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八章 一人死 作者:未知 横木立人低着头,手裡的金花不知敛去何处,站在夜色裡,落寞地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声音裡的情绪還是那般倔强与不甘。 “不管是第一剑……還是最后這剑,你都伤不到我的根本!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不敢向我出剑!你休想用這等言语来乱我道心。” 柳亦青不停咳血,面色如雪,還有那抹夜色都遮掩不住的怜悯意味:“我要死了,先前我沒有出剑,以后也不会再出剑,那么,永远沒有人知道答案,你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接住我的剑,在今后的修道旅途上,你或者可以制霸人间,可今夜的遗憾会一直伴随着你。” 皇城的墙塌了,到处都是砖块与石砾,护城河裡的水静了,被斩断落下的柳枝渐渐向水底沉去,一片死寂裡,忽然有花盛开。 那花与夜色仿佛融为一体,沒有粉嫩的颜色,也沒有灿烂的金边,只是纯粹的黑,花瓣繁密的难以数清,隐约能够分清是朵桃花。 黑桃显现在夜色间,那人也从夜色裡走了出来,脸上的银色面具经過数年時間的风吹雨打,不再那般明亮,如旧物般蒙着层模糊的雾面。 就像那朵黑色的桃花一样,此人曾经也有過光彩夺目的金色,只不過现在他把金色都给了别人,把纯粹的黑留给自己,他的衣衫、他的眼神以及他的气息,都是那样的寒冷而厚重,就像砚中快要干凝的墨汁。 柳亦青看着从夜色裡走出来的那人,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些凝重,和先前面对横木立人时完全不同,因为他察觉到了此人比以前更加纯粹,从而更加强大,不禁开始担心起书院裡的那些唐人。 …… …… 隆庆走到夜色,来到皇城前。 横木立人沒有任何反应,依然盯着辇上的柳亦青。 隆庆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還有那件刚刚染上血的青衣,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后望向夜穹裡的月亮,脸上流露出遗憾的情绪。 今夜西陵神殿向临康城派出横木立人這样重要的人物,出动包括赵思守在内的五名知命境强者,两千重骑千裡来袭,皇城四周提前布下强大的阵法,還有……他一直站在夜色裡。 這般阵势,除了让南晋重回昊天的怀抱、杀死背叛神殿的柳亦青,自然還有些别的想法,比如杀死那些前来救援剑阁的强者们。 敢在神殿威势之前对剑阁伸出援手的人很少,准确来說,只可能是书院裡的那些人,而隆庆判断,最有可能出现在临康城的人是宁缺。 书院依然是要讲规矩、讲道理的,西陵神殿为书院安排了那么多道理,至少当然前书院无法解开那些道理,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神殿剿灭新教,看着神殿北入南晋,却什么事情都无法做。 只有宁缺向来不讲规矩,也不讲道理,所以在隆庆看来,今夜他很有可能出现在临康城,這让他感到很满意,同时很期待,然而就像横木立人失望于柳亦青的最后一剑沒有刺向自己那样,他這时候也有些失望,因为宁缺始终沒有出现。 “书院不会来人,神殿摆出這么大的阵势,真的太浪费了。” 柳亦青的唇角淌着血,声音却還是那样清楚。 隆庆看着他平静說道:“我不认为這是种浪费,因为我不会低估任何对手,尤其是……被很多人低估的你。” 柳亦青是柳白的亲弟,少年时籍籍无名,出道战便在书院侧门被宁缺一刀斩瞎了双眼,如隆庆先前在夜色裡所言,他后来单剑入宫,杀死南晋皇帝,掀开了大时代的开篇,但他的声望依然不够高,在很多修行者看来,他远不如宁缺和隆庆,更沒有资格接替柳白在人间留下的位置。 但隆庆不這样想,因为他有過与柳亦青非常相似的经历,他也曾经惨败在宁缺的手下,付出极惨重的代价才重新崛起——柳亦青双眼皆盲,却能执剑踏破知命门槛,夺剑道造化,他知道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這代表着多么强大的意志。 “你是剑阁的主人,你的剑代表着你的意志,不刺横木,自然不可能真是意气之举,而是因为你要杀死皇帝和那些皇族。” 隆庆看着柳亦青說道:“城墙上的那些人死了,南晋必然陷入内乱,短時間内无法恢复平静,神殿想要借用南晋的军力与国力,自然也不那么方便,這便是你剑阁的意志……伤己从而伤敌?” 柳亦青脸上的白布已残,正在滴血,說道:“末六字总结的极精辟,但我对横木說的也沒错,很多年前,神殿要宣扬你的神子之名,很多修行强者死在你的手中,如今神殿准备推出他,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们?” 隆庆說道:“這……正是我所不理解的事,南晋国门已开,既然无力回天,你为什么不選擇离开?为什么還要替唐人送死?” “多年前,大兄让我去书院洗剑,结果我被宁缺所伤,就此盲了双眼,此后虽然剑心通明,但其实依然沒有看透這件事情。” “可你還是選擇站到了书院那一边。” “不是我的選擇,是大兄的選擇。” 柳亦青艰难地摇了摇头,說道:“我不懂大兄为什么要帮助书院,但既然你要這样做,那么我便這样做。” 隆庆說道:“唐人无信,你坚持的意义在哪裡?” “意义,在于自己。” 柳亦青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淡然說道:“我不喜歡唐人,我不喜歡书院,我不喜歡神殿,不喜歡你们這些神棍,我不明白大兄为什么要帮助书院,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南晋人都想要帮助神殿,大兄死了,南晋人把剑阁当成鬼域,我向前看沒有人,向后看沒有人,向身旁看沒有同伴,我变成了一缕孤魂,一只野鬼……” “但就算是孤魂野鬼,也可以做些事情,唐军若来侵,剑阁弟子当抵抗,西陵来,亦当抵抗,即便战不過,但总要先战過。” “自取灭亡之道,愚痴难赞。” “听闻观主当年入长安,千万唐人赴死,如今神殿入临康,我南晋千万人,束手相看,我想总得有人表明些态度…… “有一人赴死,终究也還是好看些。” 柳亦青觉得肺部正在燃烧,破裂的心脏就像垮塌的河堤,痛苦地停顿了下,艰难笑着說道:“既然是死,当然不能让你们太顺意。” …… …… (我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前天开了那個单章之后,开始认真思考故事,然后血压就开始不稳,那個波动……真想骂娘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