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反骨
與他一起指揮作戰的支雄看着好不容易纔在城牆上打開一個小缺口,插上一面羯胡軍隊的戰旗的突擊隊轉瞬間便讓城牆上的守軍連人帶旗一起扔了下來,不禁感慨:“真沒想到,才短短几年時間,曾經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的幷州晉人,也變得如此悍勇堅韌了啊!”
孔萇淡淡的說:“幷州晉人向來以堅韌不屈著稱,以前他們不過是被洛陽城破、天子作降虜的打擊給整蒙了,變成孤軍之後無所適從,纔會顯得如此脆弱。如今他們重新找到了主心骨,找回了自己的魂,想再像以前那樣輕鬆擊敗他們,可沒那麼容易了。”
支雄皺着眉頭說:“聽聞前些天劉粲那小子派使者帶着一大堆貴重禮物前來鄴城嚮明公求援了,可見平陽那邊的情況確實不妙。我軍若不能儘快攻克井陘口,翻過太行山攻打晉陽,只怕平陽城就危險了!”
孔萇笑着說:“放心吧,平陽城是幷州有名的堅城,關中、汾北又是胡漢混居,民風勁悍,只要劉粲別犯傻,晉人都別想在短時間內拿下平陽!”
支雄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晉人會被匈奴人死死拖住?”
孔萇悠悠說:“這是必然的事情。汾北可是個好地方啊,土地肥活,氣候宜人,比起苦寒的塞外來強出千百倍,匈奴人久居汾北,過慣了好日子,哪裏捨得就這樣灰溜溜的退回塞外去?哪怕是爲了保住現在的好日子,他們也會拼盡全力與晉軍血戰到底!就連塞外的匈奴人、鮮卑人、烏桓、丁零人,也會源源不斷地翻過呂梁山,涌入汾北與晉軍死戰到底,不爲別的,只爲了汾北、關中那千里平原。晉軍一定會陷入那個爛泥潭裏,動彈不得的,就算最後他們獲得勝利,也是兩三年之後的事情了,那時我們早就拿下了晉陽、薊城,並且將慕容鮮卑、宇文鮮卑給爭取過來了,到時候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呢!”
把情況都給分析透了之後,他笑着對支雄說:“所以啊,根本就不用急於求城,試圖在幾一之內拿下井陘口這等雄關要塞,慢慢打就是了。據守井陘口的劉演是個庸才,對峙的時間長了,他必然會露出破綻,到時候要擊敗他,易於反掌!”
孔萇壓根就沒說羯胡軍團不入汾北勤王的話劉粲乃至整個匈奴漢國會怎麼樣,因爲他不關心,石勒更不關心。劉聰還在的時候石勒還會給匈奴漢國幾分面子,在名義上繼續向匈奴漢國稱臣,但現在連劉聰都不在了,石勒連表面的客氣都懶得維持了。在石勒、孔萇、張賓眼裏,匈奴漢國就是一顆棄子,它唯一的用處就是在自己完蛋之前拖住晉軍,給羯胡爭取時間,讓羯胡從容拿下晉陽、拉攏宇文鮮卑和慕容鮮卑,消滅段部鮮卑,真正意義上的統一河北!
至於匈奴漢國是死是活,跟他們有什麼關係?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當然,指望羯胡不去落井下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事實上,就在孔萇和支雄聯手攻打井陘的時候,夔安也帶着一萬大軍,往滏口徑方向移動,準備從滏口陘翻越太行山,進入上黨高地,拿下整個上黨高地。
這是要對自己人動刀子的節奏呢。
孔萇、張賓、石勒的分析得很有道理,按常理,匈奴漢國憑藉種種有利條件,確實可以跟晉軍周旋下去,爲羯胡的發展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晉軍雖然強悍,但是汾北大地那多如牛毛的塢堡和兇悍的胡人會不斷稀釋晉軍的兵力,將他們死死拖在汾北那個爛泥潭裏。
然而,他們忘記了,這是一個瘋狂的時代。在這個瘋狂的年代,最不缺的就是背叛與出賣。
伴隨着紛飛的戰火,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整個北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寒冷的氣候讓交戰雙方的處境都變得艱難,別的不說,光是想給騾馬找點草喫都十分困難。漫天風雪中,晉軍猛攻汾北平原,同時分出一支人馬翻越太嶽山脈進入上黨高地,準備將上黨高地的匈奴漢軍一併給掃掉。而羯胡正與慕容鮮卑大軍聯手圍攻范陽和薊城,跟段部鮮卑大軍打得血肉橫飛。
拓跋鮮卑……
拓跋鮮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幫哪個。猶豫半天,他們還是向晉陽派出使者,表示繼續履行當年拓跋猗盧與劉琨當成訂下的盟約,出兵幫助劉琨對付匈奴漢國。
劉琨對此表示歡迎,他很清楚拓跋鮮卑的實力有多強橫,雖說幾年內亂下來被削弱了不少,但依舊是擁有控弦之士三十餘萬的龐然大物,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願意幫助,那再好不過了。就算拓跋鮮卑不出兵,光是他們願意繼續與晉陽保持友好關係,就足以讓劉琨鬆一口大氣了。他現在正在遭受着羯胡的猛攻呢,壓力山大,而羊允又帶走了大半的精兵強將,晉陽空虛得很呢,要是拓跋鮮卑給他來個背刺,他可就完犢子了。
十一月十五日,南路晉軍攻到了絳山,沿着絳縣、新絳、曲沃一路拔點,緩慢而不可阻擋的朝着平陽一路推進。範隆率領兩萬八千餘人,以絳山爲核心構築起一道堅固的防線,死守不退,晉軍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啃,戰事相當激烈。北宮純似乎對這種單調而慘烈的廝殺喪失了興趣,他將主力交給祖逖,自己親自率領一萬八千步騎軍,繞過範隆苦心構築的防線,直奔平陽而去,他是打算直搗黃龍了。
爲了抵擋住北宮純的進攻,匈奴漢軍在幾天之內發動了三次比較大規模的阻擊,試圖將其擊退。漫天飛雪中,大批匈奴輕騎呼嘯而來,射出漫天箭雨,而北宮純則是讓禁衛軍排成三排舉槍齊射,幾個排槍就將對方打得屍橫遍地,然後胸甲騎兵雪崩海嘯般殺出,只一個衝鋒便摧垮了對手。三場阻擊戰全部以失敗告終,非但沒能稍稍遲滯晉軍推進的速度,還葬送了一萬三千多名胡人將士。
十一月二十一日,北宮純大軍逼近襄陵。這裏距離平陽城不到四十里,可以說離平陽城已經近在咫尺了。而同一天,北路的羊允拿下了楊縣、永安,這兩座都不是什麼大城,但對於匈奴漢國來說卻是生死攸關————
因爲這兩座小城距離平陽城只有三十餘里,騎兵撒開了跑的話,一個小時就能衝到平陽城下了。
平陽城爲之震動,流言四起,城中大批民衆扶老攜幼逃離平陽,踏着齊膝深的積雪艱難地翻越呂梁山脈逃往塞外。劉粲在極度恐慌之下下令將最後的精銳部隊————宮廷禁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呼延宴率領前去救援襄陵,另一路由國丈靳準率領,前去阻擊羊允。
宮廷禁軍是負責保護皇城和宮廷安全的精銳,出動他們就意味着匈奴漢國真的已經山窮水盡了。
劉粲做夢都沒想到,這道命令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我們都知道,靳準在劉聰時代便開始擔任中護軍,禁軍便歸他統領,後來他兩個女兒都當上了皇后,他水漲船高成了國丈,但中護軍之職一直都由靳家人擔任,這麼多年下來,整個靳軍早就被他經營得如同自傢俬軍了。得知劉粲要將禁軍全數調出去,投入到那個絞肉機般的戰場,靳準老大的不樂意。暗地裏,他召集從弟靳明、侄子靳康等親信,對他們說:“眼下這漢國已是風中殘燭,救無可救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翻越呂梁山退回塞外!劉粲那小子卻不管不顧,要將宮廷禁軍盡數選調而出丟到襄陵、楊縣去跟晉軍死拼,這不是要拉所有人一起陪葬麼?我們可不能照他說的幹!”
靳明深以爲然:“眼下晉軍氣勢如虹,攻勢如潮,漢國疆土十去其九,只剩下平陽這一座孤城了,如此危局又豈是區區萬餘禁軍能夠破解的?那小子這是成心讓我們去送死,好給他劉家陪葬!”
靳康則說:“如今禁軍都唯我靳家馬首是瞻,我們何必繼續給劉家賣命?不如直接號令禁軍誅殺劉氏一族,拿他們的人頭給晉人當投名狀,換取一個功名富貴?實在不行,還可以退回塞北,跟晉人劃黃河爲界……不管怎麼選,都比帶着禁軍投入戰場然後被晉軍生生輾碎強!”
很顯然,這近一年來那一場場慘敗已經將匈奴人給弄得一點心氣都沒有了,提起晉軍便談虎色變,哪怕手握整個國家最爲精銳的禁軍,他們也沒有半點能取勝的信心。在靳氏一族看來,倒戈相向屠滅劉氏一族可比在戰場上擊敗晉軍容易多了!
靳康的建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贊成,陰謀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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