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杯酒臨行,罪己之殤
儀仗煊赫,旌旗高揚,將太子明燁和太子妃舒語蕊的車鸞護在中間。
凌如玉一身銀甲,身騎白馬,行在隊伍最前列。旁邊的尊悅公主明黛容也騎着一匹白馬,與他並肩同行。
那一對青鸞、白鸞倒是十分應景地在半空中飛舞,時而交互翅膀,引吭鳴叫;時而雙翅相接,低空盤旋。
彷彿在向世人,展示他們真摯的愛情。
“大統領,好羨慕這對鸞鳥的愛情啊。像極了話本小說裏那種等一人終老、癡一人情深的愛情童話。”明黛容看着那對青、白鸞,說道。
凌如玉可沒閒情欣賞這青鸞、白鸞的狗屁愛情,這也不是他憧憬的愛情。
他的目標,就是妻妾成羣,兒孫滿堂、金玉滿倉。但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送你一句話。”凌如玉道。
“什麼話?”
“童話裏都是騙人的。哈哈………”凌如玉壞笑道。這一路上,他沒少打擊這個尊悅公主。、
“我跟你說啊。如果有隻羽毛五彩靚麗的雌鸞鳥飛來。
那基本沒白鸞什麼事。青鸞肯定跟着別的雌鸞鳥飛走了。”
凌如玉繼續說道,“這會他們這麼恩愛,那是因爲彼此都沒得選。
有得選的話,比如你父皇和麗妃。你父皇三宮六院。那麗妃呢,和宇文烈有一腿。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對不?”
“好像是呢。”明黛容點點頭。
“哈哈……”凌如玉笑道。
明黛容良久回過神來,“好啊,你個凌如玉,吃了豹子膽,
竟敢話裏話外擠兌我父皇。看我不打你?”
說着,她作勢要從馬上撲過來。凌如玉生怕她摔了,趕緊伸手去接。
凌如玉一伸手,這公主明黛容可就真的撲了過來,一下撲進凌如玉懷裏。
沒轍,凌如玉只得讓明黛容跟上次那樣,坐在他前面,二人共乘一匹馬。
待坐好後,明黛容回頭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凌如玉,“有血刀太保在身後,本宮感覺就是不一樣啊。”
“臥槽,又被這小妮子騙了。”凌如玉心裏說道。
但凌如玉是個血氣方剛的壯小夥啊,兩人一起在馬上顛啊顛。
聞着明黛容身上那幽幽體香,
她的秀髮時不時飄到自己臉上,
凌如玉看着她白瓷般的肌膚,以及如天鵝般高貴的脖頸,竟羞澀地浮想聯翩。
這反應,那明黛容似乎感受到了。她竟然一甩繮繩,讓馬兒跑得更快,顛得更猛烈。
“這真是要命啊!”凌如玉心道,趕緊央求明黛容,“公主,快停下。快停下。末將想走幾步,緩緩。”
“是不是,騎馬騎久了,腿不舒服?”明黛容問道。
“對。對,對。腿痠。”
“本宮知道你哪條腿不舒服。哈哈哈!!!本宮偏不讓你下來,急死你。”
“擦得呢,公主,你怎麼知道?”
“話本小說裏,都是這麼描述的啊。
比如,他們那對神仙眷侶,策馬奔馳在荒山上,以天爲被,以地爲席…………”明黛容的話被風零零碎碎地吹向很遠的地方。
“哇塞,公主學識淵博啊,這場景描述得細膩。”凌如玉故意在明黛容腰上掐了一把。
那腰極是柔軟,像是要掐出水來似的,掐得尊悅公主咯咯直笑。
看着凌如玉和公主明黛容在前面嬉笑打鬧,
虎翼將軍秦翦持一柄虎頭湛金槍,騎馬在隊尾壓陣,頗爲羨慕,羨慕凌如玉的灑脫不羈,羨慕他能一路迷倒那麼多姑娘……
自打在蒼龍嶺認識眼前這如玉公子(那會還叫浪子玉來着)開始,有冷煙、葉輕眉、春荷、秋漓等數得上姓名的姑娘都好幾個,如今又是這尊悅公主。
而自己呢,似乎只有手中這一杆虎頭湛金槍。太陽一照,那虎頭湛金槍確實耀眼。但就是沒有佳人在側。
看來,以後得多跟這血刀太保混一混。
自從太子夫婦被凌如玉率龍驤騎士救下之後,途中境況立馬得到極大改善。
一路所到之處,地方州郡官員,皆依禮前來拜見。
但凌如玉怕耽誤回京行程,令道:“前來拜見的地方官員,皆路邊迎候即可。”
於是,從中境沃州,一直到京城一路沿線,皆有地方官員帶着當地百姓,
跪在路兩邊高呼:“恭迎太子、太子妃、尊悅公主聖駕,恭迎血刀太保威臨。”
此等威風、此等陣勢,着實讓年輕的凌如玉豪情滿懷。
如果加快速度,凌如玉帶着太子夫婦能提前一天到京城。
但太子體弱,又在幽州苦寒之地熬了那麼幾個月,加上路上被各種追殺、驚嚇刺激。
一路下來,太子明燁面色蒼白。等凌如玉接上他們,太子終於支撐不住,病倒了,躺在馬車裏不曾下地。
可能是太過勞累,又或許路途顛簸。好幾天,太子粒米未進,還不停嘔吐。吐得整個人都虛脫了。
沒有辦法,凌如玉護着太子夫婦,只得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耽擱好幾天纔回到京城長安,以致錯過數場好戲。
夜深了,忠王府變得空寂。
乾宗皇帝走後,宇文忠遣散了王府所有的家丁丫環。然後,整座王府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把花廳、廂房、臥房等各個房間的燈都熄了,把庭院中的燈籠也滅了,讓整個王府陷入沉沉實實的黑暗之中,
就像許多年前,他帶回鳩摩劫,從此讓王府陷入了無盡的漫漫暗夜中。
唯有書房亮着一盞燈,宇文忠攤開一張紙,提筆凝思,開始想如何寫這罪己書。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與王妃的洞房花燭,想起戰場上那些死去將士的廝殺聲,想起奉命屠村的狷狂與不安……
“忠王爺。”一個聲音從窗外飄進來,一襲黑衣,嘴角掛着一絲陰柔笑意的鳩摩劫走了進來,“多年未見,別來無恙啊。”
“你這個魔頭。”宇文忠隨手拔出擺在桌上的佩劍,直刺鳩摩劫。
“別費力氣了。你殺不死我的。”鳩摩劫氣定神閒地坐下來,自己倒了杯茶喝,讚道:“茶不錯。”
“忠王爺,你是不是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鳩摩劫放下茶杯,笑吟吟道,
“忠王爺,當年你將鳩茲部殺光燒光時,可曾想過自己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你這個吸血鬼,納命來。”宇文忠怒吼着,刺過來一劍。
“不要動怒。”鳩摩劫微微一笑,身形一晃,坐到對面的椅子上,讓宇文忠刺的那一劍徹底落空,“我今天來,是來救你兒子的。”
鳩摩劫拿出一顆黑色藥丸,放在桌上,“把這顆藥,放進酒裏,讓他服下。過幾天,他會七竅流血,假死而亡,留個全屍。那時,我就能救他,讓他活過來。”
“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因爲你只有相信我。”鳩摩劫慢悠悠道,“忠王爺,你以爲這一切的悲劇,都是你兒子一手造成的嗎?
你這麼聰明的王爺,難道看不出來嗎?這不是你兒子造成的,
根本就是那乾宗皇帝故意縱容你兒子犯下滔天大罪,好在新皇登基前,徹底拔掉你這個軍中威望甚高的忠王爺。難道你想不明白嗎?
乾宗皇帝一代雄主,全京城都知道你兒子和麗妃的事,唯獨他不知道?他只是在等,在等一個最好的時機和理由,徹底廢掉你們忠王府。
容天下難容之事,殺天下難殺之人。這就是乾宗皇帝的過人之處。”
確實如此啊。懂了!現在終於懂了。宇文忠把劍“啷噹”一聲丟在地上,仰天長笑哈哈哈哈……
“藥在那了。至於你想不想救兒子,看你自己了。”說罷,鳩摩劫轉身飄入夜色中。
…………
第二天,午時,長安城玄武門下,人頭攢動,人山人海。
宇文忠向乾宗皇帝求情,想帶着兒子宇文烈一起上玄武門,想讓兒子送自己一程,想跟兒子喝一杯臨行酒…………
乾宗皇帝寬恩爲懷,準了!
年逾古稀的宇文忠,皓髮白首,一身白衣,頭纏白帶,左手拿一個瓷碗,右手提着一壺酒,
腰上掛着那把陪他征戰沙場多年的寶劍。
如今,這把寶劍,要陪他去死。
宇文烈戴着鐐銬,站在城樓上,一臉冷漠地看着城樓下黑壓壓的黎明百姓。
宇文忠慢慢走上來,把酒壺、酒碗放到一邊,從懷裏摸出那份自己連夜寫好的罪己書,向着城樓下的百姓,向着龍羲帝國的百姓,向着駐守在北境燕州幾十萬的老部下,朗聲念道——
罪人宇文忠,征戰四十餘載,幸蒙聖恩,建功沙場,得登高位,被賜忠王。
然養尊日久,居功自傲,野心膨脹,教子無方,縱容其窮奢極欲,貪戀權色,犯下彌天大罪。
罪人宇文忠愧對宇文家列祖列宗,
愧對那些曾跟隨我浴血奮戰的龍羲將士,
愧對龍羲帝國千千萬的黎民百姓,
更愧對待宇文家恩重如山的明氏皇族。
罪人宇文忠自知百罪難恕。現剖腹自裁,以謝天下!!!
說罷,他倒了一碗酒,一顆黑色藥丸從他袖中滑到酒裏。
他把酒遞給兒子宇文烈,
他拿起酒壺,跟宇文烈端着的酒碗碰了一下,“烈兒,幹了,送爹一程。咱們來世,你做父親,我爲子。”
宇文忠將壺中酒一飲而盡,拔出佩劍,面對城樓下圍觀的人們,面對天際遊動的飛雲。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夫人,我來也!”宇文忠閉上一眼,舉起劍,一劍刺入腹部。
漸漸地,漸漸地,宇文忠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渾身噴着血,他一步一步努力向前走,走啊走……
最後在城樓下人羣的驚叫聲中,宇文忠一頭栽下城樓,重重地仰面摔在地上,他雙眼圓睜,肚子上插着那把陪他多年征戰的寶劍!!!
站在城樓的宇文烈狂笑不止,大聲吟誦道“皇權寶座屍骨壘,多少英雄死無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