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用人不當奸計空
若只是像那合州少爺一樣，帶着人來胡攪一通，最多也就被殷琥打一頓，周圍的人只會當成熱鬧來看，就算傳到街面上，恐怕也傳不出富陽縣的地界。
可是這位段御史本來前來的動機就不純，除了垂憐張莜嫺的美貌，再一個就是想要憑藉張莜嫺的父親生前不錯的名聲，利用其以前的同僚搭上關係，以此作爲晉身的依仗。
原本以爲是郎才女貌的一對，被家中人棒打了鴛鴦，才上演了這麼一出登門搶親的戲碼，誰知道不過是一廂情願，反而被張莜嫺一頓數落。
段朝暉確實是個官兒迷，爲了升官當真是什麼話都能說得出來，眼見張莜嫺對他毫無感情，居然腦子發熱說出那麼一通話來。
富陽縣遠離京城，誰會知道這裏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活該段朝暉倒黴，當時還真就有人知道！
當段朝暉口中說書“初升公”的名號時，馬上就被人識破了，而這人正好就是當朝首輔、吏部尚書費宏之子，從那時起段朝暉的仕途就算是走到頭了。
費宏還算是仁厚的人，收到費廉的家書以後專門派遣吏部清吏司的官員特意調查了一番，發現段朝暉在翰林院期間確實有鑽營之嫌，後來出任都察院湖廣道監察御史後依然遊走在上下官員之間。
都察院負責監督百官，遴選之人首重品行，學問次之，張璁是朱厚熜親手提拔沒人能隨意彈劾，大家只能心中厭惡，無可奈何，可現在小小的監察御史也是如此人物，自然不能再留。
費宏並沒有一棍子將段朝暉打死，如果他能老老實實地在上林苑監辦差，將來也不是沒有再升遷的可能。
可是段朝暉不但沒有離京赴任，反而利慾薰心受到張璁的蠱惑，在三司會審的公堂上準備構陷無辜的人，毀人清白，殷琥自然不會再客氣，先將他的名節毀了，如此一來段朝暉就算再說出什麼話來，也不會有再相信。
“完了！”
被大理寺衙役壓住的段朝暉渾身癱軟，若這件事情沒有傳得人盡皆知，段朝暉還可以厚着臉皮上下活動，可是如今被殷琥在大庭廣衆說出來，就算不被開革功名，大明朝的官場上段朝暉也成了過街老鼠一樣的人物，沒有人再敢跟他扯上關係了。
更要命的是段朝暉搶的是當今陛下的功勞，誰不知道朱厚熜登基以後下令平反了一大批被原錦衣衛指揮使錢寧和江彬構陷殺害的官員士紳，段朝暉敢把它往自己的身上套，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費宏不願小題大做，只是把他踢出了北京城，可是官場上如費宏一樣寬厚的人物可不多。
此時此刻，大理寺公堂上不但坐着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員，還有專門監察百官的都察院，而這個人還正好就是都察院自己的人，更是被張璁親自帶來的，公堂上的上下官員無不臉色怪異，莊之禎還算穩重，只是淡淡地看了張璁一眼，而那刑部郎中已經憋得滿臉通紅，若再不笑出來，只怕是要憋出內傷了。
都察院剛讓刑部丟了臉面，沒想到報應來得如此之快，此時就看你張御史如何自圓其說了。
張璁也是微微張着嘴許久閉不上來，有一種吞下一隻蒼蠅的感覺，臉色鐵青。
段朝暉癱軟在地，失魂落魄的模樣已經告訴所有人，殷琥口中說出來的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大理寺卿莊之禎見張璁開始裝聾作啞，替張璁問道：
“殷百戶，此事關係到一名官員的前途名聲，只憑你一人之言恐怕難以讓人信服，可還有人聽到了此人的這番言論？”
“當然！楊慎發配雲南永昌，路過富陽縣，同行的還有新任富陽費知縣，兩位當時正好在殷某的府上喝喜酒，另押解楊慎的錦衣衛緹騎三人，費知縣家中隨從十數人都在現場，他們都聽到了段御史的這番言論，殷某宴請的賓客中也有不少人都聽得清楚。”
莊之禎和刑部郎中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楊慎發配雲南永昌，在京城可是大事，當時隨楊慎南下的就只有費閣老家的二子費廉，殷琥口中這位與楊慎同行的費知縣，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難怪陛下會突然頒佈手諭，命令錦衣衛前來協助查案，這突然出現的殷百戶原來是一個跟費閣老有關係的人，這份手諭恐怕也是費閣老在陛下那裏斡旋而來，然後特意交給在錦衣衛中任職的殷百戶來辦。
費閣老從不結黨營私，可是也不是一個任人欺負的老實人，此時跪在堂下的徐階正是費閣老所器重的得意門生，此時若還不出手，豈不是任由某些小人蹬鼻子上臉，在文武百官面前失威。
“無恥至極！”
莊之禎怒不可遏的大喝，道：
“原浙江按察使張初升一案正是本官在三年前奉陛下之命親自辦理，本官什麼時候見過你來奔波周旋！張御史，此事本官自會向陛下上書陳述，都察院負責監察天下官員，其中也包括考覈官員品行，此事自然還得有勞都察院調查和處理，如有需要了解那樁舊案，本官自會配合都察院。”
“……”
張璁一臉鐵青地瞪着段朝暉，難得抓住打擊費宏的機會，只要段朝暉一口咬定徐階酒後失言，出手傷人性命，徐階必死無疑，然後就可以以此大做文章，就算不能把費宏擠出內閣，也可以打擊他在朝堂上的威信，爲自己尋找晉升的機會。
計劃雖然倉促，卻很周詳，沒有想到剛走出第一步就因爲用人不當，成了笑話！
此時最想整治段朝暉的就是張璁，徐階失手殺人這樣的事情可不是時時都能碰到，張璁不願意放棄這樣的天賜良機，冷冷地說道：
“把他給本官帶下去！此人的事情本官和都察院自然會查實清楚以後向陛下稟報，只是如今是三司會審徐階殺人一案，還是先把徐階了結了吧。
徐階失手致郭安死亡，此事證據確鑿，徐階也當堂認罪，案情已經水落石出，本官以爲可以按照大明律宣判了。莊寺卿，具體量刑該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職權，本官等着兩位拿出個章程出來，爲威定候主持公道，若兩位的量刑有失當之處，本官自會批駁，請兩位再議。”
張璁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個判決如果能讓張璁和郭勳滿意也就罷了，否者就算大理寺和刑部擬定出來，依然過不了都察院一關，而想要張璁和郭勳滿意，徐階就必須死！
跪倒在地上的徐階沒有爲即將到來的宣判自怨自艾，而是擡起頭來感激地望了殷琥一眼，死則死矣，徐階卻不能連累了費宏：
“多謝殷百戶出手相助！還請殷百戶轉告費閣老，徐某年少輕狂鑄成大錯，實在無顏再做費閣老的學生，徐某愧對費閣老的提攜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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