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明令禁止
我被江渢圈在懷裏,背對着他,一條胳膊自身後穿過,緊緊箍着肚子,雙腿也被卡在他腿/間,渾身上下只有頭能小幅度動彈。
仰頭看窗外時視線卻被盤踞牀頭的貓截胡,它臥的端正,圓圓一坨,頭擡起一個微妙的角度,正好半掀眼皮乜過來。
我這纔想起昨晚這裏除了我和江渢外還有貓。
往常只要我在屋子裏它總是圍過來轉,抱着手指舔咬或是跳到腿上睡覺,昨晚卻極安生,可能是動靜太大驚到了它。
我緩緩抽出胳膊,擡起來夠到它的背毛來回撫,貓咕嚕兩聲,伸出舌頭舔舔我指尖又耷下腦袋閉上眼。
窗外的天從水藍逐漸染上橙紅。
我有些後悔遲遲沒有給鬧鐘裝上新電池,只能根據天色推算時間,冬天太陽升的遲,或許現在已經七點了。
跟天色一起熱起來的還有身體裏的東西。
腿間潮溼黏/膩,想到江渢昨晚那雙佈滿血絲的雙眼我不忍心叫醒他,又把手搭在他胳膊上闔上眼。
心底生出那些盤根錯節的擔心,擔心已經到了早飯時間江渢卻不在房間、擔心徐媽來敲門喊我、擔心我這扇小窗沒有簾子遮擋……
一閉上眼嵌在他懷裏,兩顆心臟偎在一起發生的共振就像起潮似的,把千頭萬緒都沖刷乾淨了。
再睜眼時是被我的手機鈴聲吵醒的,聲音和震動都是昨晚在酒吧時調成的最大檔,我被驚地一哆嗦,手機被將江渢從身後遞到我面前。
我眨眨眼,努力對上焦,是外婆。
“外婆。”拿起來一出聲啞的厲害,我清了清嗓子,咽口水時一陣鈍鈍的疼。
“還沒起牀啊。”外婆問。
“……沒有,今天放假了。”
外婆笑笑,問我放幾天假。
“七天。外婆,我明天就回家了。”
“寒假這麼短的啊,那就不要來回亂跑了,過完年不是就快高考了嗎?”
“六月份考,”我應着:“沒事,我哥已經幫我買好票了。”
外婆似乎是在做飯,我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過了會兒她才說:“小晚啊,聽話,來回路上多折騰!家裏冷的緊你再生病怎麼辦,等你高考完我們去看你呀。”
我說不累,又被她絮絮地勸,翻來覆去總是說,“什麼都比不上考大學重要的。”
我知道外婆心裏始終惦記着我媽說過的話,說我要接受教育才能有文化,有出息。
被帶來海城的前七年,她和外公從未聯繫過我,但是我知道家裏的電話本第一頁就寫着江懷生家的電話號碼和地址,頁角都被搓爛了,我房間裏的牀單時常更換,每一樣零碎東西都被悉心保存。
外婆和外公時刻都盼着我回去卻又擔心江懷生趁機把我丟回去不再管,只能年復一年地在大陸的另一頭默默等着,念着。
酸楚無力還有疼惜糅雜成在一起自胸口蔓延,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反駁的話,最後無法只能答應她,又約定好高考完帶他們到海城玩。
“好,乖孩子。”外婆放緩了聲音,像是透過電話拉着我的手摩挲一樣:“替外婆謝謝小渢照顧你。”
每次通電話她總少不了這句話。
“知道了外婆。”我說。
掛掉電話後我看了一眼時間,八點半。
手一鬆,任憑手機落在牀上,又無聲地重新回到江渢懷裏才說:“哥,早上好。”
“早。”
話音剛落他雙手鉗住我的腰,乾脆地退出來,像是冬天蓄滿熱水的暖瓶塞被拔掉,發出悶悶一聲,潮熱氣息瞬間四散開來。
那一聲臊的我不住痙攣,又被他伸手探下去觸碰。
“腫了。”江渢聲音嘶啞,湊到耳邊親一下耳垂。
“沒事……嗯!”我話沒說完他突然把手往前探過去。
我難耐地仰起頭卻正跟貓對視上,它又擡起腦袋耷拉着眼皮下睇,隔着一層被子卻洞察一切般的。我伸長胳膊去捂它的眼睛,羞恥感遮天蔽日地壓下來,沒忍住叫出了聲。
結束後江渢一把撈起我抱在懷裏去洗澡,貓跟着一躍而下,繞過他的腳踝跳到地毯上磨爪子。
等我們倆都收拾好已經接近十一點,院子裏靜悄悄,客廳也沒人,餐桌上還擺着早上的豆漿。
我端起來喝一口,已經涼透了,卻忍不住喝了大半緩解嗓子發乾的鈍痛。
江懷生家裏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氛圍中,他和陳阿姨自元旦那天吵架後始終沒有和好,但也沒再發生過爭執,只是相互忽略對方。
江潯可能是受不了壓抑的氛圍,大年二十九就跑去她奶奶家過年。
儘管如此,除夕夜江懷生還是招呼我們一起看春晚。電視開着,喜慶熱鬧的聲音總算打破了連日的沉寂。
他和陳阿姨分別坐在長沙發兩端,我走到最角落的側面沙發上坐下,江渢自然地跟着坐在我旁邊。
中間隔了半個人的距離我卻如坐鍼氈,視線不敢離開電視分毫,生怕被察覺出端倪。
直到電視裏的主持人開始新年倒計時,我放在腿上的手蜷了蜷,順勢滑落在沙發上,試探着往江渢的方向移了半寸。
6、5、4……
又移半寸。
3、2、1……
躊躇着,手背倏地被一層涼意籠上,我手腕一轉跟他握在一起。
新年到了。電視裏天南海北的問候聲連線在一起,奏出一首喜悅的嘈雜樂曲,掩蓋住我急促的心跳聲。
我側了側頭卻不敢直視江渢,盯着茶几上一顆紅透的蘋果小聲說:“新年快樂,哥。”
因爲兩起火災的緣故,從前年開始海城市區禁止再燃放煙花爆竹,窗外一片寂寥。
江渢於我來說就像煙火,誘人,危險,明令禁止。
我只好把他藏在身體悄悄升騰再無聲地炸開,融化了五臟六腑換取這一瞬的歡愉。
他捏捏我的手說:“新年快樂。”
不到一分鐘,電視裏的歡呼聲停止,又換成無聲的雜技節目。
我鬆開手,掌心浸滿了汗,握成拳像是握住了一絲火星,重新放回腿上。
大年初一開始,江懷生家不斷地有人來拜年,陳阿姨不得不重新掛上得體的笑跟江懷生站在一起接待寒暄,他們常常帶上江渢一起。
直到初四晚上幾乎都沒有和他獨處的機會,我坐在桌前整理書包時收到學校發來的成績短信,生平第一次生出些想要馬上炫耀的欣喜。
最後一輛汽車離開院子的聲音逐漸遠去,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
書和卷子還鋪在桌子上,我沒心思再收,盯着手機上的時間一格一格跳動,跳得太慢,我計劃着等到十二點偷偷上樓溜去江渢的房間。
一鉤月牙攀上來,正好被窗戶框着,像是掛在牆上的一幅畫。
萬籟俱寂。
不知怎麼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外公總講的那個他在雪地裏被兩頭狼圍住的故事,或許那天晚上天上也掛着這樣的一彎銀月,冷冷的,孤零零的。
正想着,“咔噠”一聲門被擰開,我有一瞬間的不真實感,像是半夢半醒間身體急劇下墜。
喃喃問道:“哥,你怎麼來了。”
江渢反手關上門走過來,看一眼我鋪了一桌子的書,問:“明天回學校?”
我點點頭,像個討要獎勵的小孩迫不及待地仰起頭看着他說:“哥,我上學期期末考試拿了第一。”
“這麼厲害。”他配合着,走過來接住我遞起的手機看成績單,一隻手放在我頭上揉。
“我們班主任說保持這個成績上海大很穩。”
我坐在椅子上自下而上地仰視他,看到他眼角彎了彎,睫毛下的瞳仁像是淌了月光進去,亮亮的。
他問我有沒有想好學什麼。
“還沒有……”我有些不安地攥住他T恤下襬的一角,“哥,你會不會覺得我沒有主見,我還是不知道以後想做什麼。”
“那就慢慢想,不急。”
白天我無意間聽到江懷生和合作夥伴高舉酒杯時自鳴得意道他讓江渢學經濟是多麼高瞻遠矚,將來好繼承他的衣鉢。
那人說羨慕他有個好兒子,江懷生哈哈大笑。
他還不知道江渢轉了專業。我隱約地猜測江渢轉專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願意按照江懷生安排的路去走。
接過江渢遞回來的手機攥在手心裏,我忍不住問:“哥,你喜歡現在學的專業嗎?”
他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問,放在頭上的手一頓,過了會兒才嗯一聲。
那就好,你喜歡就好。我這麼想着。
很早之前我幫徐媽整理儲物室時,在櫃子角落裏發現一本牛皮封面的舊相冊,皮質柔韌,手感極佳,卻積攢了厚厚一層灰。
我做賊似的躲在櫃子後面翻開,第一頁就是江渢騎在江懷生脖子上的照片,背景是在海邊,他看起來只不過三四歲,一手拿着一把玩具槍一手被陳阿姨牽着,笑得眯起眼睛,嘴角的酒窩隱約可見。
我忍不住摸了摸照片上他的臉。
相冊很厚卻稀稀拉拉的只填了十幾頁,多數是他和江懷生的合照。
我慢慢翻着,最後一張是他穿着小西服被江懷生牽着手,黑沉沉的眼睛看向鏡頭卻面無表情。
我認出這是我第一次在電視上見到他時的那身裝扮,水晶一樣亮的領結在照片裏被蒙上一層泛黃的塵。
我從未把江懷生當做爸爸看待,但江渢小時候一定很喜歡“爸爸”,比起我這樣從來沒有擁有過,他有,甚至全心全意地依賴過,卻又眼睜睜地看着破滅只會更難過和無助。
我到這個家來的時候他也只有十一歲,還是個小孩。
“哥……”我去拉江渢的手。
他可能以爲我還在憂慮學什麼的問題,拍拍我的頭聲音裏帶着輕柔的笑意:“喜歡什麼就學什麼。”
不知道是月光還是燈光把我們倆的影子斜斜地照在地板上,一點縫隙都沒有。
我說:“哥,你一定要等我,還有半年我就能和你一起上大學了。”
“等着呢。”他說。
大年初五,高三正式開學。
學校門口掛上一塊巨大的倒計時燈板,每天清晨醒來時那塊板子上的數字就減少一天,猩紅的光把還未亮透的朦朧天空撕開一道口子似的觸目驚心。
我不再像上學期一樣一得空就跑回去,而是全心沉澱下來準備高考。
我容不得自己出一點差錯。
二月到六月,倒計時板上的三位數逐漸變成兩位數,又到個位數。
週末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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