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傷上加傷
掌櫃的擡手並住食指中指，霎時點中了李百的胸口，他覺得一股力道穿透肺腑，震得他氣血翻涌，幾欲吐血。李百喫痛俯身，掌櫃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一擊李百並未感到對方用力，不過是因爲對方精準地擊中了他的傷處。
“你的傷還未好？”
李百趕緊將手抽了出來：“並未大礙。”
他本就身有舊疾，而五年前，他入地府時的那場血戰便是幾乎要了他的命，駱遷不知熬了多少副藥纔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你這副身子可是受不住判官筆”，掌櫃的嘆了口氣：“靈活一點，換條路，能保命。”
“我想好了。”李百道。這不是靈不靈活的事，此時此刻他是絕不能暴露身份的。
“想好了便不能改了。”
“不改了。”
“此次便由我做判官”，掌櫃的道：“如此，其他人也不敢說什麼，我會盡量出手輕一些，我再如何心疼你，也總要像個樣子。”
“多謝掌櫃的。”
刑室就在地府中樞所在的地下，與其說是一間密室，不如說是一間書房。
室內陳設古樸雅緻，青石地面映出溫暖的燭光，排排書架上都放置着竹簡。
這裏沒有一冊紙質書籍，而那些竹簡嚴格來說也並不是書，而是受刑人的卷宗。裏面記錄着他們任務失敗的經歷，陳列於此，以戒後人。
十殿閻羅與辰司衆鬼除了出任務的，都到齊了，他們分立刑室兩側，恭候掌櫃的發話。
這天，佟老頭的麪館一早打了烊，他本要去面見掌櫃的，作爲十殿閻羅之一，崇夜被罰這件事，他心有不忿，鐵了頭要去說情，卻被李百給攔下了。
“掌櫃的已經決定了的事，是絕無更改的，這種關頭莫再多生枝節，免得再遺人口舌。”
聽了李百這話，佟老頭終於忍住沒去，身處這樣一個殺手組織，人心本就涼薄，除了弱肉強食，便只剩下看熱鬧的冷眼。
“地府辰使崇夜，管教屬下不嚴，致巳鬼一夢叛逃，除殺史長生任務失敗，罰以判官之刑，杖二十。今日我爲判官，諸位在此，皆爲見證。”
掌櫃的話剛說完，照影突然道：“屬下認爲此事不妥。地府施刑素來皆由判官執行，從無破例，屬下認爲此次也應由判官施刑，無需勞動掌櫃的大駕。”
“照影大人何出此言，掌櫃的已有言，此次親作判官，你此番言論是在質疑掌櫃的公允麼？”佟老頭駁道。
一時間衆人沉默，多數人是事不關己的姿態，知更則是握緊了拳頭。
照影垂首向掌櫃的道：“不敢，屬下絕無此意，只是覺得不可壞了規矩。”
“照影大人是這個意思麼？”一個看起來身形枯瘦，雙目無光的老人開口：“這地府中誰不知你和崇夜大人之間有嫌隙，我看來你此番是擔心掌櫃的有所偏私，手下留情吧。”
“照影大人一片公心，卜公怎可如此臆測？”
一時間室內議論紛紛，各持己見。
“好了”，掌櫃的沉聲道：“諸位皆是習武之人，自可定奪我出手是否有偏私，可還有異議？”
衆人沉默。
頓了片刻，掌櫃的緩緩開口：“既無異議，那
便開始。”
李百單膝跪俯在刑室中央，掌櫃的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去，判官筆被他穩穩地握在手中，幽幽地閃着冷光。
寒光起落，第一杖下去的時候，李百已覺得三魂七魄已經被震散了，他似乎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前几杖他還能催動內力相抗，再後來便越發覺得神思開始恍惚，怎樣都無法凝神聚力，腥甜之氣不停地頂着他的咽喉。
時間好像就此凝固了，他耳畔懸着嗡嗡的雜聲，痛苦卻在持續加深。
李百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杖了，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或者是已經攪到了一起，已然分不出彼此。
終於他再也壓不住翻涌的氣血，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血沿着他的面具緩緩的往下淌，他的身子開始有些顫抖，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衣服。
一陣耳鳴之後，李百覺得眼前開始模糊，似乎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周圍的空間好像已經變了，這裏不在是刑室，變成了一個他特別眼熟的地方。
他看見了一個小男孩在奔跑，追着前面的兩個人。接着他自己突然好像成了那小男孩，那二人不時的回頭笑着，向他招手。
他向前追趕，卻怎麼也追不上眼前的人，也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看到他們迷糊的輪廓。
在他的潛意識裏，他想喊娘，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接着周圍變成了鬱鬱蔥蔥的竹林，風吹林動，青竹颯颯，他看見一個人，手中握着一節竹枝，身姿輕逸，揮灑出一套他似曾見過的劍法。
“好厲害！這套劍法叫什麼名字？”
“我還尚未取名，待……將招式完善之後……”
待什麼？待誰？待字後面說得究竟是什麼？
李百聽不清楚，也想不起來。
“十九、二十。”
疼痛再一次將他拉回到現實，他的衣領已經被冷汗溼透，頭髮一縷一縷的粘在了一起，地上的血已經匯成了一小灘。
李百的身體也已支撐不住，幾欲倒下，他一隻手撐着地，勉強維持着平衡。
施刑完畢，痛苦的味道瀰漫在整個房間裏，每個人似都能嗅到。
掌櫃的摩挲着判官筆：“此事就此了結，以後任何人不得以此事搬弄是非。”
“是。”衆人齊聲應道。
“照影。”
“屬下在。”
“辰使崇夜身體不便，除殺叛徒一夢之事交由你負責。”
“是。”
“掌櫃的……屬……屬下有一事……相求。”李百幾乎氣若游絲。
“講。”
“我將史長生……帶回後……便交由佟公看管，此人……掌握着……重要機密，於我方……尚且有用，恐……多方覬覦，現在……我力有不逮，懇請……掌櫃的，將此人……一併託付於……照影大人……看管。”李百呼吸無秩，連連喘息。
自己重傷不便出面，李百擔心會有人趁此機會對史長生下殺手，與其是這樣的結果，那便不如將史長生直接交到對方手上，最起碼照影沒了殺史長生的理由，他非但不能殺他，還需要好好地看着他免得被其他人給殺掉。
“好。”掌櫃的道。
無人察覺，照影臉上閃過一絲陰鷙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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