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最近都好還吧?”唐米考慮再三,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實在是她瞧着唐麥心不在焉的,顯然是心裏有事。
唐麥扭頭看她一眼,笑笑:“大姐,你想問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吧?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趙英傑他們廠子要下崗一批人,他這回怕是有點懸。”
過年的時候,趙英傑不是想去給他們領導送禮嘛,還爲了酒的事情跟她大吵了一架,結果轉天,他拎了花大價錢搞來的酒跑去送禮,人家根本就沒收。
這給領導送禮,也是有學問的。送得太薄,人家看不上眼,送得太厚,人家怕拿着燙手,也不會收。
趙英傑這人其他方面是挺棒槌的,這方面其實一向機靈,準備的酒雖說價值不低,倒也沒有超過那個度,何況他往年也是在送的,沒道理之前年年都收了,唯獨今年不肯收。
當時趙英傑就覺得不對勁,但他不是跟唐麥吵架了嘛,就把這事給瞞下了,也沒跟唐麥講。
直到前兩個星期,廠裏傳出來要下崗一批人,而由於產品銷量萎縮,這一次他們車隊裏的司機也得下一批,趙英傑前後這麼一聯繫,頓時就明白了,這次下崗多半有他的份。
他硬着頭皮撐了幾天,終究還是把這事給唐麥說了。
可這種事情,正月時人家沒收禮,就是個態度了,其實也算是一種提示,要當時趙英傑就說了,他們商量着想辦法打聽打聽,走走關係,沒準還有轉圜的餘地。現在是廠裏已經放出了風聲,估計下崗哪些人都已經定了,再去走動基本就已經晚了。
當然,唐麥也沒放棄,找馬亞琴還有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同事都幫忙打聽了,只不過打聽回來的消息都不太樂觀,縣製藥廠這回要下好幾個司機,趙英傑下崗的可能性還真挺大。
其實這事從丁建中的態度也能看出來,他還是唐麥和趙英傑的媒人呢,他不願意表態,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趙英傑倒是想讓唐麥找唐粒想想辦法,畢竟唐粒有那麼個家裏挺有能量的對象,因爲給廠裏配送食材,跟丁建中的關係也不錯,要能從兩個方面都幫着努努力,沒準這事就能成了。
可唐麥不願意。
“大姐,這事你知道就行,別去唐粒那兒說。別說唐粒還沒嫁過去,就算是嫁過去了,提這種要求也只能讓人看輕了。再說縣裏這兩年倒了多少廠子了,哪怕這回不下崗,說不準過兩年也還是一樣,沒必要爲這事去欠人情。”唐麥叮囑唐米。
唐米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是說真不值當爲這事去欠人情,而是唐粒這門親事本來就算是高嫁了,雙方家庭條件懸殊,幸好唐粒自己爭氣,現在也算是有點事業了,人家這才高看一眼,剛纔席面上男方兩個媒人誇的不也就是這點?
這還沒過門呢,要唐粒就去跟婆家提這種事情,別說婆家願不願意幫忙,只怕先就得看輕了他們家。
何況,聽說唐粒那未來婆婆一直對她不滿意,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妹夫到底有一門技藝,實在不行,要麼回頭問問唐粒,能不能去她公司裏幫着開開車?”唐米說。
唐麥想到趙英傑那臭脾氣,要真讓他去唐粒公司幫忙,到時候估計也夠嗆。
她搖搖頭:“總之你別跟唐粒說。”
唐米暗暗嘆了口氣,點頭應了。
這世上的事情誰能料得到呢,之前宿舍大院裏還人人羨慕唐麥嫁了個條件好的。家裏住房寬敞,父母有工作,自己還是縣製藥廠的司機,這樣的條件,雖說跟祁振那樣的沒法比,可也算普通家庭裏能排的上的了。哪想到這結婚纔多久,趙英傑就要丟工作了。
……
幾天後。
“唐總,咱們跟棉紡廠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他們的後勤部主任盡心盡責,也從不拖欠貨款,可以說是縣城這些廠礦單位裏最好說話的了。”李襄陪着唐粒往縣棉紡廠走,他搞不清楚唐粒爲什麼突然提起來要上棉紡廠來看看,只好拿話旁敲側擊着。
當然,李襄來的晚,並不知道當初高兵在時,棉紡廠曾經誣陷刁難過他們,他只知道,棉紡廠作爲唐總的老東家,跟他們公司業務往來非常通暢,倒是機械廠雖說唐總未來公公在當着廠長,可他們那個後勤部主任陰陽怪氣的,每每都要給他們找點麻煩,銷售員和財務背地裏都叫苦連天。
“嗯,今天我找呂廠長有點別的事情。”唐粒說。
說話間,已經到了棉紡廠。
保衛科的人自然認識唐粒,當然也知道人家現在生意做得挺大,已經是廠長級別的人物了。趁着唐粒他們登記訪客姓名的時候,跟她一陣寒暄,還暗戳戳地打聽,唐粒公司招不招人。
“過陣子應該要招一批人,工種現在還不好說,怎麼,家裏有親戚要找工作?”唐粒笑道。
“嗐,哪什麼親戚,我自己呀。”保衛科的人訕笑着,壓低了聲音,“你是知根知底的,也沒什麼好瞞你的,咱們廠子怕是開不下去了,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還不得早作打算?”
唐粒放下筆,問:“之前不是有友美服裝廠的單子?”
友美服裝廠是市裏的龍頭企業,因爲有澳國華僑的投資,對方還提供了一些先進的技術設備,所以產品質量和銷量一直都不錯。
說回來,那位澳國華僑據說還是祁振的舅公,當初她下崗時,祁振爲了幫她保住工作,還請這位舅公跟友美那邊打了招呼,也正是通過那一次的機會,安縣棉紡廠跟友美服裝廠擴大了合作。
唐粒一直以爲有了友美服裝廠的單子,安縣棉紡廠至少能再撐一陣子呢,沒想到居然還是走上上輩子的老路了?
“友美服裝廠的供貨商多着呢,這年頭,要倒閉的工廠多的是,誰都想把東西賣出去,這競爭來競爭去,價格一壓再壓,哪還有什麼賺頭。”保衛科的人雖說不進車間,可他們這兒人來人往的,消息反倒比普通工人還靈通。
唐粒一聽就明白了。
市裏發展得好的服裝廠就友美服裝廠一個,可各個縣裏棉紡廠卻很多,大家現在都是在苟延殘喘,爲了能勝出,可不就得打價格仗?然而現實是,越是打價格仗,反倒死得越快。價格壓得太低,成本都收不回來,可不就死得更快?
當然其實國營工廠還有一條路子,就是私有化改革。
但事實上,並不是所有企業都能順利實現私有化改革,尤其是像安縣棉紡廠這種傳統的、效能低下的,又規模並不大的廠子,成功私有化的可能性很低,最後確實多半隻能倒閉收場。
唐粒給保衛科的人留了公司的地址和電話,最後安慰他,棉紡廠未必就真會走上倒閉的路子,當然,人家並不信,仔仔細細把寫了地址和電話的紙放好了,倒是讓唐粒哭笑不得。
這兩年安縣棉紡廠也有了些變化,比如說原先的廠長,據說是市裏有路子,已經調到市府的國營廠子裏當中層幹部去了,現在的廠長是呂寬。
找到呂寬辦公室時,他正在打電話,唐粒在門口看了眼,就退了出來,跟李襄一起站到了走廊上。
當初那位人事部的幹事小孫,現在是呂寬的祕書,他陪着唐粒站在走廊上說話,竟然也旁敲側擊地打聽唐粒公司招人的情況。
唐粒笑道:“孫同志這樣的人才真能來我們公司,我肯定倒履相迎,不過,其實我覺得咱們廠子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或許還有轉機呢?”
連小孫這樣被重要的年輕人都想着找後路了,估計棉紡廠的情況確實是不太好,唐粒原本還覺得要說服呂寬接受她的計劃,可能要費一番脣舌,現在瞧棉紡廠這樣的情況,忽然覺得,可能並不難。
很快,呂寬電話打完了,唐粒帶着李襄進去,小孫幫忙倒了兩杯水,就退出去了。
呂寬跟唐粒握了手,又聽唐粒介紹了李襄,感慨道:“當初你主動下崗,多少人覺得你傻,可這纔過去多久,你已經發展得這麼好了。”
唐粒笑道:“還要感謝呂廠長的支持,我這公司的第一步,就是您扶持着走出去的。”
呂寬擺擺手:“不值一提,這第一步,你總歸都能邁出去的。”
寒暄了幾句,唐粒就開門見山說了來意:“呂廠長,今天過來我是想跟您談一筆生意。”
呂寬其實也一直在猜測她的來意,他這廠子都快開不下去了,食堂的訂貨量自然也逐漸少了,呂寬想着她或許是爲這事來的,可這事他也沒辦法,工人少了,喫飯的人就少了,工資低了,工人花在喫飯上的錢也就少,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正斟酌着怎麼說,忽然聽唐粒又說:“我想入股咱們廠子。”
呂寬一愣,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
就連李襄都忍不住驚訝地看向唐粒。
剛纔在保衛科他可都聽見了,這廠子都快開不下去了,唐總居然還想往裏扔錢?
這明眼人一看就是要虧錢的買賣,李襄怎麼都想不通,唐粒爲什麼要這麼做,總不能是菩薩心腸,想要割肉喂鷹救一救老東家吧?
別說李襄這麼想,就是呂寬也覺得唐粒是不是瘋了:“我不知道你來之前有沒有了解過棉紡廠現在的情況,雖說站在我的立場,我是巴不得有人能救一救廠子,但是,唐粒,我也不能坑你。就這麼說吧,現在甭管是誰,往這廠子裏扔錢,其實就跟往水裏扔錢沒什麼區別。”
呂寬嘆了口氣:“哎,是我們無能啊。”
前一任廠長趁着廠裏跟友美服裝廠擴大合作的機會,跟市裏邀了功,走動了關係就走了。其實那時候,他們班子裏幾個人就知道,哪怕有友美的單子,棉紡廠也很難撐下來。只不過,除了廠長,他們其餘幾個人有的是對廠子有感情,有的是年紀大了熬一熬就能退休了,就都撐着沒動。
本以爲好歹還能再撐個三五年,哪知道今年年初友美突然跟他們終止了合作協議,主要客戶流失,廠子訂單頓時少了一半,靠着其他一些小客戶撐了幾個月,可原料成本、人工工資,到處都要用錢,這不沒過幾個月,就撐不下去了。
唐粒看着短短兩年時間就已經兩鬢霜白的呂寬,鄭重說:“呂廠長,我不是跟您開玩笑,我不僅要入股咱們廠子,還要帶着咱們廠子扭虧爲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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