張一合,喚了聲“廠督”。

  靳濯元還未收回手,而是揉捻着殘留在指腹上的薄紅的口脂:“夫人醒了?”

  陸芍點點腦袋,硬着頭皮回道:“醒了,我適才不是有意睡着的,實在是寧安殿的地龍燒得太暖,我等着等着,就睡了過去。”

  解釋完,還擔心靳濯元出言堵她,立馬又轉了話題:“鳳元殿那廂如何了?長公主沒傷您吧?”

  長公主自然是傷不了他,陸芍這樣問,不過是變着法子套靳濯元的話。

  二人遭遇不同,但說到底都是孤苦無依的可憐人,她倒是能理解蕭雙宜的境遇,橫豎今日只是受了些驚嚇,沒傷及性命,自然就盼着蕭雙宜也能安然無虞。

  靳濯元擡眼去瞧她:“芍芍這是在擔心咱家?”

  陸芍被他盯得面紅耳赤,又不能矢口否認惹他不快,只好說:“擔心的。”

  “可咱家在鳳元殿外聽得一清二楚,芍芍說咱家是個面冷心硬的人。一個面冷心硬的人,有甚麼值得芍芍擔心的?”

  他的語氣不含怒意,甚至還帶着一點溫柔繾綣,跟在鳳元殿時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若非陸芍知曉他平日的脾性,否則差些被他這點子溫情欺騙了去。

  她欲哭無淚地絞着帕子,聲音帶着股嗔怪的嬌氣:“我分明替你說了很多好話,臨了統共就說了這麼一句...這一句也不算是壞話呀,我只想拿來嚇嚇長公主,那時情況那麼危急,我如果不說些狠話威懾她,廠督現在興許就瞧不見我了。”

  靳濯元聽明白了,拿他當劍使。

  “再者,分明是廠督與長公主的仇怨...”無端牽扯到她身上,她纔是最委屈的那個。

  說着,興許是記起鳳元殿的場面,心裏頭酸澀,又忍不住掉了幾顆眼淚。

  一張口就是責怪他的話。

  靳濯元被她直言快語的氣笑,這丫頭平時謹小慎微,被逼急了才肯說上幾句真話。

  倒是有趣,也就任她抱怨。

  “那咱家就殺了長公主,給芍芍出出氣可好?”

  “不好!”陸芍扒拉着靳濯元的手臂,脫口而出道。

  不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失了分寸,訕訕地收回小手:“你瞧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嘛,廠督你嚇唬她幾句就行了,犯不上取了她的性命。”

  靳濯元沒有出聲,抱她上馬車時盈盈一握的腰肢猶在腦海。他是個閹人,從未想過娶妻納妾,也未有過對食,直至今日才知姑娘家的腰是軟的,脣是軟的,就連手都是軟若無骨。

  陸芍見他不說話,便以爲他當真要了蕭雙宜的性命:“廠...廠督,她好歹是個公主...”

  二人想得完全不是同一樁事。

  靳濯元思緒回籠,是公主又如何,他想毀去的東西從來就沒任何商談的餘地,不過是他有意留着蕭雙宜的性命,就如他有意留着太后一樣,他就是想讓他們好好瞧瞧,大梁潰敗的基業是如何一步步毀在他的手裏。

  那種想留留不住,想夠又夠不到的感覺,他有幸嘗過。

  獨藏不如衆樂,他們也該嚐嚐的。

  “夫人放心,她還沒死。”

  一句淡淡的迴應,令陸芍高懸的心落了下來。

  馬車壓着石板路,轔轔前行,至提督府,已是晚膳時分。

  陸芍沒回聽雪院,她記起白日裏太后的囑咐,一路隨着靳濯元來了主院。

  靳濯元見她亦步亦趨地緊跟在自己身後,出聲問雲竹道:“聽雪院沒備晚膳?”

  不待雲竹回答,陸芍便搶了話頭:“我想同廠督一道用!”

  誠順和福來呼吸一凝,他們的小夫人當真是果敢,對着這樣一張凌厲的臉,再鮮美的珍饈都失了味兒,她上趕着同廠督用膳,不是磋磨自己的脾胃嗎?

  靳濯元未多說甚麼,淨了手,慢條斯理地用着桌前的一盅湯品。陸芍學着廠督的模樣,慢慢品了兩口,後來實在餓極,試探性地丟掉矜持,沒見廠督動怒,索性敞開來喫。

  喫得差不多時候,陸芍的臉色緩緩浮現出淺淺的粉紅,她咬着木箸,小聲呢喃着:“我今夜,能睡這兒嗎?”

  靳濯元那廂一口湯才入口,聽了她的話,手裏的湯匙‘叮’地一聲磕在湯碗上,眉目間攏上一層陰雲。

  他擱下瓷碗,側過身,一手搭在圓木桌上:“太后同你說了甚麼?”

  語氣薄涼,不帶絲毫溫度,一如審訊犯人時那股直狠的勁兒。

  陸芍嚥了咽口水,登時覺得碗裏的紅燒獅子頭味道寡淡,一口也喫不下了。

  “娘娘只說我同廠督既已成婚,那便要做好分內的事,照料伺候好廠督,餘下都是一些噓寒問暖的話。”

  陸芍的話不假,只不過話裏還有別的用意。太后大抵覺得他遭不住姑娘的誘惑,會在牀笫間卸下防備,她當時送陸芍來沖喜,端得不就是這個主意嗎?

  “沒有旁的話了?”

  “沒有了!”其實早在提出留宿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不及,只覺得自己被熱氣沖壞了腦袋,說話都不經思量。

  趁着靳濯元還未點頭,她忙改口道:“我突然記起出慈福宮時太后娘娘送了我一箱子禮,還未來得及過目,這便回去清點一下!”

  說罷,正要起身離開,卻見靳濯元撐着腦袋,一手撥弄着她的粉白的指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瞧。

  “知道怎麼伺候人嗎?”

  【暢讀更新加載慢,章節不完整,請退出暢讀後閱讀!】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