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讓我待在你身邊
“大快人心!江懷生因貪污入獄後自殺未遂,今日凌晨病逝於海城。”
“悲痛!海城數十家希望小學捐助人江懷生於今日病逝於海城人民醫院,享年五十三歲。”
“犯人服刑期間因病意外死亡應該如何處理?監獄有責任嗎?”
“傳聞江懷生除一兒一女外另有一私生子,長風集團未來掌舵手花落誰家?”
……
一條消息過後接踵而來的是各個平臺的新聞推送,瞬間擠滿了整個屏幕,無論是經濟板塊、娛樂版塊甚至教育板塊,通通爭先恐後地擠在凌晨時分報道了這一消息。
儘管江懷生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但他病逝的消息卻遠比不上眼前人的怔愣更讓我無措。
我把手機關靜音扣在牀上,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開口能說些什麼。
仰起頭,江渢背對着我站着,看不見他的神情。他的手機仍在震動,發出細細的聲響,讓室內不至於靜的可怕。
靜默片刻,我輕輕開口,叫了一聲“哥”,發出聲音時才後知後覺地嚐到了喉嚨裏淡淡的鐵鏽味的腥甜。
“嗯。”他極快地應了一聲,又重新把手放在我後腦勺上揉了揉,觸感如同一匹絲綢,柔軟冰涼,然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拿起手機處理消息。
然後呢?我該說什麼?
我知道你很難過。
別難過了。
沒事的。
哥。
……
我從未覺得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
按理說,我經歷過媽媽和外公兩次至親的離世,怎麼也應該學會了如何面對當下的狀況,可大腦卻遲遲下達不出任何指示,它在這個檔口突然罷工了,麻木地旁觀着我。
我只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卻正看到江渢下頜線到脖頸的那一段線條,喉結隨着呼吸上下滾動,像極了一根緊繃的弦,看起來鋒利又脆弱。
他喉結上彷彿連着一根線纏在我的心臟上,一跳一跳的,把我的心臟越系越緊,直至我覺得要疼死的瞬間。
“哥,我們就現在出發,你換一下衣服,我去開車。”我握了一下他的手,飛快地把外套裹在睡衣外,抓過桌子上的車鑰匙,“開快一點天亮前就到了。”
“小晚。”肩膀被按住,像是砂紙摩擦過一樣的聲音傳進耳朵,“不能陪你回外婆家了。”
他說完,把我隨手拉到一半的外套拉鍊又拉下去,輕輕褪下來重新搭回椅背上,“我得去一趟海城,大概一週之後才能回來。”
“我也去,”我注視着他,哀求般的陳述道:“我和你一起去。”
江渢若有似無地呼出一口氣,把我按回牀邊坐下,甚至有條不紊地把我慌亂起身時掀翻的枕頭放回原位,拍了拍,“天還沒亮,你再睡一會兒。”
差一點,我差一點又要被他遊刃有餘的樣子給騙了,要不是看到新聞推送,我可能就會按照他的安排乖乖睡過去,丟他一個人去海城。
“哥,”我拽住他衣角,指尖因爲用力而顫抖,“讓我待在你身邊。”
十分鐘後,我和江渢穿戴整齊,並排坐在寬敞的商務車後座,江懷生的助理從他開始搶救起就馬不停蹄地從海城開車趕來接江渢。
“節哀,”他邊開車視線不斷從後視鏡裏瞟過來,和我對視上又飛快移開,“老江總不在了,以後長風集團就要靠您帶領我們了,江總。”
他說完,諂媚地笑了兩聲,見江渢無動於衷又接着道:“老江總走之前留了話,他應該也跟您說過吧?公司股份還有海城那幢別墅都留給您,其餘的……”
“我不會接管公司,你也不用叫我江總。”江渢稍擡眉眼,從後視鏡中看着他淡淡地說。
“可您畢竟是他的親生……”助理的話說到一半戛然停止,目光又一次瞟向我,他一定也看到了網絡上的關於江懷生私生子的傳聞,也看出了我就是那個“私生子”,語氣隱隱着急起來:“總不能讓外人……”
“他是我弟弟,”江渢的臉在昏暗的車廂裏並不清晰,但聲音裏帶着不容置喙的警告:“天黑,好好看路,王助理。”
車廂裏又歸於平靜,江渢重新靠回椅背上,輕闔着眼。
凌晨的高速路上車流極少,偶爾有大貨車的車燈晃過來,光沿着他的睫毛向下一掠而過,他又隱在陰影裏了。
看着看着,我忽然恐慌起來,擔心江渢要徹底和這一片黑暗融爲一體了,連忙伸出手去摸索他的手,從皮質座椅上探出兩三寸就觸到了攥着的拳頭,剛一相觸,他便向上攤開手心,任由我把手掌貼上去握住。
路過第六個指示牌的時候,上面顯示海城,100km。再有不到兩小時就到了。
八歲時江懷生親手把我帶到海城,離開七年後我又因爲他再次回到這裏。
想起外婆說的,人與人之間只要相遇,有了交集,那一定是因爲彼此是有緣分的。只是有些是善緣,有些是惡緣。緣分未盡,想逃也逃不開,緣分盡了,想見也見不到。
從小我就不願意和江懷生有任何牽扯,可是這一刻卻開始有些相信外婆的話了。
不待我多想,王助理突然出聲:“快到了,聽廣播嗎?提提神。”
“不,”我壓低聲音制止他,“讓我哥再睡會兒。”
進海城收費站時,天已經有了微亮的跡象,淡淡的青色從地平線浮起來,月亮還沒完全落去。
王助理降下車窗繳費時,海城特有的帶着一絲海腥味的溼潤空氣涌了進來,車內本來的沉悶一點點消散,在他關上車窗前我又深深呼吸了兩口。
“再過兩個路口就到了。”車速逐漸慢了下來,離綠燈還有六秒的時候就猛地停住了,遭到後面的車按了長長一聲鳴笛表示不滿。
王助理置若罔聞,從後視鏡裏看向江渢,“醫院裏現在到處是記者,都在等着您來,待會兒我們進去要是有記者問長風集團的問題,您先不要說不接管公司……”
“嗯。”江渢說。
王助理大概是忌憚江渢在車上維護我的態度,手在方向盤上握了又握,紅燈只剩下十秒時纔不得已開口道:“醫院裏記者太多,您……弟弟被拍到不太好,他們還不知道會怎麼亂寫。您看要不……”
他擔心記者拍到我就坐實了江懷生有私生子的事實,對公司不利,再加上江渢說自己不會接管公司,任誰都會覺得我是來奪權的。
如果被拍到,就憑我和江渢相似的五官,大概率會被直接認出,甚至今後都被冠上私生子的名號。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和他一起面對。
紅燈結束,江渢沒有說話,王助理在後面車的不斷鳴笛催促下只好踩下油門。
快到下個路口時江渢才說:“靠邊停一下。”
“哎!”王助理連忙應和,把車停靠在路邊,從後視鏡裏直視向我,意思是讓我快下車,卻在江渢按開他那一側車門鎖時詫異地轉過頭來。
“我自己走過去,麻煩你先把我弟弟送回家。”江渢朝他說完,又看向我:“小晚,你先回家。”
我碰了碰他冰涼的手,搖頭道:“我和你一起,哥。”
“聽話,醫院裏人太多了。”江渢擡起手背在我下頜骨上蹭了一下,“在家等我。”
我只好點了點頭,目送他拉開車門,大步走入人羣。
雖然天還未亮透,醫院周遭已經熱鬧起來了,過去馬路之後就徹底看不見江渢的背影了。
王助理重新發動引擎,但仍停留在原地,“你和江總關係挺好的,怎麼以前都沒見過,你一直在春城嗎?”
我聽出他語氣裏的試探,直截了當地說:“我不會要江懷生任何東西,更不會搶我哥的東西。”
聽了這話,王助理一路上都挺得板正的背總算鬆散地靠回椅背上,悻悻地笑了笑:“我不是那個意思,老江總雖然……但是之前待我們手下的人都不薄,大家也都願意等他出來繼續跟着他幹,你哥跟他不和我們也清楚,但總歸是一家人嘛。”
他轉過頭看向我:“老江總進去這幾年我們都把你哥當成接班人,所以你突然出現我挺震驚的,有冒犯的話不好意思啊。”
“沒事。”我說。
“你哥這麼多年也不容易,老江總剛出事的時候他纔多大啊,硬是一個人扛起所有爛攤子,所以大家纔信服他。”
我一怔,“江潯和陳阿姨呢?”
“都在國外,昨天出事之後都通知過了,她們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們畢竟是兄弟,以後……”
“我自己回去,”我打斷他,伸手從扶手盒上拿過紙筆寫下電話號碼遞給他,“麻煩您現在去醫院跟着我哥,有什麼事請一定給我打電話,我叫江晚。”
拉開車門前他叫住我,“哎,你知道路嗎?”
“知道,我小時候在海城住。”
剛關上車門,那輛車便猛地竄了出去,趕在綠燈最後三秒衝過馬路,消失在視線裏。
我在原地站了幾秒,走進路邊的百貨店裏買了帽子和口罩,壓低帽檐,對着鏡子照了照,確定看不出任何破綻之後也朝醫院走去。
週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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