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忠恕之道

作者:棠城
千戶所衙門內,厲彥正向薛旌回報近日探查榮國公府所得。

  薛旌曾與厲彥同爲建文朝大內侍衛,如今做了厲彥的上司。

  “榮國公府無死士,也無咒詛陛下的痕跡。”厲彥如實道,“榮國公就算不爲長公主考慮,總要顧及他與長公主的兩位公子,想必不敢亂來。”

  薛旌神色認真,“紀大人說,要嚴查、深查。”

  所說紀大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厲彥聞言默然,領命。

  薛旌心知他又嫌麻煩了,“紀大人是跟隨陛下從靖難時苦過來的,難免多慮些,自然擔心榮國公心裏還向着建文君。”

  厲彥點頭,“明白。”

  薛旌知道這句“明白”是迫於職責,如今他雖只是百戶,仍有同級乃至上級因他是洪武皇帝親選提拔而對他禮遇兼佳,但也有人早就因他辦事敷衍而心生不滿,只有薛旌知道,他不是敷衍,只是還沒把自己想明白。

  就像靖難大軍攻進南京前夕,建文君勸他時所言,“何爲忠義?忤逆我去送死就是忠義?還是你只想成全你自己?根本不在乎我的心意!”

  厲彥叩首,“厲彥不爲自己,也明白陛下心意,可先皇……”

  “你們只知先皇,爺爺死了!”建文君憶起往事悲道,“忠恕之道非忠而已,大忠者敢死敢諫,可惜胡、藍之獄牽連萬千,還有那年科舉案牽連無辜,你可曾勸過他分毫?你們啊,都只是敢死罷了!”

  厲彥目色一緊,“陛下甚慈,凡事都想萬全,可昔日洪武江山百廢待興,後又亂象四起,少不得風雨雷霆的手段,冤假憾事並非先皇本願。”

  建文君苦笑,“四叔也是雷霆的性子,更像爺爺,你正該跟他纔是。”

  厲彥眉頭深鎖。

  建文君搖頭,嘆息,“如今形勢危急,都是我朱家內務事,我爭過,亦無怨無悔,你們不同,都回家去吧,回家去!”

  那時薛旌也在場,建文君不擔心他這個天女戶,只怕厲彥死腦筋。好在厲彥最後還是聽了勸,只是從那以後,從建文君失蹤以後,從當今陛下登基以後,他就沒把自己想明白。

  早先,薛旌掏心窩地勸過他,建文君說“忠恕之道”,但洪武皇帝還說“萬事聽君令”呢,道理都給朱家人說了去,他們只一介武人,何必想太多,誰做皇帝聽誰的就是,更何況建文君善弱,確實不適合坐那位置。

  厲彥雖聽勸,但追捕建文朝臣時疏忽職守險些被告上去,薛旌只好將他調去督查官吏,這才認真了起來。

  只是這次榮國公也是建文舊臣,因其妻乃陛下嫡妹才免於一難,薛旌與厲彥也是建文舊臣,所以就算查不出來也只能聽令繼續查,一句好話說不得,薛旌是怕引火燒身,而厲彥則是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說了會適得其反,“敢死敢諫”談何容易。

  桌上的茶有些涼了,薛旌正想叫人換上,忽見大門外一前一後進來兩個熟悉的身影。

  秦昭哀求着好友,“銀環你別生氣了,我真的沒事,你看我好好的呢。”

  說完打了個噴嚏。

  焦銀環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別跟我說話,我不認識你。”

  薛旌見倆孩子鬧了彆扭,叫住問怎麼回事。

  焦銀環收斂了些脾氣,看向渾身溼噠噠的秦昭,“你自己說。”

  秦昭看到厲彥也在頓時嚇了一跳,只想趕快拉走好友。

  焦銀環見他不說,不顧阻攔自己說起今日所見。

  薛旌聽完笑了,他慣會流連花叢,自然看出了秦昭臉上的紅暈,“銀環啊,這你就不懂了,和姑娘小打小鬧叫情趣,他一個男子漢,去水裏趟一回又不會少塊肉,開心就好。”

  焦銀環比秦昭開竅,懂得薛旌說的意思,但他纔是親眼所見之人,不認爲那是小打小鬧的情趣,便想去翻黃冊查查那女子的身份,忽而想起自己不知道女子叫什麼,黃冊無從查起,就連剛纔追問她住何處秦昭都死活不說,於是再次逼問,“她叫什麼,家住何處?”

  秦昭怕他找葉秀麻煩,就是不說。

  薛旌則對厲彥不滿起來,“你板着臉幹什麼?孩子大了你不管,還要我的人替你操心?”

  厲彥依舊不語。

  薛旌見慣了他這副德行,正想親自問,厲彥站了起來,“阿昭,跟我回去。”

  秦昭往薛旌身邊靠,厲彥再次道,“跟我回去。”

  薛旌幫忙說話,“他不想說就不說,你光棍一身輕,別苦了孩子啊。”

  厲彥無奈,“我又沒說要逼他,公事辦完還不讓走?”

  薛旌這才放人,勸他孩子大了就該多出去打鬧,不然遲早讓他管得廢掉。

  厲彥帶秦昭走後,薛旌又拉住焦銀環詢問細節,焦銀環偶然撞見那一幕,沒有過多細節,只說,“阿昭心思簡單,我怕他是被人戲弄了。”

  薛旌不以爲意,“哪個硬骨頭敢戲弄錦衣衛,更何況還是個女子……”他語氣一頓,想起自己也被女子戲弄過,不禁認真了些,“以後你多留心着就是,南京就這麼大,總還能遇上。”

  說到底還是厲彥沒教好,這年紀了才第一次和姑娘親近,再不讓秦昭成長些,以後要喫女人的虧。

  焦銀環聽他這麼說,只好應下。

  秦昭回到家中,厲彥果真沒有逼問,讓他去換下溼衣服。

  秦昭換完衣服還是心中忐忑,猶豫半天干脆自己招了,從相識那晚到今日在橋畔“玩鬧”,從頭到尾只說葉秀很好,還爲自己繡了護臂。

  厲彥思及薛旌的說教,確實是自己不對,只教孩子萬事警惕,卻沒教怎麼防女子,以至於如此簡單的圈套都沒看出來,平日無人近得了身,卻讓手無寸鐵的葉秀得了腰牌,實在不該。

  但他一開始沒有說出腰牌的真相,此時也不忍秦昭傷心,便說長大了在外交朋友沒有關係,但不可耽誤公務,近日他們不僅要日夜監視榮國公府,還要深入探查,等忙完這陣才能再去見朋友。他猜到葉秀會隨趙王就藩的隊伍出京,到時候秦昭找不到人,葉秀的戶帖、黃冊都是冒用,查不出所以然,時間久了他自然會忘,畢竟才相識不久。

  秦昭沒想到他竟然不反對,不捱打就不錯了,根本不敢奢求其他,於是趕緊答應下來。

  厲彥這纔開始算賬,“今日你公務在身,不該與人嬉鬧,罰你……”

  他微嘆,“罰你背書。”

  秦昭一聽就知道他沒生多大的氣,幼時練武休歇,他常讓自己背書,都是忠貞義烈的名章典籍,根本算不得罰。

  厲彥道:“就背馬季長。”

  秦昭立刻站端正開始,“昔在至理,上下一德,以徵天休,忠之道也。天之所覆,地之所載,人之所覆,莫大乎忠……”

  厲彥閉目,坐於一旁靜聽,至“忠臣之事君也”,忽而睜眼。

  “好了。”他道,“今天就到這。”

  秦昭小心點頭,覺得他和平時不太一樣。

  他起身道,“跟我去榮國公府。”

  秦昭聽話地跟上,走到門口,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厲彥回頭看去,他低下了頭。

  秦昭很少生病,即使病了也好得快,但就這幾天他已兩次下水,又受了秋風,好在只是打噴嚏,自覺並不嚴重。

  厲彥思索後想讓他留在家中,去榮國公府是暗查暗訪,噴嚏咳嗽容易被發現,但留他一人在家又怕他去找葉秀,便叮囑他還是去和焦銀環一起捉拿逃犯,不得偷懶。

  正巧,焦銀環也來了,並帶來薛旌的話,秦昭還是跟他一起出任務,兩邊正好一拍即合。

  厲彥隨口問了句,“許知事已在獄中自盡,事情還沒完麼?”

  焦銀環回道,“他頭上還有人。”

  厲彥瞭然,三人各自去忙自己的。

  秦昭跟着焦銀環往外走,走着走着覺得前路奇怪,以前行事他只管動手,此時卻忍不住問:“我們去哪兒?”

  “許知事一家都歿了,死前終於供出了上頭的人,是隨趙王去北平就藩的官員,明日就要出城了。”

  “難怪這麼着急,但這路是去找趙王吧?”

  “薛大人怕傷趙王顏面,已先去拜謁,看他有無指點,若沒有才好自己動手。我們先去候着,薛大人拜謁完一出來我們好立刻行事。”

  “哦。”秦昭有些擔憂,怕焦銀環去了撞上葉秀,又沒有阻止的辦法。

  焦銀環見秦昭心不在焉,恨他只有功法好,腦子總是不想事,便分析起其中利害,

  “這事有些麻煩,許知事他們將陛下批給馬和大人的軍用以次充好,馬大人是陛下親近的人物,那批軍用又是用於陛下看重的遠洋寶船,馬虎不得,否則我們不至於在趙王就蕃的前一天還來找事,明白了嗎?”

  秦昭點頭,明白是明白,但還是更擔心一會兒撞上葉秀。

  其他沒什麼可擔心的,該抓就抓,該殺就殺,他絕不偷懶,像焦銀環這樣思前想後的,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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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馬和,馬三保,即鄭和,下西洋那個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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