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表白
待馬車停穩後,楚淮凝急忙蹦下直奔府內,繞過了正堂穿過了花亭長廊,踏着青石小板地,提起裙襬就風風火火地衝進書房,一路小跑一路喊道:“爹爹,爹爹,你快給我去找個媒婆——”
正在書房埋頭處理公務的楚廷源聞聲便看向門口,待看清人後,見她額頭包了一圈白布,心下一緊,連忙跑過去掰着楚淮凝的小腦袋看上看下,急道:“寶貝閨女這是怎麼了?誰傷的你?”
楚廷源力氣太大,她哎喲低呼一聲:“爹爹,凝兒沒事,一點小傷。”
見她還生龍活虎的模樣,傷的應當沒有太重,楚廷源這才放下心來。見此楚淮凝便笑嘻嘻道:“爹爹,你快去幫我向靖安侯府提親,我要嫁給顧舒晏!”
顧舒晏?不正是靖安侯世子,近兩年朝堂的後起之秀。楚廷源皺緊眉頭,疑惑問:“丫頭,你怎麼突然看上他了?”
楚淮凝難得羞赧地扭捏了兩下裙襬,嬌聲道:“哎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是以身相許呢。”
看乖乖女兒這副模樣,顯然與其他女子一般,瞧中了顧舒晏那張臉。
顧舒晏這人的品性與能力他倒是十分欣賞。
可據他接觸後所瞭解,顧舒晏爲人清冷內斂,不近女色,對女子的任何示好通通油鹽不進,冷漠得緊。他閨女若是嫁過去,還不得整日同個冰塊一起生活?
更何況,他雖說年齡大了但有些事還是忘不了。
“凝兒不是向來與老顧家那兄妹倆不對付?”
楚廷源口中的老顧正是靖安侯顧觀。
楚淮凝卻完全不拿這當一回事,只噘嘴道:“哼,我嫁過去不就是他們的嫂嫂了嗎?”
“我不管,爹爹快去幫我提親!”
“胡言亂語,姑娘家去提親像什麼樣?”
楚廷源眉頭緊皺,見她顯然動了真格,也放棄了說服的念頭,總歸他女兒若是下定決心了,那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的倔勁。
他坐回原位,又提醒道:“凝兒去找你姨母求一道聖旨不就成了?”
父親的一句話,楚淮凝立即茅塞頓開。
她猛地一跺腳,覺得自己大抵是被玉月湖裏那塊巨石給撞傻了,怎麼就給忘了,皇后是她的姨母,皇帝是她姨父這事?想來這樁婚事必是板上釘釘了。
看着她這躊躇滿志的模樣,楚廷源心裏不禁一陣愁容。
楚淮凝可謂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長大的。
她的生母原是長樂侯的嫡幼女,上頭有三個姐姐與一個哥哥,從小被寵着長大,十六歲時嫁給了楚淮凝的父親楚廷源,婚後很是鶼鰈情深,但在五年後生楚淮凝時卻遭逢難產,苦捱幾天後不幸去世。
楚淮凝也因早產導致幼時身體孱弱,楚廷源又因公務繁忙,沒空細心照料,是以楚淮凝從小就是幾個姨母輪流帶着長大,姨母們把對妹妹的愛都轉移到楚淮凝身上,對她從未有任何要求,只要她快樂健康的成長。
也是因一直處於這種溺愛的環境中,導致楚淮凝養成了目中無人且無拘無束的性格,等她十歲回到親生父親身邊時,這性子便是再也掰不正了。
楚廷源只希望自己閨女能平安無憂過完這一生,可她喜歡誰都好,竟喜歡上那個冷情冷肺的顧舒晏。
現在一時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她的不幸還是顧舒晏的不幸。
離上巳節已過去五日。
這幾日楚淮凝都沒閒着,動用了她所有的人際關係,忙上忙下地打探顧舒晏的相關消息。
待全打聽清楚後,她才明白,爲何她在汴京從未見過顧舒晏。
顧舒晏在曲陽老家出生長大,之前從未踏足汴京,直至十四歲時纔回了京城,而那會兒也正是楚淮凝與顧家倆兄妹最針鋒相對的幾年,楚淮凝猶記得當初是聽說了他倆有個兄長回京了,但從未放心裏去。
顧舒晏十八歲高中狀元,轟動滿汴京,因着是靖安侯府的大喜事,顧依若還在她面前翹起尾巴,耀武揚威了一回,是以這事她倒記得十分清楚。
顧舒晏如今二十有二,官至四品,年少有爲,又很得聖上器重。而顧舒晏這等芝蘭玉樹之人,更是與她這等整日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走不到一處去。
正在她絞盡腦汁想着如何去接近顧舒晏時,楚府的馬車已到了靖安侯府前停下。
靖安侯府門口值守的人見到楚淮凝,只躬身笑着往裏請。
雖說楚淮凝與顧依若和顧舒展幼時起便不對付,但要細說起來,她家與顧家多少也沾了點親戚關係。
靖安侯顧觀可是她爹爹曾祖母的表妹的表姐的表外甥,再加之上巳節那日顧舒晏救了她一命,她親自登門道謝也說得過去。
“張管家,請問府內世子可在?”話是客套問問罷了,顧舒晏今日休沐她早就打探好了,特地前來來堵人。
張管家躬身笑着回道:“世子爺今日休沐,主子們正要用飯呢,楚小姐還請裏頭請。”
張管家領着楚淮凝進了榮春堂,靖安侯府正預備用午膳,見了來人,靖安侯顧觀平日裏威嚴的面容上立刻涌起慈祥的笑意,朗聲笑道:“凝丫頭來了?來來來,快坐下一起用飯。”
楚淮凝含笑對靖安侯行禮,掃了一眼桌前,發現靖安侯夫人和顧舒展都不在。
靖安侯見楚淮凝疑惑的眼神,以爲她是想來與顧舒展敘舊,便笑道:“舒展那小子前兩日帶着他母親回曲陽老家接老太太來汴京了,約莫要三個月後才能回。”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顧舒展去哪了,但也只能對着靖安侯含笑點頭,眼角餘光看了顧舒晏一眼,便順勢落座他身旁。
楚淮凝笑道:“顧叔伯,今日淮凝來是想親自登門道謝。”
顧舒晏救了楚淮凝一事,整個勳貴圈早已經傳開了,靖安侯不以爲意,嗐了一聲:“你這丫頭何必這般見外。”
楚淮凝無視對面一道炙熱兇狠的目光,眸光含俏含羞看了一眼顧舒晏,又從寬大的衣袖內拿出一個小型的黃花梨厚匣,柔聲道:“聽聞顧大人練得一手好書法,淮凝便想將這隻上好的狼毫筆送予大人,還望大人笑納。”
說罷又滔滔不絕介紹了此筆的多種優勢。
顧舒晏掀起眼皮冷冽地瞥了她一眼,輕聲打斷她的話:“舉手之勞罷了,楚小姐不必多禮。”
那日剛被湖裏救起來還未完全清醒,現在這金石之聲入耳,聽地她心臟砰砰狂跳。這等相貌與才學,就連聲音都那般動聽,真不愧是她楚淮凝看上的男人。
正在她想要回話之時,對面傳來一道涼嗖嗖的女子嗓音:“楚淮凝,我怎不知你何時還喜練字了?”
聽了這聲,楚淮凝沒有迴應,只半垂下眼眸。
暗道,這個顧依若還有她那回了老家的二哥,從幼時學堂起便處處與她作對!
且等着,待她嫁給顧舒晏後還不讓他二人跪下來叫嫂嫂。
靖安侯也聽出來顧依若話語中的不善,連忙厲聲制止:“若兒!你怎麼說話的?”
隨後又忙安撫道:“凝丫頭,你可莫放心裏去,你們小姐妹從小一同長大,她的性子你也清楚,這孩子向來嘴不把門。”
若是換成以往,楚淮凝定是要跳起來勢必同顧依若爭執個幾百回合,但現下在顧舒晏面前,她得維持一下靜淑的形象。
楚淮凝輕攏了一下耳邊的碎髮,對靖安侯柔聲笑道:“顧叔伯,淮凝知曉依若沒有惡意,也沒放心裏去。”
聽了這輕聲細語柔聲帶笑的語調,顧依若滿臉跟見鬼似的,一臉喫驚地看她。
楚淮凝視若無睹,只笑意盈盈地側首望着顧舒晏。
一頓飯在靖安侯的警告下,顧依若纔沒有繼續找茬中用完。
等靖安侯出去後。
顧依若便剋制不住地陰陽怪氣:“楚淮凝你今日來到底安的什麼心?”
在顧舒晏瞧不見的角落,楚淮凝衝她翻了個白眼,便不予理會。
正在這時,顧舒晏懶得看兩個小孩子鬥嘴,撩起衣袍便徑直朝外走。
楚淮玉全然不顧身後顧依若的挑釁,連忙跟在顧舒晏身後。
出了榮春堂。
走了一小段路,顧舒晏實在無法忽略身後的小尾巴,他停下腳步,負手而立。
楚淮凝一個不妨,猛地撞上他結實的後背,她揉了揉被撞紅的鼻尖,眼眶溼潤仰面去看他。
顧舒晏身姿頎長,挺拔如鬆,她的身高只將將至他的鎖骨處。
顧舒晏轉過身,垂眸看着眼前烏壓壓的小腦袋,淡聲問:“楚小姐還跟着我做什麼?”
二人離得極近,楚淮凝能清晰聞到顧舒晏身上清冽的清香氣息,她的心臟砰砰狂跳,眸含秋水深深地凝望着面前之人。
楚淮凝也不知怎地,從她從湖中被救起來,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顧舒晏後,對他便是抑制不住的滿腔心動。
現在,他近在咫尺,觸手可得。
她溼漉漉的眼睛對上他清冽的墨眸,不多時,她鄭重道:“淮凝心悅顧大人。”
她幾乎是想也未想地,就將心中最想表達的話說了出口。
聽聞這沉靜且平穩的聲,顧舒晏一貫冷靜的面容上竟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即又恢復如常。
似是沒料到她會這般直接,半晌後,顧舒晏神色平靜地輕聲道:“多謝楚小姐厚愛,可在下對楚小姐並無一絲情愛。”
雖說早就想到了會是這樣的回答,但楚淮凝還是心口驟然一緊,她驀地眼圈泛紅,淚珠盈盈,轉瞬之間淚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長這麼大,她從一次體會到被喜歡的人拒絕的心情,只是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顧舒晏不是第一次這樣拒絕她了,但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上一次是在哪兒。
看到楚淮凝流了眼淚,顧舒晏也不由有慌亂,他極快地掩藏下心底的困惑,眉間緊蹙,冷着臉站在原地看着她哭。
很快,見她哭到一雙俏生生的杏眼腫的像個核桃,顧舒晏僵硬地立在原地緊繃着面容,終究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
楚淮凝越哭越難過,一刻鐘後,她擦乾淚水,睜開通紅的眼睛,認真地看着顧舒晏,啞聲道:“顧大人不喜歡淮凝也行,但淮凝不會就此放棄的,顧大人且等着罷。”
說罷,不等他的迴應,轉身跑了出去。
留下顧舒晏面色複雜的留在原地。
楚淮凝一路悶頭跑出了靖安侯府,上了楚府馬車後巧蘭和桂冬間她髮絲凌亂,臉頰和眼眶通紅,登時嚇了一跳。
是夜,靖安侯府風簫院。
主臥內,顧舒晏背脊筆直地端坐於紅木雕山水紋書案後,他面露困惑,直到手持的毛筆筆尖墨點滴落暈成團團濃墨,浸透了整桌宣紙,還尚未回神。
自晌午後,顧舒晏的腦海裏便時不時會回想起楚淮凝對他說的話。
不知怎得,他總覺得這樣的場景他好似之前也遇到過,但現下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而後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上巳節那日他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那弟弟和妹妹時常掛在口中楚淮凝,又怎會覺得之前就認識她?
隨即,他很快將腦子裏那些奇怪的想法拋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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