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寧父依舊義正嚴辭,“我自是知道家廟裏面什麼樣,我寧家家廟內,婦人紡線織布,誦經唸佛,生活雖清苦些,品格卻高貴,想當初我的姑母,你們的姑奶奶,未嫁時夫婿病死,爲示貞潔,直接守瞭望門寡,一守就是一輩子,還得到了朝中欽賜的貞節牌坊,外面的人提起來,也要說一句我寧家家風清正,祖宗傳統如此,我後輩自當發揚光大”,又放軟了語氣,“我知你是怕喫苦,只是你就是這個命,若還是頂着南安世子妃的名頭招搖過市,外人必要覺得我寧家貪慕虛榮,不知禮節,這讓族中人如何看待咱們家呢?好孩子,你就去吧,有時候名節就是比命重要,何況我只是讓你去家廟,未讓你以身殉節啊。”
以身殉節?原來去家廟還不是最糟糕的結局啊……
原來他們家的家風清正就是讓女子去家廟或者去死!
寧嘉安生生憋回眼中的淚意,擡起頭,怒視着她的親生父親,“我們寧家還家風清正?不見得吧,想當初我娘去世還未到一年,你就娶了新的太太,更神奇的是,太太進府不過八月就產下子嗣,對外說是受驚早產,實際上卻是珠胎暗結吧!在妻子孝期內做下苟且之事,如今還好意思說什麼仁義道德貞操禮節,這就是你的家風清正!你們怎麼不去家廟啊!”
“啪”!寧父一個巴掌扇到寧嘉安右臉,他雖是個書生,此刻卻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把寧嘉安打得一個趔趄。
“混賬!不孝之女!早知道今日,當初生下你就該立刻溺了去!”
旁邊的李氏被揭破當年之事,眼中恨意一閃而過,寧嘉婉卻開始抽抽噎噎地哭起來,“大姐姐不想去家廟不去便是了,何必在這裏誣陷爹孃的名聲,這十幾年來孃親對你雖做不到事事照顧,但也衣食不缺,怎知你心中竟有這麼大的惡念,你這話一出,讓我娘如何立足?讓我和二弟如何立足?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啊”,說着就淚如雨下。
李氏也適時地拿帕子按一按眼角。
寧父臉上怒色更深,寧嘉安卻是什麼都不怕了,她譏笑一聲,“少在我這裏演戲了,你這戲演了十幾年,我早就看夠了,爹你是不是還想打我,別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想讓我自請下堂是吧?不可能!我這輩子就算是死到南安王府了,也不會再回這個無情無義的地方,更不會去什麼家廟!想起來也是好笑,你們現在嫌棄王府丟你們的面子了,那當初藉着王府的勢把寧瀾送到國子監的時候怎麼不嫌棄了,還說什麼家風清正,明明是見利忘義見風使舵,真讓人作嘔!”又看向寧瀾,“二弟,你是有氣節的人,趕緊從國子監退學吧,省的丟了咱們爹爹的臉!”
寧父又要出手打人,寧嘉安轉身就走,身後的兩個媽媽及時攔住寧父,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人息怒,這是我們南安王府的世子妃,可不是什麼人想打就打的。”
寧父暴怒,卻也不敢追上去,只得怒吼一句,“以後我們家沒有你這個女兒!敢回來一步,打斷你的腿。”
寧嘉安嗤笑:誰回來誰就是王八蛋!
寧嘉安跟她爹爭吵的整個過程,沒有流一滴眼淚,就算原來有些淚意,後來也都憋回去了,她是不會在那些賤人面前流淚的,可是回到木犀居,見到桌前靜靜坐着的蕭璟和,這淚就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委屈地哭起來。
蕭璟和自是看到了寧嘉安那腫脹的右臉,眼中寒光頓現,卻沒有立即發作,只是將她抱在懷裏,一下一下地撫着背,這人哭得太厲害,都打嗝了,細心地喂一些溫水,然後繼續充當人形抱枕,耐心體貼,最後懷裏的人哭累了,蕭璟和將她安置好,蓋好被子,才慢慢移到院落。
門外小圓和那兩個媽媽正站在院中等候差遣,見着世子出來了就要行禮,蕭璟和擺手,示意到外面說,四白過來扶他,他也沒讓,他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走了。
等到了院外,蕭璟和坐下,對小圓道,“說”,只一個字,小圓卻無端害怕得很,直接跪下,講了今天在寧家的事情,一字一句都沒敢漏。
蕭璟和始終靜靜地聽着,臉上不辨喜怒,只是在小圓說完之後問了一句,“你們知道下人跟在主子身邊都有什麼用嗎?”
這問話一出,小圓就嚇得一抖,身後兩位媽媽也趕緊跪了下來,蕭璟和聲線平穩,卻帶着凜意,“以後世子妃出門再受到一絲傷害,你們就不用回來了,我們府上不養無用之人,明白嗎?”
這是要趕人走啊,可是身契還壓在府裏,其他地方也不敢要他們,出去就是送死!
三人都顫着聲音說明白,蕭璟和對四白道,“讓她倆長點記性”,四白就帶着那兩位媽媽下去了,心裏不由慶幸:幸虧今天不是他跟着去的……
小圓還跪在那裏,膝下是凸起的鵝卵石,跪得人膝蓋生疼,可她卻一動不動,蕭璟和望望天,聲音隨意,“你和世子妃從小一塊長大,她看重你,我也不會罰你,只是主子看重下人,是主子的仁義,下人要是因此忘記了自己的本分,那這主僕緣分可就長不了。”
小圓怕的要死,大氣都不敢喘,“這次是奴婢的錯,奴婢記住了,以後但凡再讓世子妃受一點傷,奴婢甘願受罰。”
“記住你今日的話,去找雲嬤嬤吧,讓她好好教教你。”
“是”,小圓哆哆嗦嗦地退下了,蕭璟和喊一下旁邊的人,“五張?”
五張“砰”的一聲就跪下來了,頭抵着地面,心慌的不行,今天是他跟着世子妃去的寧家,可是他守在外院根本沒進去,這也真怪不到他頭上啊,真真是冤死了,蕭璟和拿一片樹葉在手裏捻着,風淡雲輕,“你說,像寧家這次的事情,該怎麼處置呢?”
五張唾液急劇分泌,他想說話,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若寧家是個一般的人家,殺了流放了都不爲過,可這是世子妃的孃家,世子看重世子妃,必要照顧世子妃的心情,況且這家族之間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處置寧家倒容易,連累了世子妃可怎麼辦啊?這中間的分寸可不就難把握了嘛……他想了半天,才慢慢說道,“處置倒容易,就是怕打老鼠傷了玉瓶。”
蕭璟和已有主意,“你去做三件事。”
“世子吩咐。”
“第一,讓天祀寺爲我岳母準備一場盛大的法事,到時候我與世子妃會親去,且會以岳母的名義爲菩薩重塑金身”,什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就要把他媳婦兒他大舅兄從寧家剝離出來。
“第二,那個寧瀾不是死皮賴臉進了國子監嘛,找幾個人好好招呼他,揍不死就行。”
“第三,寧大人說他家家風清正,我不信,過幾天不是有一個什麼梨花宴嘛,宴上權貴子弟衆多,給寧二姑娘送張帖子,其他的什麼也不要做,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如果這些事你做不好的話,就去馬廄那邊給飛雲拌馬料吧。”
“是”,五張弓着腰退了出去,到了遠處纔敢擡胳膊擦一擦頭上的汗,心道這寧家真是好能耐,都能惹的世子爲他家這麼耗心思,不過他家世子也是太心軟,送什麼帖子啊,直接找個男的去引誘一下寧二姑娘不就行了嘛,就寧二姑娘這種的,一勾一個準,還送帖子,萬一真讓人家釣個金龜婿怎麼辦……
還是不夠狠啊……
五張狗膽包天地評價一回世子,再想想自己……哎呦,他可不想去馬廄服侍飛雲啊,這馬慣喜歡踢他的……
寧嘉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她轉個身呼口氣,屋裏就傳出蕭璟和的聲音,“醒了?”接着屋裏就亮起來。
牀上的人側着身子,眼睛是腫的,臉也是腫的,看着木呆呆的沒有生氣,蕭璟和笑道,“還生氣呢?”
“纔不跟那羣賤人生氣”,寧嘉安說話還帶着鼻音,“我就是餓了”,大半天都沒喫飯了。
蕭璟和坐她旁邊,“廚下給你留着飯菜呢,我特意交代他們做了一道三鮮湯,你喜歡的。”
受了傷害的人就特別容易嬌氣,寧嘉安拉着旁邊人的衣服下襬,“我不想喝三鮮湯,我想喫羊肉串,你讓廚下給我烤點唄,多放點辣椒孜然,我喜歡重口味的。”
“呵,你這臉不疼了,羊肉還是發物呢,馬上毀容了怎麼辦?“
“沒事,你讓我喫幾串,我心情好了,什麼就都好了。”
蕭璟和也沒阻止,只是到底讓廚下少放了點辣椒。
寧嘉安好好地過了一把羊肉串的癮,喫得滿嘴油呼呼的,之後又被蕭璟和灌了一晚山楂湯,拿藥膏擦了臉,兩人一起躺在檐下的躺椅上,蓋着薄被,晃晃悠悠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寧嘉安嘆口氣,“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啊”,這句詩的意思是說一個癡情郎喜歡上了一個有夫之婦,那有夫之婦雖然心動,但已嫁作他人婦,歸還人家送來的明珠時還遺憾呢,爲什麼沒有在還未出嫁的時候相逢呢?
蕭璟和笑,“怎麼還吟上詩了?”
“你就是那有夫之婦,我就是那癡情郎,你對我這麼好,我都喜歡上你了,可你又不喜歡我,人世大憾啊。”
蕭璟和此時的心情怎麼說呢,就像平靜的湖面上突然投擲下一顆石子,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瀾,波瀾不息,讓他心神盪漾,許久之後才緩聲問道,“我也沒做什麼,你就喜歡上我了?你這喜歡也太容易了些。”
寧嘉安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卻也嬌憨可愛,“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也可能只是有好感吧,畢竟你是我名義上的相公,又格外的英俊瀟灑,天天晚上還睡在一起,很難沒有感覺的,而且這次我傷了心,正在脆弱的時候呢,你又給我喂水又是給我擦藥的,我這顆少女的心肯定要動一動的,對吧?”
“嗯,說的也合乎情理,我確實英俊瀟灑”,蕭璟和格外得意,“只是你這心動一會兒就行了,可別對我情根深種,我可有喜歡的人了。”
“知道知道”,寧嘉安把被子往上拉拉,聲音嗡嗡的,“你放心,你要當貞潔烈女,我也只能當柳下惠了,絕對不會騷擾你的,咱倆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做閨蜜嘛,要是哪一天你和秦公子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會打擾你倆的,保證給你倆留有足夠的空間,你看,我是不是很賢惠啊?”
蕭璟和都氣笑了,“嗯,賢惠賢惠,我謝謝你哦。”
寧嘉安“啪”打一個響指,“客氣客氣,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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