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老朱家的人吶
她的第一反應是推脫，不想離他們朱家人太近。
朱高熾勸說：“這些日子我總是提心吊膽，外面錦衣衛橫行，你還是住我府上好些。”
葉秀噤聲，住住住，必須住！
他接着又說，“不過也只是好些。”
“……”
葉秀基本能自如走動了，以婢女身份進入太子府，這位心善的太子爺很實誠，當天晚上就跟他老婆張氏坦白了葉秀的身份。
好在太子妃沒有爲難葉秀，而是針對性地跟丈夫吵架。太子想把葉秀放在她身邊，然而她並不像一般女主人那樣防着丈夫偷腥，反而表示誰帶回家的誰負責，讓太子自己照顧葉秀，一番操作給葉秀都整不會了，雖然她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但也不是來加入這個家的啊？
不過葉秀髮現，太子確實時刻閃現人性的光輝，葉秀進入太子府的第一天，就替她想好了以後的去處。
“秀唸啊……”太子叫的是她以前的名字，頓了頓才覺不妥，“阿秀姑娘，我那三弟，你在你外祖家也見過的，他剛受封趙王，本來兩個月前就奉命要去北平的，但我娘捨不得幺子，我爹就準他晚三個月走，正巧讓你趕上了，我想讓你跟他去北平。”
葉秀覺得自己像個皮球，太子踢給太子妃，太子妃踢給太子，太子又要踢給趙王。
但無論如何，她總算有機會出南京城了，北平就是北京嘛，天高皇帝遠就對了。
葉秀再三感謝，然後心情愉悅地出了太子書房，要不是怕影響不好，簡直想吹口哨。
書房外是個清淨的小花園，葉秀一路走過，指尖輕輕點撥着花花草草，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啜泣聲，屏息張望，竟是太子妃娘娘坐在角落裏哭泣。
葉秀瞬間尷了個大尬，回頭望望緊閉的書房，太子還在裏面，再回想自己和太子在裏面聊了多久，嗯……確實讓人誤會。
她正思考該溜還是上前解釋，太子妃擡頭看見了她。
葉秀頭鐵臉皮厚，躲不掉就面對。
太子妃免了她的禮，淚眼婆娑打量着她。
葉秀被看得不是滋味：“娘娘，太子爺是好人，你們就不要因爲我吵……”她覺得這話茶裏茶氣的，趕緊頓住想重說。
太子妃打斷道，“他是好人善人，你們知道就好！“
葉秀福至心靈，覺得她還有下文。
果然，太子妃怨道，“如今誰敢和建文朝臣有牽扯，就只他仗着太子身份有恃無恐，也不知陛下能忍他多久。你外祖可是翰林院葛宋？你可知靖難那幾年，你外祖和方孝孺勸降他不成，便離間他與陛下，廣散謠言說他與建文君交好，所以他在南京爲質時建文君才放他走，那些謠言陛下現在都還記得吶！“
葉秀理解她爲什麼哭了，但還是想解釋一下，“娘娘，那不是謠言。”
太子妃抽噎了下，驀然望向葉秀。
葉秀感慨道，“太子與建文君本就是堂親兄弟，太子爲質時建文君從不曾爲難他，南京城之大，他隨處可去，還到我外祖家拜會過。朝臣乃至我外祖都不同意放他走，他卻還是帶着兩個弟弟全身而退，娘娘知道爲什麼嗎？那是因爲，建文君爲了救他，負了滿朝文武。”
太子妃一愣，忽然掩面痛哭起來，又怕驚擾到書房中的人，只能啞聲悲嘆，“都是老朱家的人吶……”
葉秀深感唏噓，竟也有點淚目，所以太子想幫忙就讓他幫吧，自己心安理得接受就好。
葉秀在太子府住下了，等時機到了，太子安排妥當，就可以去北平了。
由於太子自己都說太子府也不是絕對安全，所以爲了僞裝得像個真正的打工人，她成天窩在府中幹活，最喜歡的就是幫太子打理花園，澆澆水除除草，輕鬆不費力，雖然有點無聊，但卻是打工以來最滿意的一份工作。
她不由得想起趙王，太子口中幫她出南京的關鍵人物，當初他們就是在外祖父家的園子裏認識的。
幾年過去了，昔日拔草的人質少年成了趙王，原本的官家小姐卻當起了園丁，命運何其殘忍。
葉秀一直盼着太子爲她引見趙王，反正都是要巴結的人，早認識早巴結，早巴結早安心。
然而幾天過去了，太子反饋說，趙王不願意幫這個忙。
葉秀都開始憧憬離開南京的自由生活了，晴天霹靂不過如此。
太子表示很抱歉，替她另想辦法：“我這三弟從小最受寵溺，所以向來任性，卻也心志不堅……我的意思是他耳根子軟，待我磨一磨說不定就答應了，實在不行……”
葉秀心情不好，等他繼續說下去。
“實在不行，我就安排你藏在出城的隊伍裏，只是要委屈你藏得深些，連我三弟也不能發現。等出了南京就好，到時候就算他發現了你，可也是他帶你出的南京，想必他是不敢鬧的。”
葉秀當即發現，明明是他在賭，籌碼卻是自己的命，“就算不告發，可萬一他一怒之下要殺我呢？”
太子說，“所以還是委屈你藏好了，最好不要被發現。”
“……”
太子看出了她的焦慮，安慰說，“阿秀姑娘請放心，我再勸勸他，說不能他又答應了呢？”
事到如今，葉秀只能選擇相信他，他和趙王應該感情不錯，不然也不會當初做人質時去哪兒都帶着年紀輕輕的趙王。而且除了太子她也沒有其他人可信了，南京不能待了，她要儘快離開。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太子竟真的傳回好消息，趙王答應了，而且不止答應帶她出南京，還願意帶她去北平。
葉秀自己都沒想到勸說這麼成功，看來太子和這位趙王爺確實感情不錯。
離趙王出發去北平還有半個月，接下來的日子，葉秀只用混喫混喝等出發。
但也有難熬的時候。
太子的兒子，即小太孫朱瞻基年僅五歲，大概知道了葉秀是害他爹孃吵架的罪魁禍首，所以總是刻意刁難她，還非要一個園丁陪他踢球。葉秀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他就趁機把球往她臉上砸。
打人不打臉，但葉秀忍了。
然後身強體壯的小太孫就把球踢到了院牆外，葉秀沒想到這年紀這身板能有這技術，更沒想到他會指名道姓非要她去撿球。
偏偏遇上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小太孫哭啊鬧啊就要她去，葉秀很想給他一嘴巴，但最後還是把心一橫，從後門繞出去撿球。
她沒有離開太子府十米範圍，自我感覺還算安全，撿到球后就往後門跑，誰知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清亮的少年音，驚奇的語氣，“呀，原來你真的在這兒！”
葉秀只想把太子府的小混蛋捏扁搓圓，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她緩緩回頭，沒人，四下張望，也沒人。聲音總得從哪個地方傳過來吧？！反物理達咩！
終於，少年從天而降，像只貓似的落地。葉秀擡頭望了望，原來在樹上。
葉秀緊張得一批，話都不會說了，“大人……好……”
少年拿着袋糖炒栗子，已經喫得差不多了，笑眯眯回了句，“你也好，我正準備走你就出來了，看來我運氣也不錯呢！”
葉秀很快調整情緒，小心謹慎道：“大人您有何貴幹？”
少年一邊剝着剩下的栗子，一邊說：“哦，沒什麼事兒，就是那天我覆命後又去找你了，結果你不在。百戶大人說，你一定是怕被繡坊的事牽連所以逃了，不用管你。但我想了想，你受了那麼重的傷，逃命一定很辛苦的，所以就想通知你一聲，繡坊沒事，你也沒事，不用躲啦。”
葉秀本來就緊張，聽他噼裏啪啦說一堆，整個人都懵了。
“啊？你說什麼？”
少年以爲她耳朵不好，乾脆湊過來喊話。
“我說！我來通知你！繡坊沒事！你也沒事！不用躲啦！”
葉秀揉揉耳朵，還是有點懵，聽他的意思，那位百戶大人明知她逃了卻沒有追捕？
這又是什麼發展？？？
葉秀平復了一下，終於留意到少年身着藍色衣袍，陽光下襯得他白裏透紅，汗毛都在發光似的，哪像什麼錦衣衛，倒像尋常出街的美少年。
沒穿辦公正裝，真不是來抓人的？
葉秀質疑道，“你的百戶大人知道我逃了，卻沒有下令抓我？”
少年搖頭，“沒有啊，爲什麼要抓你？錦衣衛已經不管這事兒了，百戶大人和我都最怕麻煩啦！而且百戶大人很好的，那天我回去覆命，他還問我你怎麼樣了呢。”
葉秀驚呆了，一時間適應不了差點砍殺她的錦衣衛突然成了“很好”的百戶大人。就因爲怕麻煩？所以奉命殺人時手起刀落，命令取消後就突然“很好”了？人格分裂嗎他？
重點是，葉秀真的覺得那個陰森森的男人看出了她的異常，少年也說他是第一次奉命送人回家，但這就更解釋不了爲什麼不抓捕她了。而且男人明知葉秀知道的，太子那晚表示過不會爲難繡坊，他怎麼會認爲葉秀是因爲怕被繡坊牽連而逃命？
主觀意識上，葉秀只相信眼前的少年，這小子應該是真正的奇葩，有必要時對她舉刀，沒必要時果斷收刀，上司讓他送人，他啥也不問送就是了。
渾然一個工具人。
嗯……也不對，此時的他沒有誅殺令，也沒有上司要求，卻等在樹上守她，就爲了告訴她一聲沒事了，所作所爲已經超出工具人範疇，所以他本性不壞……吧？
葉秀不想深入思考，正準備道謝說再見，陡然發現一個盲點。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少年被突如其來的質問嚇了一跳，“百戶大人說的呀，他說那天晚上太子殿下和你說了話，還給了你藥，你肯定會念他的好，極有可能會躲到太子府來。”
葉秀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樣的觀察與預判能力，那個男人絕對知道她有問題！
“所以，他讓你來通知我繡坊沒事了？”
“沒有，他說案子本來就轉由太子在辦，太子肯定會告訴你已經沒事啦，不過……”
少年突然一頓，“我就是……有些擔心你，太子這麼忙，肯定很少和我們這些普通人相處的，萬一他沒有告訴你呢？萬一你在裏面藏得太好，太子都不知道你呢？所以我就瞞着百戶大人來了，現在告訴你沒事了，又看到你傷好了，真好！”
葉秀一愣，眯起眼睛，覺得少年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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