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家事與政治

作者:孤獨麥客
第1089章家事與政治

  四月上旬,軍次淯陽,與留守此地之人匯合。

  秦王邵瑾正與度支校尉桓溫一起演算需要發送的糧草軍資數量,聽聞聖駕北返後,親出樂宅相迎。

  梁奴身邊的屬官也頗有規模了。其中出身世家大族的以豫西及關西籍爲主,有的是他自己徵辟的,有的則是邵勳塞給他的,比如一直空缺着的秦王師(正五品)之職務。

  在平定涼州的過程中,著名武力強宗、敦煌宋氏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死了幾個族人,還被免職了一批,戰後幾乎沒得到什麼好處,家族多年的經營有毀於一旦的趨勢。

  邵勳聽聞宋氏這個武人窩子裏出了個異類,名宋纖,才學很高,善注詩頌,向來隱居酒泉南山,開館授徒。

  據傳聞,受過他指點、教學的子弟有二三千人之多,在涼州名氣極大。

  邵勳曾徵辟他入朝講學,不至。

  後來再徵他爲秦王師,宋纖考慮再三,其中可能也有宋氏子弟的苦苦哀求,終於來了。

  庾亮和宋纖交談過,對他的才學非常佩服——雖說亮子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他真的飽讀詩書,而且庾氏家族世傳儒學,只不過爲了打入士人圈子,庾亮又鑽研玄學,把自己僞裝成玄學分子。

  庾亮都說宋纖才學很高,那大抵是真的了。

  宋纖之後,還有秦王友辛佐、文學郭德、大農庾澤、中尉陳逵、左常侍袁耽、右常侍魯尚、舍人魚遵等。

  這幾個人中,辛佐既是潁川人,又可以說是隴西人,郭德、陳逵都是潁川士族,其中後者是陳眕之子。

  庾澤不用說,庾袞三子,前大將軍府監軍。

  袁耽是陳郡人,魯尚是扶風人,魚遵是馮翊人。

  這個王府屬吏結構,已經很說明秦王的基本盤了。

  邵勳與衆人見禮完畢後,坐於院中,多看了陳逵一眼。

  皇后庾文君已經提過一次了,說陳逵有個妹妹,與梁奴年歲相仿,生得美麗動人,又飽讀詩書,還擅長書法,想提前定下來,畢竟梁奴已經十四歲了。

  邵勳暫時沒同意,因爲他不想六子再與潁川士族攪在一起,雖然王府中已經有很多潁川人了。

  “方纔在演算糧草?”邵勳收回目光,看向梁奴、桓溫二人,問道。

  “正是。”梁奴回道:“陛下欲在竟陵建莊宅三區,我等正在執籌演算所費錢糧。”

  邵勳聽完,才記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差點忘了!

  那是給三個拖油瓶建的莊園,即司馬毗、司馬黎、石弘。

  邵勳是講究人,睡了他們的母親,也不是一毛不拔,總會給點好處的,更何況這麼多年已經把他們母親的私財掏空得差不多了。

  這三人可以繼續住在洛陽,莊宅還處於前期拓荒圈地階段。

  司馬毗的莊園營建費用靠他妻族,即東海王氏。

  司馬黎靠母族和妻子共同出資,即平原劉氏、陽平步氏。

  石弘靠舅舅,即廣平程氏。

  邵勳會給三人補貼一部分,主要是人丁。真算起來,這就是邵、王、劉、步、程五家衆籌,爲三個拖油瓶今後的生業打好基礎。

  以後再也不要說邵賊提起褲子不認賬了,他有曹孟德的廣闊胸懷。

  呃,如果有人非要問爲何一魚兩喫,打着給拖油瓶建莊園的旗號開荒江漢平原,邵賊是不會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的。

  “甚好。”聽到兒子的回答後,邵勳說道:“儘快操辦吧。朕定都洛陽,荊北諸郡若戶口殷實、物產豐衍,則洛京無憂矣。”

  梁奴聽了,暗暗琢磨:父親這是對襄陽、江夏、南郡等地寄予厚望啊,以其爲洛陽南方腹心之地。

  “梁奴,數月以來,你和元子一直操辦糧草轉輸,可有心得?”邵勳又問道。

  “軍爭之事,頗爲不易。”梁奴說道:“光是讓將士們喫飽穿暖,就已經繁雜無比,更別說指揮征戰了。兒若鎮守一方,當慎之又慎,輕易不動刀兵。不過,若賊人冥頑不靈,也得學父親,以雷霆萬鈞之勢,厲行剿滅。”

  邵勳點了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了,他們有自己的屬吏,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歷練,將來會成長到什麼地步,他也說不清楚,只能說樂見其成吧。

  邵家不養閒人,這個世道也沒資格養閒人。

  把宗王圈起來讓他們自娛自樂,那起碼得王朝承平數十年後纔行,現在是不可能的。

  邵勳隨後又與幾位王府屬吏談了談。

  辛佐、郭德、陳逵等人多年前就見過了,那時候庾琛、庾珉還在,由他們引薦,混個臉熟。這幾人後來都有一番歷練,現在被招至秦王府中,不敢說有多麼傑出的才幹,至少是勝任各自職務的。

  談完事後,邵勳揮手讓衆人罷散。

  臨離開之前,陳逵發現天子又看了他一眼,頓時又驚又喜。

  驚的是天子爲何要看他?難道我有自己沒發現的不世出的才幹?可我只喜歡耍弄刀槍,研讀兵書啊。

  喜的是若被天子青睞,可能會比王府同儕們先行一步,爬升至高位。

  邵勳懶得管他們怎麼想的,只讓桓溫留了下來。

  桓溫心情忐忑,不過面上沉得住氣。

  “方纔算賬算得很高興嘛。”邵勳淡淡說道。

  桓溫愕然,不知道天子提此事何意,只能說道:“此乃度支校尉本分。”

  “仗打完了,早些回京。”邵勳說道。

  “是。”桓溫應道。

  “你手下運兵可稍稍擴充一下,以三千爲限。”邵勳又道:“永饒冶新制了一批甲仗,朕撥五百副鐵鎧、一千領皮甲予你。襄陽那邊也會優先補充漕船、戰船,今後好生操練。你上過戰場,與涼州兵廝殺過,當知什麼樣的兵堪用、能戰。別人的運兵戰力可以稀鬆尋常,你不行。不然的話——”

  說到這裏,邵勳看了眼桓溫,道:“如何保護吾女?”

  桓溫恍然大悟,同時也有些高興。

  “回京休養數月,順便募兵。”邵勳說道:“秋收之後南下襄陽。先住蔡洲島上,待宅院建好之後,再搬回去。”

  “臣遵命。”桓溫應道。

  “爲你們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朕真是操碎了心。”邵勳嘆道:“三月以來,符寶已給我寫了三封信。”

  桓溫畢竟是襄陽度支校尉,肯定不能久居京城。

  但符寶要麼住在洛陽,要麼去許昌公主府,夫妻二人長期分居,不是好事。

  思來想去,偶爾也得讓符寶去襄陽住住,比如跟隨轉運資糧的運兵一起南下。

  “退下吧。”邵勳擺了擺手。

  桓溫行禮退下。

  親軍將士把一車車的日常用品卸下,不厭其煩,擺放至各處,雖然邵勳只是臨時在這裏逗留幾天而已。

  片刻之後,一直住在樂宅的嵐姬走了過來,輕輕爲邵勳按壓着肩膀,道:“難得清閒,還皺着眉頭作甚?國家大事,自有重臣處分,你是開基之主,沒人敢造次的。”

  “哪是國家大事啊!”邵勳搖頭失笑,道:“方纔見到桓元子,想起因此番南征,耽擱了許多事情。香蒲呢?”

  “和表姐妹們談論樂理去了。”樂嵐姬說完,小聲問了句:“會不會太早了?”

  “你想哪去了。暮兒還沒出嫁呢,還輪不到香蒲。”邵勳說道。

  香蒲名邵姝,樂嵐姬所生,今年十六歲,原本冊封爲順陽公主,南征前改封爲竟陵公主,此番跟着他一起南下了,一直住在淯陽,算是探親之旅。

  不過,南陽這邊能陪着她的只有樂氏諸女,也就是她的表姐妹們。

  樂氏有一些年輕子弟時不時恰好走到附近“偶遇”,不過都沒下文。

  邵勳也不打算把女兒嫁到樂家,原因很簡單:不能近親結婚,雖然時人經常娶表姐妹、嫁表兄弟。

  而在香蒲之前,還有三子邵勖(十九歲)、二女兒王蕙晚(十八歲)、三女兒暮兒(邵蓁,十八歲)的婚事被耽擱了。

  戰爭結束之後,肯定要儘快操辦。

  虛歲十八九,已經是晚婚了啊!

  三人之中,趙王邵勖的婚事最引人注目。貴嬪裴氏物色了很多人選,不少大臣也多番暗示,邵勳本人有點舉棋不定,於是拖到了今天。

  回淯陽的路上,邵勳悄悄問張賓的意見,結果這老頭死都不肯給出自己的意見,讓邵勳見識到了士人是怎麼跟你一本正經說廢話的。

  不過,說完廢話後,張賓又突然提及諸葛衡與鄧氏的婚事定在六月——有點趕,但鄧攸身體不好,恐時日無多。

  這事提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邵勳卻若有所悟。

  他立刻讓人打探中書侍郎沈陵家裏的情況,得知他有個孫女容貌端莊、知書達禮,年方及笄,於是便有了傾向。

  十五歲的小姑娘,比念柳小四歲,但不是什麼大問題,難道還不能過日子了不成?

  況且沈陵資歷很老,司馬越時代就在幕府了,而今又是從四品中書侍郎,臺閣重臣之一,家世也不差了。

  裴靈雁之前沒提到沈氏,但邵勳經張賓提醒後,注意到了。

  沈家可是剛在江南造反,搞得灰頭土臉,結局是沈充被殺,沈家派五千私兵至荊州助守贖罪。

  生在帝王家,兒女們的婚事就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而是政治。

  三郎也別怪父親功利心太重,這是爲了儘快一統天下,少死人。

  況沈氏雖然是吳女,但生於河南,長於河南,便是河南人。

  沈陵也是越府老人了,裴靈雁應不至於太過排斥。

  這事,邵勳心裏基本定下了,回去後就讓太常、鴻臚二寺聯合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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