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核桃補腦
只要少年不尷尬，尷尬的就是葉秀。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自作多情了，決定把思想放在重點上：“你來這裏沒有告訴你的百戶大人？”
“沒有，百戶大人說不當值的時候就要練武，讓他知道我沒有練武偷跑出來，我怕捱打。”
葉秀覺得他略慘，除了工作和練武都沒有業餘生活，還要捱打，“他還會打你？”
少年見她這麼驚訝，又開始替他的百戶大人辯解，“啊……其實他只打過我一次，因爲我不練武跑去教坊司，也確實是我不對，錦衣衛就該勤於武，忠於陛下，要離女人遠一點。後來我再沒去過教坊司，他就沒有打過我了。”
“……”
葉秀相當無語，承認去過官方妓院教坊司不說，還當着她的面“厭女”，難道是他的百戶大人矯枉過正，導致他不和女人接觸，所以情商才這麼低的嗎？
葉秀順着話說，“大人說的太對了，要離女人越遠越好，我這就走，不礙您的眼。”
說完趁機開溜，忽然被少年抓住，“你沒關係，你比我小，不算女人只是女孩子。”
葉秀驚呆了，第一回見這麼簡單粗暴區分女孩和女人的，“所以您多大了？”
“我都十七了。”少年十分驕傲。
哦，還是個未成年，葉秀冷漠道，“我十九。”
少年不相信，“啊？怎麼會？你這麼矮，看起來明明比我小啊！”他思考了一下認真道，“沒關係，個頭矮的也是女孩子。”
葉秀不說話，再和他聊下去即將氣絕身亡。
“哦對了，我給你帶了東西。”少年突然想起什麼，在周身東摸西摸，最後看到手中的栗子殼恍然大悟，“啊呀，本來是給你帶的，結果被我不小心喫完了。”
葉秀嘆了口氣，完全就是個孩子啊，於是謝過他的好意後委婉道，“小大人，我得回去了，雖然繡坊沒事不用躲藏了，但太子府的差事比在繡坊鬆快，我不想丟了，太子並不知我藏在他府裏，要是因爲回去晚了被發現，說不定一怒之下會把我趕出來，我真的要回去了。”
話術十分完美，再三強調該走了的同時，不着痕跡地和太子撇清關係。
少年明白地點頭，讓她照顧好身體。
葉秀謝了又謝，沒等少年再開口就趕緊道別，抱起小太孫的球跑向後門，一溜煙地不見了。
回到府中，葉秀隱隱發慌。那位百戶大人知道她有問題但沒有出手，因爲懶得管嗎？因爲怕太子嗎？還是因爲靜觀其變？
葉秀覺得信息共享很有必要，於是等太子一回府就和他說了少年的事，主要是想找他分析那位百戶大人的危險係數。
太子最近染了風寒，不時咳嗽，但還是耐心聽葉秀講完全程。
他比較樂觀，聽完安慰說，“那人叫厲彥，我見識過，確實是極不愛管閒事的人，所以至今還只是個百戶，你先不要慌。”
葉秀持懷疑態度，“那他爲什麼讓人送我回家？”
“也許是出於好心吧……”太子說完自己都沒信心，忖了半天說，“總之事已至此已無退路，我是太子不會有事……可還剩不到半個月你就該出發了，爲免厲彥臨時發難，我有一計，要你自己救自己。”
葉秀以爲自己聽錯了，大善人太子爺撂挑子了，讓她自己救自己？
太子耐心解釋說，“聽聞厲彥有一養子，想必就是那少年，我看他對你似是關心，這兩天你再見見他，務必與他交上朋友，厲彥身爲錦衣衛知道牽連事廣，就算他不顧念養子也要想想自己，到時候一定不敢動你。”
葉秀驚歎於他的思維，解決不了對方就拉對方下水，太子就是太子，既是善人也有手段。
但問題是，“可我沒有少年的聯繫方式啊！”
太子習慣了她用詞古怪，不確定地問，“他還會來嗎？”
葉秀搖頭，“應該不會了。”
太子起先沒轍，但很快有了主意，葉秀都不知道他腦筋怎麼能轉這麼快。
“我手上的賄賂案就要結案了，不少證據口供是從錦衣衛手上接過，我尋時間去厲彥的衛所道個謝，興許能遇上那少年。”太子頓了頓，“到時候我幫你帶話約他相見，你再想辦法取他個信物，作爲你們''勾結''的證據。”
聽到太子安排得有條有理，葉秀張張嘴，半天合不上，“這是誣陷吧？”
太子平靜道，“不過是他們錦衣衛慣使的伎倆，非常人用非常手段，只要厲彥不動你，他和那少年自然沒事。”
葉秀無言以對，反差突如其來，原以爲太子是建文帝那樣的菩薩心腸，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狡詐的一面。
正當這時，太子妃端着湯藥來了，葉秀識趣地退下，聽到身後太子妃責怪丈夫說：“你慣會找罪受，受了寒還要去上朝，爹又罵你了沒？”
葉秀悄然溜走，心裏刷新了對太子的認知。
這位大明儲君到底是和慈柔雅秀的建文皇帝不同，卻也不同於他那鐵血威武的父親，他有自己獨特的氣質，一面要承受來自天子的壓力當好太子，一面又要違逆天子救護建文朝臣的遺孤，還要應付錦衣衛這類的惡勢力，想必憂思多慮，活得很累。
夜裏，葉秀失眠了。
想到要利用一個無辜的少年有些過意不去，但轉念一想，那也是殺人如麻的錦衣衛，自己差點就死在他刀下，所以不用有心理負擔。雖然這一世父母和外祖樹的榜樣是，寧死不做小人才能永遠站在道德制高點，但她沒有那個覺悟。而且正如太子所說，只要厲彥不找茬，少年就不會有事。
所以，接下來就等太子施展第一步了。
然而，太子第二天得先去上朝。葉秀又被小太孫纏住踢球，爲了擺脫小煩人精就說太子妃讓她繡扇面沒空，結果太子剛回家小傢伙就跑去告狀。
太子對他隨便哄了哄，加上就連太子妃也讓她寶貝兒子一邊玩兒去，小太孫見告狀不成只好放棄。
有那麼一瞬間葉秀竟然有點同情這小傢伙。
不過看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樣子，該同情的是自己。
告狀無果後，太子開始查小傢伙的功課，得知他一直都在玩兒瞬間垮了臉色。小太孫鬼精得很，趕忙岔開話題，“爹，剛剛後院長栗子啦，你看！”
他亮出手裏攥着的玩意兒，果真是一枚栗子，不過肯定不是長的，因爲那是一顆炒熟了的糖栗子。
葉秀在旁邊一愣。
太子找下人詢問，下人說那是剛剛有人扔進來的，可院外卻見不到人，又問太子要不要捉人。太子說定是哪家頑童不懂事，嚇唬嚇唬就行了。
葉秀心裏抖了一下，立刻道，“我去吧！”
太子投來疑惑的目光。
葉秀撓撓手心，正色說：“爺，我去吧，那頑童我昨天見過。”
太子低眉，立刻懂了她的意思，擺擺手說：“那就你去吧。”
於是乎，她直接跳過“誣陷”第一步，不用勞煩太子爺爲她奔走了。
葉秀告退後直接往後院去，出了後門果然沒人，擡頭看樹上，還是沒人。
她差點以爲自己猜錯了，結果少年突然從牆角拐了出來，“在找我嗎？”
少年手裏有一袋糖炒栗子，高興道，“你果然能懂我的暗號，給，昨天就該給你的，你再晚些出來又要被我扔完了！”
葉秀心裏不知什麼滋味，接過東西問：“小大人又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少年一笑，“給你送栗子啊，昨天都被我吃了，不想欠你的就給你送來了。”
葉秀沒反應過來，東西沒送成倒成了欠她的，奇葩的腦回路。
少年送完栗子準備離開，“我該回去了，你以後都在太子府對吧，我有空再來找你。”
葉秀倒沒想到他竟然還打算有空再來，但那是以後的事了，最重要的是當下，她趕緊叫住少年：“誒！小大人今天也沒當值嗎？”
少年搖頭說：“這段日子我都是晚上當值，剛好和百戶大人日夜反着，給你把栗子送到我該回去睡覺了，怎麼了嗎？”
葉秀有些緊張，由於少年出現得太突然，她還沒想好相應話術。
太子說她要取一件少年的東西。
葉秀只能現編謊話，可直接找他要是不是不太合理？
“是這樣的小大人，您幫了我許多，今天又送我栗子，我實在過意不去，又沒什麼本事，不如給您繡個護臂吧，就當答謝您了。”雖然當下她身上啥都沒有，“這樣吧，麻煩您晚上再來一趟，我把東西給您。”
說完，她反思是不是該送貨上門，可她沒那個膽量啊，只能讓少年來取。
少年沒想到她會提要求，爲難道，“可是我晚上當值走不開的。”
葉秀語塞，沒想到還挺愛崗敬業，“那您明天白日裏來，耽擱不了多久，好嗎？”
少年沒多想很快答應了下來，正準備走，葉秀趁熱打鐵繼續話術第二部分，循循善誘道，“對了小大人，我能向您討個回禮嗎？”
見少年一愣，她趕緊補充，“這回我也算是死裏逃生了，您幫了我許多，是我的福星，所以我想討個回禮做護身之用。”
少年似乎在想這一操作的合理性，“還有這種說法嗎？我沒聽說過呢……不過既然你想要，到時候我帶來吧。”
葉秀心情激動，又道，“還有還有，小大人，這事不能跟你的百戶大人說，不然……”
“你不說我也知道啦，不能告訴他，讓他知道我騰出時間來卻不是練武，他要生氣的。”少年認真說完，向葉秀揮揮手，很快消失在牆的盡頭。
葉秀回到太子府，一邊走一邊發呆，說實話，她自己都沒想到能進展這麼順利。
太子在等她，得知她與少年約好明天互換禮物後，也是一臉不可思議，“這就成了？？？”
葉秀點點頭，又搖頭，“還沒，我得去繡護臂了。”
當天夜裏，葉秀就着那袋糖炒栗子熬了一晚，終於繡好了護臂，上面是隻玄貓，正如行動敏捷的少年有時給她一種貓的感覺。
然而，當第二天葉秀滿心期待等到少年後，卻被無情打擊。
葉秀深呼吸，指着少年手裏的“回禮”問，“你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少年絲毫沒察覺她的情緒變化，認真道，“這是核桃啊，我想着得送你些用得着的東西，這個可以拿來喫，喫剩下的可以放在手上這樣，衛所裏好多人喜歡這麼玩，可以玩很久呢！”
他從一大袋核桃裏掏出兩個，並不熟練地盤了起來，並示意葉秀也上手試試。
葉秀眼睛都直了：“你昨天送我栗子，今天送我核桃？”
因爲核桃補腦嗎？那也應該是她送他啊？
“其實這核桃就是我在栗子攤旁邊買的。”少年終於停下把玩，依然沒有察覺到葉秀的情緒，“對了，你繡的東西呢？我能看看嗎？”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葉秀瞬間火氣值飆升，“我熬了一晚上給你繡護臂，你就還我核桃？！一麻袋核~~~桃？？？！！！”
少年終於意識到葉秀生氣了，瞬間手足無措，“你不喜歡嗎？那怎麼辦？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啊，你告訴我吧，我馬上去給你買！”
葉秀深受衝擊，緩緩擡起雙手，抱住頭木訥道，“不用了，我睡眠不足，不小心大聲說話你別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你繡了一晚上啊，真是辛苦你了！你想要什麼告訴我吧！”少年誠摯道，“我俸祿不高，只要是我買得起的東西都可以！”
葉秀心累道，“你有腰牌嗎？送我塊腰牌吧。”
少年皺起眉頭十分抱歉，“對不起，這個不可以，錦衣衛的腰牌不能給別人的，給了你你會有大麻煩，除了腰牌你還有其他想要的嗎？”
葉秀蔫兒了，失落道，“我想想吧……”
少年侷促地站着，不敢輕易出聲。
過了會兒，少年小心道：“你現在忙不忙，我帶你去集市逛逛吧。”
葉秀有氣無力氣若游絲，“我累了，我沒了，我想回去睡覺。”
少年耷下腦袋，“好吧，那你先回去休息。”
葉秀往回走了幾步，忽然有些“迴光返照”，眨眨眼定住腳步。
她就這樣被擊退了嗎？不，不可以！
葉秀迅速調整心態，變臉似的擠出笑容，再次回到少年面前，把自己熬了通宵的成果拿出來，“差點忘了，你看，這是我給你繡的，喜歡嗎？”
少年眼前一亮，接過護臂欣喜道，“繡得真好，這隻貓真好看！”
葉秀莞爾，“喜歡就好。”
她決定改變策略轉爲慢攻，先拉近兩人距離，麻痹對方意志，然後再向他要，要不到可以偷，偷不到可以偷別的。
少年連連說自己很喜歡她的禮物，忽地愧疚道，“唉，你送我的我很喜歡，可是我不知道能送你什麼，我們去集市逛逛吧，我給你買東西好嗎？”
葉秀猶豫了，但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最後還是一咬牙答應下來，“好啊，我正想出去走走，不過我是太子府的人，不好在外招搖的，你等我換身行頭，我們悄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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