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醉憶故人
“本來是沒來的,不過皇上派了個謝嬤嬤到家裏接我,我就來了。”
“原來是謝嬤嬤接你的,早知道你回來,還不如同我們一起,你一個人在路上定是無聊得很。”謝晚芙拉了路沅坐在身邊,“你帶了這好些東西,怎麼沒叫人幫你拿?”
“這些東西是帶給兩位姐姐的,自然是要我親自拿來,才顯得我誠心啊。”
“你倒是會鑽空子。”路柔拿了帕子,仔細擦了路沅鼻尖上小汗珠,“這樣的天氣,你竟也能出汗,也是了得。”
“外頭太陽大,我一路跑過來,流些汗也是正常。我今日可是帶了娘三年前泡的桂花酒,如今家裏共有三壇,這其中一罈可就在這兒了。”路沅打開帶來的盒子,拆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露出一個比巴掌稍微大了些的小罈子。
路柔驚喜異常,這酒還是她尚在路州時泡的,泡酒的桂花有不少是她摘的,說起來這裏頭可還有她一份功勞呢。“我還以爲早就喝完了,沒想到還有,今天倒是有口福了。”
“這巴掌大的罈子,怕是都不夠我一人喝的。”謝晚芙出身將門,酒量自是不淺。
“別看這罈子不大,可這裏頭的酒卻是不能小瞧的,要是你一人將這酒都喝了,怕是要一覺睡到明日了。”
“這麼厲害?”謝晚芙將信將疑。
“豈止是厲害,先前我們不知深淺,姐妹倆分了一罈子,醉了之後足足睡了一整日。”想起從前在家的事,路柔不由得笑出了聲。
“這酒竟然這麼厲害,那我倒是要好好嚐嚐了。”謝晚芙一把將酒罈子拿過去,湊上去聞了聞,“隔着罈子都能聞到酒香,真是好酒。”
路柔被謝晚芙陶醉的模樣逗笑,“這會兒剛用過飯,要嘗也要等晚上。”
“這是自然,這兩日的螃蟹最是肥美,咱們晚上倒不如弄些螃蟹來喫,也好配這酒。”謝晚芙眼睛都離不開酒,恨不能現在就嚐嚐纔好。
“這倒是個好主意,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新鮮的蟹,我想親自去做一些留着晚上喫。也是難得有機會,我也給你做一回路州特色的蒸蟹。”
“廚房裏應該有新鮮的螃蟹,左右也是閒着,咱們一塊兒去看看。”
兩個人是說到哪兒就是哪兒,倒是叫路沅反應不過來了。“那這些東西怎麼辦?”
“東西就放在這裏,又沒有長腳,放在這兒肯定不會跑了。”謝晚芙將酒罈子放好,親暱地拉了路沅的手。
三人結伴去了廚房,果然有上好的螃蟹,除此之外,還有不少路州特有的食材,想來是蕭律真特意囑咐過的。路柔看得心癢癢,當下就決定要親自做一桌路州菜。
“反正晚上定了要喫螃蟹,不如再做些其他的,我也好久沒做菜了,今日倒是覺得手癢。這廚房裏食材齊全,索性做上一桌好菜,倒也能配得上那罈子好酒。”
“你這是要做一桌路州菜了?”
“這是自然,路州酒當然得要配路州菜了。”
三人在廚房待了一下午,當真就弄出了一桌子極其隆重繁雜的好菜來。
晚飯照例是蕭律真和察罕赤那,還有路家父子一塊兒。原本胡卓羣和藍玉是要陪着謝晚芙的,但晚上的飯食都是她們自己做的,可不能平白就便宜了別人。謝晚芙索性就打發人去叫她們在各自的住所用飯,自己則是和路家姐妹一處。
“嗯,你這手藝就是好,不像我,一個菜也不會做。”謝晚芙夾了一塊脆藕,喫得很是享受。
“大家都是各有所長,我擅長廚藝,你擅長別的,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麼好比的。”
“我倒是好奇,你們家怎麼會讓女孩子學廚?我真的很少見女兒家學廚的。”
“其實是因爲我娘,她年少時過了些苦日子,費盡了心思,吃了很多苦才學了一手廚藝。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娘就同我說過,女孩子學一手廚藝,對將來會有好處。雖然沒有和我說過會有什麼好處,但是我還是學了。那時候不懂,但現在想來,我娘應該是怕我以後過不上什麼好日子,所以學個手藝能傍身吧。”
“那聽你這個意思,沅沅應該也學了些的吧。”
“學是學了一些,但做得不好,也只是能喫的水準。”提起廚藝,路沅有些心虛,自己那個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平,還是不要拿出來說了。
“就算只是能入口的水準,那也比我好上不少。我小時候經常跟着爹孃去邊關,在邊關也是住了些日子的。不過我倒是沒有學廚藝,跟着我爹學了些功夫。”
“不愧是將門虎女。”路柔露出嚮往的神色。
“我倒寧願我不是將門虎女,若我是男兒身,定是要到邊關上保家衛國的。只可惜,我是個女兒身,並不能做些什麼。”說到這裏,謝晚芙略顯落寞。
“不管是男兒身,還是女兒身,在我眼裏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男兒能保家衛國,女子未必就不能。”
“你這話我倒是愛聽,京中女兒家很少能有你這樣的想法。”
“我自認爲我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保家衛國也未必就要到戰場去。我爹教書育人,爲朝廷教導出一批得用的官員,這也是保家衛國的一種。如今咱們在後宮,能將后妃制衡,幫皇上穩住後方,這又何嘗不是保家衛國的一種?”
“倒是我狹隘了,就衝着你說的這些話,我也要敬你一杯。”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謝晚芙眼中閃過淚光。
路柔不曾錯過那閃動的淚光,“人生難得一知己,我把姐姐當作知己,姐姐也可以把我當作知己。”
“我早就當你是我的知己,不然也不會和你這般親近。”
“碰!”路沅的額頭重重磕在桌上,直接將剛纔的氛圍打破。
兩人一驚,才發覺路沅不知是什麼時候喝多了,這會兒更是直接趴下了。
“這小丫頭,明明知道這酒醉人,竟然還把自己給喝醉了。”謝晚芙失笑,“知夏,把沅沅送到側殿,今夜就叫她睡在那裏了。”
“還是送到我那兒去吧,她這丫頭也不省心,沒得累了你。”
“都醉成這樣了,再送到你那兒也是費事,還是留在我這兒,你就別和我爭了。咱們兩個親姐妹一般,沅沅更是我的義妹,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也好,總之你也是心疼她,我這做親姐姐的,倒還比不上你了。”
“少說這話,把沅沅送走也好,咱們姐妹兩個也好聊聊私房話。”
“這話若是叫沅沅聽見了,還以爲咱們兩個嫌她煩呢。”路柔嗔了一句。
“怎麼可能,有這麼一個乖巧的妹妹,我巴不得她天天待在我身邊。”謝晚芙喝下一杯酒,“說起來,你們姐妹兩個還真是不一樣。”
“是嗎?我倒覺得我們挺像的。”路柔爲謝晚芙添了酒,自己也喝了一杯。
“可能吧,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就覺得你骨子裏和她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不過是一個年長一個年少罷了。”路柔又喝了一口酒,有淡淡的酒意上涌,她忍不住歪頭,衝着謝晚芙,微微一笑。
謝晚芙被這樣的路柔觸動,想起了記憶裏那個人,臉上是藏不住的思念。“你說這話的時候,叫我想起了一個人。”
“想起了誰,你也曾有過一個像我這樣的姐妹嗎?”
謝晚芙搖頭,“不是姐妹,是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若是在有生之年能再見他一次,哪怕見過一次後再也不能相見,我就死而無憾了。”
“那個人是去了什麼地方,很遠嗎?難道是不在大乾了?”
“不知道,不知道啊,不知道。”謝晚芙突然就笑了,“你說可不可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曾經那麼好的關係,如今卻不知道他在哪裏。”
“……”這樣情緒失控的謝晚芙,叫路柔有些無措。
“我找了他好久了,整整三年,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活着,我想象過他還活着,卻又害怕他是真的死了。”
“沒有消息也不一定是壞事,說不準哪天就找到了。”這安慰好像有些蒼白無力。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三年了,我感覺自己已經麻木了。我甚至已經不敢再叫人去找他了,我寧願他就活在我的回憶裏,也不想收到任何的壞消息。”
“他,是怎麼和你斷了聯繫的?”
“因爲一場戰爭,他領了兵去邊關,在戰場上生死不知,就再也沒了消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叫我好生牽掛。”
這個他竟然是個男人!原本還有些醉意的路柔瞬間清醒過來,這算是祕辛了吧。
“你不知道,我恨透了這望京城中虛僞的世家,當年若不是他們,他不會去戰場上的。如果他不去戰場,不急於贏了那場戰爭,就不會出事,又怎麼會和我斷了聯繫?”謝晚芙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路柔有些心慌,這話是自己能聽的嗎?這分明就是……就是青梅竹馬的戲碼啊!
“我發誓,我一定要將這幫從根子裏就爛了的世家拔乾淨,我一定要親手爲他報仇。”話說得兇狠,卻是和着血淚的。
路柔連忙去關了房門,生怕謝晚芙的話會被別人聽到。這些話傳出去,怕是要惹來大禍了。
“你能不能陪我喝一杯?我想醉個痛快,這樣我才能暫時忘了他,纔不那麼心痛。”擦了臉上的淚,謝晚芙續上酒,向路柔請求。
這樣傷痛的請求,路柔實在沒法兒拒絕,也不會拒絕。
推杯換盞,不過一刻鐘,一罈酒就喝光了,兩人都醉得不成樣子了。
蕭律真來時,看到醉倒了的兩人,當真是嚇了一跳。尤其是看到謝晚芙臉上的淚痕,心中更是覺得愧疚,若是當初……哪有什麼當初,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終歸是自己愧對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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