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忤逆
盈兒接着說：“公子儘管下手，無論是什麼後果，我陪您一起面對。我相信您。”
白羽定了定心神，穩住了顫抖的手。一枚一枚的下針。盈兒屏着氣，不敢出聲。時間過得慢的都能讓人身出手抓住，終於，白羽精準的施完了最後一針，好在是沒出什麼差錯。
白羽動了動麻木的手臂，背處的衣襟已經被汗水緊緊的粘在了身上。他仍不敢鬆氣，仔仔細細的看着千玖，怕他有什麼劇烈的反應。兩刻鐘過去了，千玖的呼吸終於平穩順暢了些。白羽這才呼了口氣，將針盡數取出後，發紫的血水染紅了三大盆的清水。
白羽拿出還未完成的解藥，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最起碼先挺過眼前，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全部喂千玖服下之後，千玖的體溫才恢復了些。
但白羽也知道這只是片刻的，他不能耽誤配藥，同時照顧千玖和配置解藥，他真的脫不開身來兩邊跑，早知道會是現在這副模樣，他當初就應該拖也把要把千玖拖到白府去。
現在什麼都耽誤不得，白羽做了好大的決心般的，音色有些沙啞，問盈兒：“姑娘可掩護我們離開丞相府。”
南搖堯確實同她說過只要小將軍傷勢恢復就會離開丞相府，但沒想到這白公子這麼厲害，這麼快就醫好了，她有些歡喜：“怪不得我家小姐說您有妙手回春的本事，竟是這麼快就轉危爲安了，我去想個法子支開後院的看守，你們要動作快些。”
白羽沒有同她解釋，有些疲倦的咧嘴笑了笑，用力的架着千玖，咬着牙往白府走去。
千玖還在昏睡着，一點的意識也沒有，任由着白羽拖架着。
白羽定了決心，看着白府的硃紅漆門，無力的笑了笑，像是自嘲一般：“小玖，最後你不還是得從這正門走一遭。”
已是深夜，府內有些昏昏欲睡的看守被震耳的叩門聲驚醒，握着腰間的佩劍，警惕的打開了門，卻發現是自家的小少爺，怎麼還架了個昏迷不清的男子。
白老爺早就有吩咐，小少爺不能隨便領人來府，而且還是在深夜裏。那侍從不敢放行，擋住了白羽的去路：“小少爺，您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通報老爺。”
白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了聲：“滾開。”
白羽的聲音很冷冽，像是千年的寒冰。他的髮絲已經凌亂，衣服也褶縐的破碎，眼底的決然卻盡數顯露。
那看守侍衛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白羽，有些徵住了，卻還是爲難的說：“小少爺，這是老爺的吩咐，委屈您稍等一會兒。”
“我說了滾開！你是聽不懂人話嗎?“白羽撕心裂肺般的一聲怒吼驚了屋內的白業。
“白羽，你大半夜的又在這兒做什麼妖。”白業聽到外邊的爭吵，一邊從屋裏趕出來，一邊罵着白羽。白業留着長長的山羊鬍子，一對長壽眉長得很標準，乍一看就是副醫者模樣。
白業看清白羽拖拽的人後，勃然大怒，指着白羽的鼻子怒道：“你這孽障，我與你強調了多少遍少與這等莽夫接觸，你同他跑去西羌也就罷了，如今竟趕將他帶回府來，你是想氣死你爹啊。”
莽夫兩個字刺的白羽的胸口一陣的疼痛，瞬間擡起頭，盯着白業，平靜的說道：“小將軍身受重傷，耽誤不得。還請爹讓一步，別的事情日後再說。”
白羽說完就要架着千玖回自己屋去，千玖的臉色又變得慘白，必須要馬上休息，他現在沒有空同白業理論。
白業看這他這副忤逆模樣，一吹鬍子一瞪眼，伸手就擋住了白羽的去路：“你整日同他鬼混，也學得這般的沒有規矩了嗎。他都這副樣子了，只怕你就是救也無濟於事了，這等紈絝即便去了也沒有什麼好可惜。趕緊把他給我扔出府去，日後不得與他再來往，他一天天的就沒教你些好。”
白羽看着白業，冷若冰霜的眼神絲毫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溫暖，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呵，這等紈跨。若是沒有這等紈跨，你以爲你能平安無事的在上京城裏活着；若是沒有這等紈跨，你以爲你能喫穿不愁。”
白羽沾滿了千玖血液的手指有些顫抖着指着他身上的傷口，兩行熱淚滾滾的留了下來，：“這些傷，這每一處的箭羽，每一滴的毒，本是你我該受的！本是他夜家子孫該受的！”
白羽說着，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接近嘶喊的對着白業：“是他，替着他身後的人硬生生地受着了。他現在回來了，回到太平的地方了。卻不敢去醫治，不敢讓人知道他受了多嚴重的傷。”
目光裏盡是探究與諷刺：“呵，真是可笑，你說你救盡天下百姓，自以醫者善心，卻對真正應該施手相救的人惡言相向，巴不得他從此消失在這世上纔好！”
白業瞪大着眼，有些定住了，一臉陌生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面對白羽的口不擇言，接近癲狂的斥責。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也不知是憤怒還是震驚。
白羽嚥了咽吐沫，迫使自己平靜下來，音色有些顫抖，對着白業有些認命的說道：”您不救他，我不求您，我來。若是他真就這麼死了，我也沒有臉面活着，說到底，我還虧欠他一條命。“
白業沒有再攔他，看着白羽堅決的背影和搖搖晃晃的步伐，說不出話來。這幾日白羽日日呆在藥草堂裏，自己還以爲他是開竅了要專心繼承家業，沒想到卻是爲了千玖嗎。這個人對自己的兒子，真的就這麼重要麼，不惜他忤逆自己，甚至連生命都看淡嗎。
“還有，我不僅要救這等紈絝，還要娶這等紈絝家的女兒。只怕這輩子，兒子是要不孝了。”白羽在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前，最後平淡的留給白業一句話。
白業有些頹然的走回屋裏，靜靜的坐着，再也沒有一絲的睡意。他覺得他第一次看不懂他的小兒子了。
他從來看不上只會揮刀舞劍的武門世家，瞧不起他們囂張隨意的做派，不滿他們視人命如草芥，沒有一絲的同情心，厭惡他們踏在人命上打下的每一寸土地。他氣白羽成日裏與千玖混在一處，氣他與千玖爲友視他爲英雄，氣他被人擄了去戰場上當了槍使卻心甘情願。
他這一刻，卻真的不明白了，白羽的心中所想到底是什麼，爲何死也不懼的就同千玖上了戰場。原來，這些年來，竟也是他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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