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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朝会前夕的暗涛

作者:冬三十娘
“我奉迎陛下一路回京,你觉得刘龙该不该听我劝?”崔元沒多解释,“告诉他,不如凭他在翰林院中资历揽下编修大行皇帝实录的差使。咱们這位陛下啊,现在身边可是個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去跟新蕊說。”

  崔元点了点头,想起前几日快到良乡时陛下在象辂中跟他說的那些话。

  陛下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刘龙与他的姻亲关系,应该能从刘龙的态度中明白自己的立场。

  经筵一开,诸多先圣之言岂非是引经据典教训陛下的最佳场所?

  而皇帝不可能不明白這一点,他若答应开了,那经筵就会是皇帝继续打压大学士及未来大学士的战场!

  這经筵从来都不纯粹,杨廷和是必定得坚持与皇帝争许多事情的。他是首辅,這决定了他只能這么做,至少也要表现得在坚持。

  如若不然,围绕在他身边的文臣们就将转而寻找新的人,让這個人出面帮他们与皇帝争。

  沒办法,一條條新政,一個個举措,背后都关系着真实的利益。

  皇帝有皇家的利益,群臣有他们自己的小利益。

  只不過這回不是太监得宠专横,而是皇帝亲自威压:那是太祖太宗时的情景,哪個文臣不战战兢兢?

  崔元知道這些文臣是历经了多少代帝王,才让皇帝对臣下越来越礼敬有加。就冲這一点,杨廷和也得把经筵日讲当做一個重要的战场,尝试着驯服這個年轻气盛的天子。

  而翰林学士最终仰望的也是内阁,经筵讲官、侍讲、诗读岂会不被文臣们劝說、拉拢,向皇帝讲些他“应该学”的东西?

  崔元不希望刘龙栽在這裡。

  不是为了将来的权力什么的,纯粹只是因为自己儿子算是误了她女儿后半生。

  祖训在上,他一個驸马都尉指望什么权力?

  ……

  皇帝首次视朝的前一日,崔元及两個内臣率领兵部工部郎中各一及其他随员,再次前往安陆奉迎王妃宫眷。

  许多勋臣国戚羡慕崔元,皇帝对崔元的信重已经很明显了。

  而這一天到了申时各衙门放值前,司礼监文书房的太监们又大规模出动了,前往户部和太仆寺归還账册。

  皇帝把账查完了?

  才四天不到,能查出啥?

  未知的就是令人最不安的。

  黄昏时分,张佐从内阁那边出来,先去了袁宗皋那裡。

  消息传出,举京震动:三甲同进士出身的袁宗皋以六十八岁高龄升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距离内阁只有一步了。吏部左侍郎上面只有吏部尚书了,而兼翰林学士自然就是加大学士的铺垫。

  解昌杰憋闷得想吐血,他這個左长史還沒等来任命,袁宗皋却先以這种速度高升了。

  而与此同时,又有两波人马出京。

  随后就是从中书舍人那边透露出来的:又批了两封奏疏下来,依某些言官和大臣所請,陛下遣人前往已经致仕的两個内阁大臣家中,請他们還朝任职。

  一個是现年六十七的杨一清,一個是现年五十三的费宏。

  都是以阁臣之尊离开朝堂的。

  這意味着,一天之内有三個人都会在今年内随时入阁。

  再加上之前定下的让王守仁进京,陛下這是要做什么?

  這让杨廷和、梁储、蒋冕、毛澄和朝中其他官员怎么想?

  ……

  四月二十七日天還沒亮,午门外有资格参加常朝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不同于大朝会和朔望朝会,常朝是议政的。

  今天作为新君的第一次常朝,沒有一個能来的朝参官缺席。

  按照老规矩,朝参官是有牙牌的,在门禁那裡也有门籍方便查验。

  解昌杰仍然只是王府左长史,他還沒有被安排新的职位。這并不是礼节性的大朝会,所以解昌杰来的资格都沒有。

  袁宗皋本就是正三品,他现在升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出现在午门外就成为了侯朝人员中的焦点。

  几天時間裡,他在京城轿子有了,随从也有了。

  看着围過来问候的同僚,袁宗皋只是客客气气又开心地与他们寒暄着。

  午门上的第三通鼓還沒响,众臣還不用按照顺序排好队。

  勋臣武将都在右掖门外這一侧聚集着,现在天气已经不再那么寒冷,今天這样特殊的日子就沒多少人在直房裡呆着。

  而左掖门外,吏部尚书王琼也到了。

  虽然贵为大天官,但此刻却沒多少文官同僚和他多打招呼。

  一直与钱宁、江彬走得近就是他王琼的死穴,现在钱宁、江彬都已入狱,杨廷和又是拥立重臣,王琼還能在朝中留多少天?

  王琼這個人,工于心计、权术超人、喜擅结纳是他在朝中官员心目中的印象。正德之后,他就几乎一直在京城六部任职。

  在从户部尚书转任兵部尚书的過程裡,王琼与杨廷和的矛盾因为一個具体职位爆发出来,随后他与杨廷和的不和成为朝堂一個公开事实。

  杨廷和进入内阁已经十五年,担任首辅也已经近十年,现在更是拥立了新君。而王琼這一路升迁的背后却充满了和内臣、幸臣勾结的影子,他现在是什么处境?

  纵然有提拔王守仁平叛的大功,王琼這么“差”的风评和他的对手之强,似乎已经决定了王琼的结局。

  直房内,年迈的梁储听到外面的议论却站了起来,在门口喊道:“德华,板着脸做什么?還在气先帝大行之夜的事?”

  王琼板着脸走過来行了行礼,冷声說道:“虽然先帝遗谕是由太后与阁臣审处大事,但堂堂九卿却无一人被问及意见,粱阁老以为我不该气?”

  “该气!你不痛快我是知道的。”梁储苦笑了一下,“事发突然,情况紧急罢了。”

  王琼沒多說什么。

  突然嗎?紧急嗎?

  皇帝病重了那么久,谁不曾想過這些事?

  迎立如今的新君,王琼也是不反对的。

  他愤怒的是,内阁完全无视六部尚书和督察院、大理寺、通政使司的首官。如今,内阁的权柄越来越大了,早已脱离了当初设立内阁时的初衷。

  “让守仁进京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他之前上奏說功劳全归于你。”梁储继续說道,“德华,费宏也要进京,你跟他争過吏部左侍郎的职位,如今准备如何自处?”

  王琼脸色变了变。

  那還是正德三年的事,他当时当上吏部左侍郎,是因为走了刘瑾的关系。而那时作为竞争者的费宏不仅沒选上,還在端午节宴上被刘瑾言语羞辱。

  “王某如何自处,不知阁老說這些又有何高见?”

  梁储无奈地摇摇头:“王天官为何如此失态?就算心中有气,眼下也不是对所有阁臣都這样不假辞色的时候。六部之中,工部、户部、兵部、吏部你都做過。三部尚书,你距离入阁也只有一步之遥。我沒什么高见,只是同病相怜,一样不知如何自处罢了。”

  王琼惊疑不定地看着梁储:“阁老說笑了,拥立之功加上迎立之功,阁老怎么說得上不知如何自处?”

  梁储摆了摆手,萧索地說道:“且看吧。我与你不同,翰林学士出身直接进了吏部。你督办漕运,又做過河南布政使,是难得的干臣。此次风急雨骤,但愿你我都能平安度過吧。”

  杨一清、费宏這两個要资历有资历、要手腕有手腕的名臣還朝,杨廷和应该也感受到巨大压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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