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兩份供詞,意欲何爲
對有些人會多給幾分,
對有些人吶,會少給幾分!
當宇文烈眼睜睜看着,父親宇文忠剖腹於世人眼前。
城樓下的人羣,除了驚叫,更多得是歡呼,“死得好,亂臣賊子!”
“壹號王府,垮嘍!”
還有人慢悠悠地唱,“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大廈傾……”
偶有幾位卸甲歸田的老兵,早年曾追隨宇文忠北上征戰,擠在人羣裏,爲其哀嘆、爲其惋惜,
但這哀嘆聲太渺小了,淹沒在滾滾人流的嘈雜聲中,沒人聽見,更無人記起。
還有誰記得宇文忠的那些功業。
四十載,功名塵與土,
十萬裏,征途雲和月!
薄情的世界,
衆生如螻蟻,
宇文忠身上的功名,
塵歸塵,土歸土!
宇文烈踉踉蹌蹌地走下城樓,雙眼空洞,失魂落魄,似乎只剩一具空殼。
連太陽都懶得可憐他!當他父親墜下城樓的那一刻,一朵厚雲飄過來,遮住太陽。
他身上沒有陽光,只有喪氣,還有沾染了妖骨傀儡的煞氣,
不濃郁,若有若無,與他的意志力一樣,也在萎靡。將死之人而已!
但這個世上,還是有那麼個把人關心他、同情他、可憐他,甚至愛他。
比如鳩摩劫!
他此刻用一襲黑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躲在不遠處一座屋頂的陰影裏,關注着城樓上的宇文烈父子。
當看見宇文忠給宇文烈送去一碗酒時,他知道,那事基本穩了。
宇文烈會如期死去,
但盡在他的掌控中,也會如期活過來。
只是現在的鳩摩劫,還不夠強大,還有點怕陽光。
他的皮膚若在太陽下,暴露太久,便會如灼燒般疼痛,繼而冒出一股青煙。
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要足夠強大,
把血魔功,
練至第八層,便不再畏懼陽光;
練至第九層,便不再懼怕衰老;
練至第十層,就是噬天境,飲天地玄黃之血,無懼生死。
只是好像從來沒人達到過第十層。而鳩摩劫纔剛剛企及第七層。
“親愛的,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目送宇文烈走下城樓,鳩摩劫在心裏說,並給他送去一個飛吻。
如果說以前那個禁軍統領宇文烈,是讓人又怕又愛,
那麼現在這個階下囚宇文烈,則讓人又疼惜,又愛憐。
宇文烈回到監牢!窩在牢籠的角落。
他妹妹宇文婧被關在隔壁牢籠。
兩人之間只隔着木柵欄。
這是兄妹之間最近的距離,
卻似乎又是最遠的距離!
“哥哥,哥哥。”宇文婧朝那邊牢籠伸出手。
她的裙衫髒了,甚至破了,秀美的臉上帶着污漬,掛着淚珠。
幾根草屑沾在她微亂的頭髮上。
但她的美,不可掩藏。
邊上那幾個獄卒猥瑣的目光不時在宇文婧的腿上、腰上來回遊走,不時舔舔嘴脣。
“哥哥,哥哥,爹怎麼樣了?”宇文婧悽聲問道。
宇文烈窩在角落裏一動不動,閉着眼說了一句,“死了。”
似乎父親的死,於他很遙遠,好陌生!
宇文婧捂着臉,眼淚無聲地滑落。想來,自己在外習武,三年沒回家。
一回家,沒幾天。
好好的一座王府,便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幼時,母親病重,後又得了魔怔,時不時想啃咬自己。
宇文婧知道,父親誅殺母親,是爲了保護自己。
這麼多年以來,她不曾怪父親,她理解他,她恨的是那個血魔鳩摩劫。
是他,把母親變成那樣。
現在,又是他,把哥哥變成這樣。
如果沒有鳩摩劫,母親應該不會魔怔,或許能用別的方式治好。
即便沒治好,她也會永遠是那個善良慈愛的母親。
父親誅殺母親,是更深沉的愛,這份愛包含救贖,包括保護。母親死後,父親終身未娶!
但這又能如何?抵擋不了命運的安排,抵擋不了皇權的碾壓,將宇文一族碾壓得粉碎。
“哥哥,哥哥。”宇文婧爬到牢籠邊,“哥哥,你不要怪父親,好嗎?你原諒他吧。
那時候,母親一犯魔症,她連我都咬。
所以,父親才結束了母親痛苦的一生。”
宇文烈翻了個身子,朝裏側着睡。現在說這些,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他是一個失敗者,是一個廢人。
既不能保護自己愛的人,也保護不了愛自己的人。都看着他們一個個被誅殺,被逼迫………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無能爲力!
“他們宇文家是要被誅九族的。”一個瘦瘦的獄卒說道。
一個胖獄卒摸着下巴,眼睛瞄着宇文婧道,“真是可惜啊。長這麼水靈,年紀輕輕就要沒了。”
“兄弟,她應該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吧。連男人的滋味都沒嘗過,就下了地府,太虧了。”一個乾瘦,嘴角留着兩撇小鬍子的獄卒道。
“嘿嘿。”那個胖獄卒色眯眯道,“要不咱哥幾個發發善心,幫幫她,讓她嚐嚐男人滋味,免得到了地府,還是個雛兒。”
“大哥真是一番好心。我看行!那大哥您先來。”那乾瘦獄卒一臉齷齪猥瑣的笑。
他們仨打開牢門,把宇文婧叫出來。
真他孃的好看!
胖獄卒吞了下口水,搓着手掌走上去,“姑娘,陪爺開心開心。
爺讓你臨死前,快活快活。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盡情快活快活,不好嗎?”
胖子說的話沒錯,“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
不過,死的不是宇文婧,而是他們。這三個獄卒真是點背!
挑誰不行,非得挑宇文婧。人家不僅是將門之女,還是御劍山莊明滄海座下的弟子。
雖然她戴着鐐銬,行動甚是不便,但要對付這幾個阿貓阿狗,還是綽綽有餘。
宇文婧用衣袖揩了下眼角的淚,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反正是誅九族,多拉幾個垃圾陪葬,也是可以的。
“那過來啊。”宇文婧道,靠在牆壁上,臉上一副魅惑的表情
“真棒!懂事。”胖獄卒舔舔嘴脣,急不可耐地衝上去,準備抱一抱眼前這個惹人憐愛的王府千金。
很快!他便去了極樂世界。宇文婧一腳踢中胖子淡淡的憂傷。
胖子捂着襠部,疼得跪在地上。
宇文婧順勢箭步上前,用鐐銬死命勒住胖獄卒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脖子被擰斷,胖子一命嗚呼,歪頭吐着舌頭倒地上。
“還想快活嗎?”宇文婧收起鐐銬。
“殺人啦,殺人啦!”那個瘦獄卒轉身就跑。
宇文婧甩出套在雙手的鐐銬,重重地擊在獄卒後背,使其撲跌在地。
再跟上,重重一腳踩在其後心,瘦獄卒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你,你,你待罪之身,竟………再度行兇殺人。”那乾巴巴的獄卒嚇得跌坐在地,指着宇文婧道。
“你什麼你!反正誅九族,本女俠不介意多拉幾個陪葬的。”宇文婧不屑殺他,提着鐐銬往外走。
“婧婧,這是天牢。你殺了他們幾個,也出不去。外面還有反越獄的六座機關陣,以及三道刀斧武士守衛的門。”宇文烈道。
以前,作爲禁軍統領,宇文烈時常押送刺客或者犯人到天牢,對這兒有點熟悉。
無奈,宇文婧走回牢籠。吱呀一聲,聽得監牢的鐵門開了。
上官瑤帶着幾名侍衛進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首,以及宇文婧那被打開的牢籠,便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麼,也不追問。
她徑直走到關押宇文烈的那間牢籠前,道,“宇文大人,你我都是聰明人。如實招來,哪些人蔘與了叛亂密謀?”
宇文烈默不吱聲。
“宇文大人,皇帝金口玉言,會饒宇文婧小姐一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上官瑤慢悠悠道,
“而以我現在的位置,是最方便關照令妹的,可以讓她少受罪,甚至不受罪。”
宇文烈睜開眼,翻身做起,“上官瑤,你說話算數?”
“令妹本就無辜,受你牽連,才遭此橫禍。我也是個女人,我不想爲難一個女孩。”上官瑤傲然道,她幾句話便點中宇文烈的要害。
“好,我說!”宇文烈道,“宰相杜文廷,三皇子明昊,大內副總管曹無蓮。”
前面兩個名字,上官瑤聽到毫不意外。而曹無蓮的名字,着實讓上官瑤有點意外。
這曹無蓮平素看着一副人畜無害、八面瓏瓏,最關鍵他身上絲毫沒有和宇文烈勾結的蛛絲馬跡啊!
藏得深,是個高人。
上官瑤的腦子確實好用,走一步,想到後面好幾步。她有了一個好主意。
“你寫兩份供詞,列出同黨名單,簽字畫押。一份有曹公公,一份沒有。”上官瑤道。
“爲什麼?”
“這是你該問的嗎?宇文烈。還有玄武門的血衣樓殺手怎麼回事?”上官瑤自有一派官威,“本中丞,肯定會照顧好令妹。”
“好。我都告訴你!”宇文烈道。
當宇文烈寫供詞時,禁軍營地的百夫長樵老三,正在苦悶地喝着燒酒。
前一陣子,他被宇文烈看中,進了禁軍。他當上百夫長沒幾天,宇文烈策動兵變。樵老三也不怕,正想跟着轟轟烈烈地幹一場,撈個將軍噹噹。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嘛!
沒想到,他孃的,竟然失敗了。樵老三事後盤算,覺得宇文統領最不應該召喚那些妖骨傀儡,
沒這幫妖鬼,估計禁軍還會齊心和龍驤軍團拼一把。畢竟誰贏了,誰就是扶持新君登基的大功臣。
有這幫妖鬼,反而逼得禁軍倒戈,和龍驤統一戰線,立馬讓宇文大人成了孤家寡人,光桿司令一個。
但現在呢!也是惆悵!雖說乾宗皇帝沒追查禁軍其他人,但待遇和地位明顯地大不如前。
整個京城的守備、防務和巡邏,都被龍驤軍團接管了。
禁軍的將士一個個人心浮動,大多在另謀出路。有的託門子找關係,想去龍驤軍團,有的想去給某位大人當府兵。
但是對方只要一聽是禁軍的人,都一概拒絕。
禁軍成了一種讓人忌諱的標籤!
樵老三拎着一壺酒,看着營地裏四處喝醉耍瘋的兵士,心裏犯愁,自己沒啥門路,能去哪呢?難道天生是個窮苦命?混個百夫長到頭了?
他不甘心啊,決定再熬兩天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